《攘夷四杰的粉月光》萤师

10、第十章

　　在露世变小的期间，百鬼丸沉入了很深的梦境。梦境里是熟悉的幽绿色昏暗环境，如同沉浮在深海中一般，腐臭和死水的气味常伴身边，从地狱升腾上来的灰暗蒸汽在低空翻涌。

　　“——是的，我愿意献给您！”
　　醍醐景光虔诚地双手托举着一个襁褓，就像古老画像中给皇上进献圣物时的姿态。
　　“只要能换来统一的国土，稳定的政权，我愿意将他的所有器官、他的一切都献给您！”

　　五百年前，醍醐景光为了获得自己统领藩国的安泰久治，将自己的儿子百鬼丸献给了十二鬼神分食之，使其成为了鬼神之子。

　　人类这种生物有一个神奇的特征，那就是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学识多少，年龄大小，甚至良知有与否，抛开这一切因素，在巨大的、极度的、绝顶的悲伤与绝望面前，任何人都是可以共情的。

　　梦境中的百鬼丸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一切。与此同时，小露世从床上哭醒，尽管她并不记得梦中的内容，但是那种悲伤和绝望似乎传递到了灵魂深处。她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的心情，拾起抱枕去找高杉。

　　时间回到现在。

　　“百鬼丸？百鬼丸！在的话就快回答我！”
　　体型恢复正常的露世习惯性地先找百鬼丸的身影。
　　[吾在。]
　　听到百鬼丸的声音，露世安心地叹了口气。
　　“抱歉，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没事的没事的，不怕不怕，今晚特别准许你化作人形睡我旁边，我守着你。”
　　[……吾不是孩子。]
　　“锁链声……还会很吵吗？”
　　[无碍。]
　　“今晚我会醒着，你安心睡吧。”

　　露世就斜坐在百鬼丸的身边，尽量保持一个放松的姿势，然后骨节分明的手不耐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拂过百鬼丸的鬓角，抚摩他的耳朵，这么多年来这已经是她烂熟于心的动作。

　　百鬼丸一直可以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它已经响了五百年。
　　五百年间第一次把百鬼丸召唤到人间的是一个银卷毛发的小鬼，但是百鬼丸很快又遭封印。再一次回到人间，便是来自吉野露世的召唤。
　　百鬼丸只要待在露世身边，铁链声就会有所减弱，每次露世触摸他的耳朵，那声音就会神奇地停歇。所以露世才一直有让百鬼丸膝枕入眠的习惯，这样方便她触摸他的耳朵。

　　翌日，辰马来旅店接他们的时候，看到了露世和百鬼丸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在睡，两个人都看上去睡得很酣甜，他一时都不忍心喊他们起床。

　　看到犹豫心软的辰马，冷漠的高杉二话不说就打开了庭院方向的门，大片阳光洒落进屋里，露世受到刺眼的阳光所照，努了努鼻子，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翻身滚向壁橱方向的阴影处，还不忘把百鬼丸拖过来。

　　高杉抄起刀，对准了露世手上扯着的百鬼丸的那块衣服布料。
　　辰马连忙拦住：“兄弟，不至于不至于。”

　　露世醒来后三人展开了正式的调查。

　　经由百鬼丸的指引，他们来到了地下宫殿的一处隐秘入口。此处入口十分隐秘，需要在地下通道绕很久才抵达一个非常宽阔的空间。大门是由冰制成的栅门，普通的刀是不可能劈开的，唯一可以劈开的就是可以吸收妖刀，相当于妖刀之母的百鬼丸刀形态。

　　百鬼丸化成一把普通太刀的形态，露世轻松劈开了栅门，随后高杉与二人分开单独行动。

　　露世没想到在看似普通的露天展览场地正下方，竟有一个如此庞大的地底宫殿。此宫殿非常人所能想象，它整体由冰制成，巨型冰柱通天入地，表层不规则的细小菱面折射出冰蓝色的光辉，只身走入恐怕极易迷失方向。

　　和钟削高的冰特点一样，就是哪怕置身于冰作的宫殿中，他们也感受不到强烈的寒气，严格来说像是走在一个没有过多雕栏画饰的天然水晶宫殿里。
　　如果小蜘蛛此番跟来的话，恐怕会感叹这里的场景就像巨人第三季政变篇墙内王室家族秘密会面的地下基地。

　　“你确定妖刀的气息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嗯。]
　　“可是现在感受不到它的具体位置？”
　　[然。]
　　“你接下来该不会说，这把妖刀化身的形态是一根雪糕吧……”
　　[然。]
　　？？？

　　最近的妖刀都是怎么了？不是话筒形状就是雪糕形状，妖刀行业的外形也这么卷了吗？属于是比催眠麦克风的周边卖品还离谱。

　　好奇心旺盛的辰马敲敲这里，拍拍那里，极富探索精神。

　　“阿世，这里应该就是钟削高制冰厂的真实地址了。”
　　“雪糕工厂没错吧。”
　　“不，这里最初不是做雪糕的。阿世你应该感觉出来了，这种特殊的冰制品，用来做雪糕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确实。”

　　辰马难得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我调查过了，这里最初是宇宙投资的一家制冰厂，目的是帮助地球解决全球变暖问题。当然，这里的冰不是地球上有的普通冰，而是来自于宇宙宝石之国里的一种特殊冰晶石。阿世，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宝石星球上看到粉末晶体状的雪吗？那就是冰晶石的粉末，它可以帮助地球实现人工造雪和人工控温。地球已经苦于全球变暖问题很多年，截止目前全球温度依旧还在持续上升，雾霾天越来越严重不说，还容易形成传染病的温床，每年因为热射病死亡的人数也在持续增长，但是就地球目前的资源来说，这是一个无法治本的问题，于是宇宙联盟经过商议，决定出资帮助地球解决这一难题，帮助地球的民众度过难关。”

　　“看来宇宙联盟也有一些负责任的强大星系啊。我以前与桂收集过此事的消息，但并未了解全貌。”

　　“但是最终制冰厂被幕府强制关闭了。”

　　“为什么？”

　　“因为宇宙联盟决定终止投资，也拒绝再搬运技术和特殊物资。”
　　辰马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笑容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显得格外严肃。
　　“起因是幕府为了充实国库，要求宇宙联盟缴纳高额关税。”

　　“……”露世无语，“意思是，他们无偿来提供帮助，还要为此付钱？”

　　“是的，这就是幕府的做法。财政部部长的说法是，你想让我们将军从外援中一无所得吗？”

　　厉害了老铁666，还得是你。

　　辰马继续道：“幕府随后垄断了这种特殊的制冰技术，同时也垄断了稀有的冰晶石原料，现在开设了一家高价的雪糕厂作为门面，暗地里应该还有一个关键的计划，虽然具体的我还说不完整，但大概头绪是有了……”

　　辰马和露世不知不觉行走了很长一段距离，除了感受到宫殿的宏大外并未找到瞩目的线索。直到传来警报的声响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他们跟随声音的方向找到了一个贴着外围的旋转冰梯，攀到一定高度后会看到一个入口。

　　二人一踏进入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过那种赛博科技风的作品，围绕人造人主题讲故事的时候经常会出现那种装有大量人造人的空间，就好似一个占地数公顷，上下打通的巨型博物馆，四面墙壁内嵌无数无菌玻璃箱或者是水箱。这个画面将水箱替换成冰封的棺材就是现在他们看到的画面。

　　而且许多冰棺里明显装着人类，他们就像是被嵌进水晶里的标本，一动不动，看不到任何生命流逝的迹象。

　　与周围的冰冷相对，所有的温度都集中在场地的中央。

　　露世从高处俯视向下看，看到高杉双眼通红地以备战姿态立在那里，警报声就源自于他面前一个控制台，而控制台中间放着一个圆柱形的冰棺。

　　辰马几乎愣在原地，平时笑成两条缝的眼睛，撑大到了吓人的程度。

　　——冰柱里封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恩师吉田松阳的头颅。

　　高杉再次举起刀，蓄势准备再次进攻。

　　“高杉！冷静！你会引来幕府兵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杉陷入了癫狂状态，像失心疯一般发出沙哑的吼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高杉！”“晋助！”

　　辰马和露世从两边分别拉住高杉的左右臂，两个人已经几乎用尽力气，才堪堪拉住这个怪物而已。

　　“晋助你醒醒！吉田松阳已经死了！那只是他尸体的一部分！你即使破坏了它的外壳，也不能复活老师啊！”
　　露世喊出掏心窝的话。

　　高杉眼中的血丝好似用红笔着重勾勒过，异常的猩红，他听不进去任何劝阻，只是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靠近吉田松阳的头颅一部。

　　与这边的疯狂相比，那颗封嵌在冰柱里的头颅，显露出非常安详的安睡表情。如果不是能够直观到那只有一个头颅，盖住下半部分，可能会错以为他的身体还连接着，甚至还可能会感觉他还活着，只是陷入了沉睡。

　　那颗头颅保持的鲜活状态，一点都不像是来自于一具已经离世十年的尸体，简直像是刚刚离开身体就被冰封起来的一样。

　　“放开我！！老师！！老师！！！”

　　如果是平日里，攘夷四杰组的四个人里最成熟的就属高杉晋助了，其他三个人多少都带有幼稚的一面，可是看到一个奔三的男青年撕心裂肺喊着老师的样子，让露世感觉他仿佛还是十年前那个亲眼目睹老师被同窗手刃而彻底心碎的少年。

　　露世手上的劲先有放松，高杉往前一个趔趄，挣脱出了两人的束缚，也不顾拿刀了，只是跑向那颗头颅，然后扑在它的面前，眼含泪光地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把它捧了起来，护在了怀里。
　　似乎不打算再放手一样。

　　辰马和露世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达成一个共识，这一幕脆弱的高杉不会将它告诉任何人。

　　露世从屠蜘部专用的终端机里收到了讯号，小蜘蛛提醒她因为警报已经有人往那边去了。两人连忙架起高杉，同时带着吉田松阳的头颅一起逃跑。

　　但是这个场地要比描述中还要空旷很多，除了巨型冰柱和外围的楼梯以外几乎没什么其他的构造，要说藏身谈何容易。

　　现在只能希望来的人是底层部队，而不是高级别的官员。

　　“近卫长官，您怎么亲自来了。”

　　——什么！
　　竟然是大政战螂会的最高领导人近卫纹磨，这可比他们想象的最坏情况还要坏。

　　大政战螂会（以下简称战螂会），与猎雁组、屠蜘部同级别，直属于幕府中央机关，三者之于幕府，就如同地狱三恶犬之于地狱，是幕府最精英的三个部队。

　　[是他。]
　　露世一愣。
　　[妖刀。]
　　露世瞬间切换到了备战的精神状态：“几成胜算？”
　　[……无。]
　　“什么？”
　　[他的实力仅次于东条。]
　　说白了，第三大BOSS呗。

　　辰马捏着下巴沉思：“策划逃跑才是当下最全之策。”

　　“这几乎跟镜城一样到处都能映出我们身影的地方该怎么藏？！”

　　“老师……老师……”
　　还得带着一个san值掉到退化成儿童状态的拖油瓶。

　　近卫纹磨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现在从入口出去只会和他正面撞上，该如何是好？！

　　辰马忽然下定决心一样停下脚步，配枪挂回腰间，双手拍了两下然后合十。

　　露世：？

　　辰马双手合十作佛前祈祷状，双目闭合。
　　“我诚心诚意地祈祷……请求您，回到我的身边！！”

　　一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辰马的神情带着一丝苦涩，好似发觉自己干了傻事一样，只想摸着后脑勺憨笑蒙混过去。

　　忽然——

　　整个冰晶空间发出空灵的清鸣声，空气中的冰粒子渐渐化为有形的状态，开始向一个位置凝聚，逐渐幻化出了一个少女的形态。

　　少女有着蓝水晶的发色，但是她的头发并不像人类由发丝组成，而是一些可以飘动的晶条状体，她的面部也仿若精致的水晶娃娃，和真实人类大有不同。

　　可是含有人类感情的神态却清晰地在她脸上表现出来。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