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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受伤 ...

  •   第4章

      宋兰这天下午一直在屋檐下做针线活,只是总是忍不住担心沈迁,同样中午没吃饭,她至少在家里坐着不用动,而沈迁却是进山去了,要是没力气走不动路了,抑或是遇到野兽了该怎么办?

      大概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未时刚过一会儿,她隐隐听到山脚那边有人说摔了,来不及思考,便丢下手里的针线,朝院子外面走去。

      她记得沈迁下午就是从那个方向进山的。

      “宋兰你发什么疯?”康氏不耐烦地道。

      老太太走到宋兰身边,声音比康氏要温和许多,问:“怎么了?”

      宋兰还没回答,就有村里人急急忙忙地跑来,大声道:“你们家沈迁在山上摔断了胳膊。”

      “怎么会?”老太太声音有些慌。

      宋兰猛然想起儿子昨日说有办法分家,一下子脸色煞白。

      沈家其余人闻声都走了出来,不管是屋檐下做针线活的康氏沈禾,还是堂屋里烤火的沈庆平沈继峰几人。

      沈庆平着急地问来报信的人:“是不是弄错了,沈迁就去山里拔点笋子,怎么会摔断胳膊?”

      这一刻,不止沈庆平,就连沈继峰跟康氏脸上的担忧都不似作假,毕竟沈迁若是摔断了胳膊,跟隔壁村李家的亲事大概是难成了。

      来报信的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不是很清楚沈家的情况,只当他们是真的担心,道:“怎么摔的我就不晓得了,大柱叔扶着他已经到柏树坡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宋兰问清楚方向后,头一个冲了出去。

      小男孩也跟了上去,“我牛还在那边拴着,我带你去。”

      这一出动静不小,不少住在临近,没去地里干活的村里人都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沈庆平皱眉,吩咐道:“他奶奶带着禾姐跟沈麟媳妇在家等着,其余人跟我去柏树坡。”

      没有人反对这个安排,包括要去柏树坡的沈继峰跟沈麟,这么多人看着,去一趟能省了村里人闲话,而且听刚才那小孩的意思,柏树坡并没有多远。

      宋兰跟带路的小孩走在最前面,也是第一个看到沈迁的,见下午出门时还好好的儿子,这会儿一身狼藉,半边衣裳已经被血迹浸透,左手简单地被树枝固定着,用衣带挂在脖子上的模样,她直接跌坐在地,“我的儿啊。”

      扶着沈迁的陆大柱约莫四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身灰色裋褐,腰间别着把柴刀,看起来很是忠厚老实。

      他看着跌坐在地的宋兰,以及在宋兰身后止步不前的沈家人,道:“来个人扶你们家沈迁回去。”

      沈家几人没有动,宋兰也不想他们来扶,毕竟那几个人没一个会尽心,要是不小心再摔一下,她的迁儿可受不了,于是挣扎着站起身道:“我来扶。”

      沈家几人也乐得没有上前。

      陆大柱看了眼还没有他跟沈迁肩膀高的宋兰,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给你扶回去吧。”

      人由他扶着,路上他便没有再说话。

      回到沈家,院子里除了沈老太太跟沈禾几人,还围了一圈村民。

      陆大柱将沈迁扶进偏屋,才出来对站在院子里的沈家人道:“我是在梅谷那边的竹林里遇到你们家沈迁的,当时我在上面砍柴,听到有人呼救,找到他时他已经摔断了手。”

      “怎么会去那边,”沈麟脱口道,“后面公山里不就有竹林吗?”

      有村里人接道:“公山里的头茬笋子长不到三寸长就被村里的小孩拔光了,沈家老二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其他人看向沈麟的目光也带了些异样,沈家这两个年轻人年纪差不多,但是平常挑水下地,村里人看到的明显是沈迁比沈麟干得多,没想到这次一个去梅谷拔笋子摔断了手,另一个连公山里找不到笋子都不知道。

      沈继峰瞪了沈麟一眼,打哈哈道:“他平常地里活干得比较多。”

      陆大柱一副不关心沈家这些破事的模样,继续道:“沈迁断了的胳膊我只用树枝简单固定了一下,你们最好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重新处理,不然怕伤好了手也废了。”他站在偏屋门口,偏屋门小,也就没人注意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握成了拳头。

      沈继峰想到请大夫要花的钱,眼珠子一转,问道:“大柱哥也懂医术吗?”

      “我不懂。”陆大柱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不悦。

      旁边村民好心地给沈继峰解释,“陆大柱他儿子以前在山里摔断过腿,他照顾过儿子,有些经验。”

      老太太往前走了几步,看向陆大柱:“请问,你当年给令郎请的是哪里的大夫?”

      陆大柱道:“我们附近几个村子都没有大夫,请的是县城济世堂的孙大夫。”

      沈庆平拧着眉没有说话,沈继峰跟沈麟则低着头,假装没听到老太太跟陆大柱的对话。

      这时候,不知道谁低声嘀咕道:“其实孙大夫也就那样,当年大柱叔卖了牛给叶哥治腿,前前后后花了七八两,现在走路不也还跛着?”

      这句话不少人都听到了,陆大柱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与之相反的是沈庆平,神色明显轻松了。

      陆大柱不愿意听大家讨论陆叶的腿,说了句,“我的柴还在山上。”便离开了,只有老太太跟沈禾追上去道了谢。

      宋兰照顾沈迁躺下,出来就见沈家人全都站在院子里,没一个要去请大夫的意思,她原本就没停的眼泪流得更快了,道:“爹、娘,求求你们找大夫来给迁儿看看吧,他的手一直在流血。”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不少年纪大的妇人跟哥儿不忍地别开眼,都是有孩子的人,看不得这些。

      “宋氏你冷静些,”沈庆平低声喝道,“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求求你们了,迁儿他还这么年轻。”

      沈庆平脸色更难看了,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能说更重的话,只能呵斥康氏,“还不将她扶起来。”

      沈继峰则歉意地对村里的人道:“我们家还有事情要商量,就不留各位了。”

      村里人虽好奇到底会不会请大夫,但也怕留下来沈家会开口向他们借请大夫的钱,便很快三三两两地离开。

      人一走,沈继峰立刻给院门上了闩。

      老太太看了眼哭倒在地的小儿媳,以及躺在偏屋里没有动静的孙儿,沉默了许久后,低声道:“要不……”

      她话没说完,就被沈庆平厉声打断,“你没听到刚才村里人说吗,大柱花了七八两银子都没能治好他儿子的腿,家里如今剩的那点钱都不一定够请大夫走一趟,然后呢?卖房卖地?一家人喝西北风?”

      老太太抿紧了唇,仍在犹豫。

      沈继峰道:“娘您不能只为他一个孙子着想啊,延儿也是您的孙子,他才九岁,若是吃不饱穿不暖,还怎么长大。”

      他来硬的,康氏就来软的,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我们年轻的少口吃的倒没什么,爹娘你们这么大年纪了,如今还要在这村里吃苦,本就是我们不孝,若是再……若是再……”她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一副说不下去了的模样。

      她这一招可比沈继峰高级多了,不仅直接点出了花钱请大夫关系到老爷子跟老太太自己的利益,还将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到了哭闹着要给儿子请大夫的宋兰头上。

      屋外发生的一切,躺在床上的沈迁都听得清楚,见差不多了,便唤道:“娘,我伤口好像崩开了。”

      他一说,跪坐在门口的宋兰立刻扶着门框起身,抹了把脸道:“娘去拿东西来给你包扎。”

      康氏见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赶在前面道:“我刚才问了村里人,他们说村里的猎户会制跌打损伤的药,相公带沈麟去求些吧。”

      沈庆平吩咐沈继峰:“按你媳妇说的去做。”

      老太太叹了口气,带着沈禾去烧热水。

      沈继峰跟沈麟很快骂骂咧咧地带着伤药回来了,“那哥儿贪财得要死,这么小一罐药,居然要二十文。”

      这时老太太跟沈禾的热水也烧好了,宋兰在床边给沈迁清理伤口,偏屋很小,床脚挤着也只能站下沈庆平跟老太太,沈继峰跟康氏就挤在门口,伸着脑袋往里看。

      沈迁的伤口先前在山里稍微处理过,宋兰不敢动固定的树枝,只敢在沈迁的指点下,拆开血迹最重处的布条。

      随着她将裹着伤口的布条取下,沈迁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来,屋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沈庆平只看了几眼就出去了,门口的沈继峰跟康氏也跟着离开,只留下宋兰小心地给儿子上药包扎,老太太在旁边偶尔递个东西。

      沈迁终归是受了伤,撑着等宋兰给他上好药,包扎好伤口,就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只床脚火盆里有点微弱的光亮。

      他动了动身体,感觉被角被什么压着,转头就见宋兰蜷缩着伏在床边。

      宋兰担心儿子,不敢真的睡着,因而听到床板的一点吱呀响动,立马就醒了,担忧地问:“是不是疼得睡不着?”

      “娘,什么时辰了?”沈迁问。

      “估摸着快亥时了,”宋兰见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连忙道,“你别动,想要什么跟娘说,娘给你拿。”

      沈迁往堂屋的方向看了眼,小声问:“他们睡了没?”

      “早都睡了。”宋兰面无表情地道,以往她们几个做针线活都要做到亥时末,今天她要照看沈迁,康氏便说也要休息一日,几个男人更是怕沈迁晚上醒来,天寒地冻地需要他们帮忙,吃了晚饭就关上门睡觉去了。

      沈迁笑了下,道:“娘,你扶我起来。”

      “等一下。”宋兰见他坚持,将床脚火盆拨亮了些,添了几块炭,又将原本温在炭盆边的瓦罐也挪进炭盆里,才去扶沈迁。

      这一扶,她便察觉到了异样,疑惑地看向沈迁的左手,然后就看到沈迁的左手缓缓地抬起,又放下。

      “这……”宋兰难以置信,眼眶又红了。

      沈迁低声道:“娘,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宋兰胡乱抹了把眼泪,又哭又笑,手伸出去了,却不敢触碰沈迁的左手,语无伦次地道:“没事没事,娘没事,你的手没事就好。”

      沈迁忍着伤口的疼痛,用左手轻轻握了下宋兰伸过来的手。

      宋兰这才相信她的孩子手真的没有断,只是受伤了,她不解道:“那为什么送你回来的陆大柱说你……?”

      沈迁道:“我上山的时候碰到了陆久,大柱叔是他请来帮我忙的。”说完怕宋兰担心,又补充道:“我的手是不小心摔伤的,陆久会看跌打损伤,他给我看过,没有大碍才敢随便包扎一下就回来的。”

      宋兰惊魂未定,“你就不怕大夫过来一看……”话没说完,她就闭了嘴。

      沈迁笑了笑,在做出这个决定后,他自然也是打听过的,知道请大夫要去县城,从青坪村走路到县城至少要一个时辰,撇去钱的问题不谈,沈家除了宋兰,还有谁会愿意走这么远去给他请大夫?而且,他说:“大柱叔给他儿子治腿花了七八两的事村里人都知道,沈家现在没这么多钱。”

      炭火明灭昏黄的光线里,宋兰定定地看了儿子一眼,半晌后才道:“你爷爷手里至少还有十几两银子。”

      沈家因为沈迁大堂哥妄议皇上立储之事被流放,但是太子宽厚仁慈,不仅没让他们流放苦寒之地,甚至流放时还你能带上外嫁女给的金银细软。

      为防止这些钱财在流放途中被押送的人搜刮走,沈庆平让沈家每个人都贴身藏了些,等到了青坪村,再拿出来交给他保管,老爷子有意隐瞒家财,宋兰是无意中的听到,之后买宅子跟田地的钱也不是秘密,再除去这一段时间的花销,大概还剩多少,很容易就算出来。

      只是不愿意拿出来给沈迁请大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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