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也有容貌焦虑》云鹤起

10、她活在她的身体里

　　她没有这样误伤过人，即使是顾盼自己撞上来的。

　　“师...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后退了两步，手足无措地看着顾盼胸口的剑，不知道该不该拔。

　　蓝衣少年扶住她的肩膀：“不怪你。”

　　额头上的纹路已然消失，小姑娘原本乌黑靓丽的发间出现了不少白发，显然刚才那个法术对她伤害极大。

　　可这样爆发的最后一剑却没有斩杀那个魔物，还伤了人，这让这个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少女满面沮丧。

　　那一剑并没有要了那个魔物的命，他们这下是要栽在这里了。

　　少年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魔物并没有接着攻击他们。

　　被剑串在一起的两具身体，相隔不过五公分，魔物的脸上溅到了顾盼的血，她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顾盼，神色呆滞，似是在分辨她的身份，喉头“搁楞搁楞”地发出古怪的声音。

　　顾盼在剑刺过来时也没有想太多，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剑扎了个对穿，可这剑并未止住去势，也贯穿了魔物的身体。

　　她也发现了魔物的不对劲，不顾身上的疼痛，眼底燃起一丝火光：“小柔，小柔，你还有神志是不是？”

　　魔物没有对顾盼发起攻击，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早已不是人的眼睛里带着难言的神情。

　　她不顾胸口上的利剑僵直地往前走了两步，剑尖又刺进三分，她两条伤痕斑驳的胳膊动了动，慢慢抬起手，覆在了顾盼的脸上。

　　小柔的嗓音十分沙哑：“盼儿...”

　　顾盼喜极而泣，也往前走了两寸，两人几乎紧贴着身体，她握住小柔的手，上面冰凉的温度带来的却是暖意。

　　她刚想跟小柔说什么，就见她一直没有平静的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覆在顾盼脸上的手缓慢地做出攻击姿态。

　　“盼儿...快...杀了我...”

　　她眼里的滞色逐渐又被之前的狂意替代，手上握紧又松开，两股势力在她身体争夺控制权。

　　九个少女的怨气太重，在顾盼的鲜血刺激下她短暂地恢复了神志，但并不能坚持多久，趁她这会还能控制身体，压制那铺天盖地的怨气，快把她杀掉。

　　顾盼哆嗦着嘴唇，没有拒绝，她知道小柔有多善良，她肯定不希望伤害他人，这样活着不是她所愿，只会让她更痛苦。

　　但她出于私心也不想让她死，顾盼不顾胸前的利剑，又往前探了几寸，环住小柔的腰身，把头埋在她的胸前。

　　小柔脸上一半笑容欣慰之色，一半狰狞的杀意，她的手被两股意识支配，断断续续地摸上了顾盼的头顶。

　　“盼儿...快动手...我要...坚持不住了。”她一边的脸上留下了一行清泪，那只眼一眨不眨，没多少时间了，还想再看看她。

　　顾盼眼神越发坚定，她抬头看了一下小柔现在的模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温婉女子，但她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下，还是那么善良的心。

　　这样好的小柔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她在这一刻突然也怨了起来，别人出生不说锦衣玉食，但起码有父有母，有人照顾。

　　但她出生就是自己，靠街坊邻里接济长大，她从没怨过，后来因为长时间不与人接触，和人交谈时不会说话，性格不讨喜，为人阴郁，连邻居也不再接济她，她也没怨过。

　　就在她要饿死在家中时出现了小柔，她就像是照进她生命中的一束光，温暖又充满生机，以致于她觉得过去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小柔，遇见她，她一直以为遇见小柔是花光了这辈子的运气，才会让日子这么苦。

　　可那妖怪的到来一夕之间改变了一切，小柔作为第十个被选中的新娘，她的好运戛然而止，或许是她本来的运气就没多少，因此只能换来小柔短暂的陪伴。

　　想尽办法最后还是来晚了一步，小柔变成了魔物，小柔叫自己杀了她。

　　她要亲手掐灭这束照亮她人生的希望之光，她不得不做，因为这是拯救小柔的唯一办法，这是她所希望的。

　　“小柔，对不起。”

　　魔物的那半脸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在嗓子眼费劲地挤出几个字：“没...没关系...”

　　她随后闭上了一直不愿合上的眼睛，等着死在顾盼的手里。

　　可能是魔物没有痛感，她只感觉到顾盼的温暖体温，她们不是第一次这样相拥，但却是最后一次，以往自己都克制地虚抱着她，但在这最后时刻，她想放纵心里不可见人的欲、望。

　　她用尽了所有气力压制体内躁动的怨气，俯下身紧紧地搂着顾盼的身体。

　　我爱你，从你第一次对着我笑开始，我心里就装满了你。

　　她心里轻轻道，但可能是接近死亡的时候，人的意识都是模糊涣散的，也可能是怨气彻底侵蚀了她，这句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不过能死在她的怀里，已经让她十分满足了。

　　江言看着中间的两个人，眉头紧皱，他感觉不太对，但还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直到粉红色的魔气四溢而出，他才看明白顾盼想要干什么。

　　“这个魅魔有点意思，要不是...”。容与扫了一眼江言的神色，要不是江言跟她有一腿，就让这个魅魔上南生山给自己当条狗也行。

　　江言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选择开口，魅魔吸走了魔物的那一口精气，也相当于是杀了她，但魔物的怨气是精气组成的大部分，因此肯定会受到不少影响。

　　但这是她们之间的事，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自己没有权利干涉。

　　沧澜弟子感受到澎湃的魔气时都绷紧了神经，即使顾盼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顾盼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染上灰黑色的杂质，之前她未通过杀人修炼的纯粹魔气充斥着压抑的气息。

　　这是她修炼魅魔杀得第一个人，或者说第一个魔，是她的挚友，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怀里魔物的精气被吸干后，变成一具干巴巴的尸体，她脸上不似刚才的狰狞之色，带着如往日和她说话时柔和的笑容。

　　“小柔，我们永远在一起了。”她体内有着小柔的一部分精气，他们这次是切实得合二为一了，不会在有什么将她们分开，她活在她的身体里。

　　顾盼垂着头，深情地望着那张干尸的脸，神情温和，可话语中透漏出的是难以言述的偏执。

　　她没再看在场的众人，怀里抱着小柔的尸体化成一道灰粉色的烟离开了。

　　沧澜弟子们早已无力去追，他们互相搀扶着受伤的师兄弟，还有力气的为他们驱散渗入体内的怨气。

　　剩下两个看戏的也不想去追，容与拿着手上带着裂痕的金镶玉小扇子，脸上带着江言看来十分浮夸的关心之色，走两步像是在逛什么皇宫别苑。

　　“侠士，你们没事吧？没想到和这位侠士同行的姑娘居然也是妖怪，真是吓死在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张脸说什么鬼话都有人信的缘故，为首的少年放下缠着手臂的白布，方才意气风发成熟稳重的少年，现如今一脸憔悴：“公子不必担忧，妖怪已死，至于刚才那位姑娘...”。

　　他本想说他不是妖怪，而是魔修，但转念想想与这位公子可能也不知道魔与妖的区别，随即改了到嘴边的话：“那位姑娘...大概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一开始这位姑娘的魔气十分纯粹，没有那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即使她后来吸了那魔物的精气，已然神志不清，也没有伤害他们，反而自己离开了。

　　若她发疯攻击他们，定是抵挡不住的。

　　他望着几个一旁对受伤的师兄弟们嘘寒问暖的弟子，想着，或许魔也不一定都坏，那魅魔姑娘对着成为魔物的女子，还尚且有如此情意，克制着自己的暴动，赶紧离开怕伤害到他们。

　　比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强多了，他虽然在与魔物战斗，但也留意到了不对，看来，以后要离他们远些。

　　少年天资惊人，长老怕他心浮气躁，让他带着几位天赋不错的同门一起入凡世历练，这才出来几日，学到的比在山上十几年还多。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现在让他最担忧的就是师妹，她用的术法，后劲极大，可能已经伤到了她的根本，日后再难精进。

　　斜着眼睛瞄了一眼那边笑着安慰大家的少女，她容颜憔悴，却依旧光彩夺目，少年心里暗暗起誓，日后定不会再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那我就放心了，多谢各位侠士了，待我找到侍卫，让他好好酬谢诸位。”

　　容与不知道通了哪根筋，说此话的时候倒是真实不少。

　　少年的目光从那边的女子身上离开，语气不似以往那般热络：“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修道之人，本就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何况，他们还只是一群酒囊饭袋，一个小小的魔物都打不过，还要师妹以命相搏，他们这幅样子，还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

　　少年的道心产生了动摇。

　　村庄遍布尸体，林子里飞来的鸟雀在确定没有危险后，停在杂七杂八的尸体上面，从破掉的伤口啄着新鲜的血肉。

　　容与假意关心完少年回身，才发现江言不见了，一想到他可能是干什么去了，手上的金镶玉折扇步了紫檀描金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