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流落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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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枝头又疼起来了。
他前几天一怒之下对三长老沈学文挥了鞭子，还把人家吓得摔进莲花池子里，虽然鞭子没有真打到身上，对方也没在摔出个好歹，但到底当着那么多人让他颜面扫地。
族中其他那些老而不死是为贼的长老们，平时抓不住他的小辫子，这次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名正言顺教训他的机会，哪里会放过，于是联起手来拿族规给他穿小鞋。
这不，小鞋穿够了，今日就来要好处了。
云湛城位于天下天元之位，承东启西，连接四方，南方最长之河白江贯穿而过，还冲击出中原最大的港口，迎来送往，自古便是中外商业贸易的中心。
而得益于早年沈清枝力排众议派人出海跑通的诸邦航线，与外邦的贸易往来所带来的丰厚的金钱利润，让云湛十七郡真成“富得流油”的代名词。
而与外邦贸易的诸多商品里，利润最大的，莫过于丝绸茶叶这两项，几乎是一本万利，随便捞一手，便一辈子吃喝不愁。
沈家里的那些一天天只知倚老卖老的长老们早就眼馋这两块大肥肉，奈何这两项被沈清枝死死攥在掌心，他们根本没法安排自己的人进去。
而现在，就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们立马就明里暗里让沈清枝同意他们的外戚进去做事。
他们的心思沈清枝何尝不知，但碍于他们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不得不同意。
但沈清枝并不后悔自己那日对三长老做的事情。
他的阿愚就不能受一丝委屈。
但那些走后门进去的外戚，他也不可能放手不管，这不，今天一大早，就出事了，他不得不立马去处理。
刚洗漱完的阿愚还没坐上餐桌，就看到沈清枝在外面和人说话，面色微凝。
走出去，看到和他爹爹说话的人，阿愚立马甜甜喊了声：“七公！”
今早染坊里发生的事情原本让沈七脸色非常不好看，可听见这么一声，脸上不自觉浮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少主起这么早？真勤奋！来吃糖！”
说着，还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给阿愚，“阿愚什么时候来七公家里，七公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炒板栗！”
阿愚说了声谢谢，还摸了摸沈七满是褶子的脸，“阿愚不急着要吃七公板栗的，七公不要天天都那么忙，要多休息。”
沈七眼眶有些热，“好，七公记住少主的话了。”
阿愚看向一旁的沈清枝，他虽小，但也知道，七公他们一般没事是不会来主家找他们的，于是问：“爹爹，你是要和七公出门吗？”
沈清枝心里有些愧疚，他原本答应今天陪阿愚的，哪知那些人搞出的动静有点超出他开始的预期，单靠沈七一人没法应付。
可阿愚却没有等沈清枝解释，握住他的手，懂事地说：“没事的，爹爹放心去吧，阿愚在家等爹爹回来。”
沈清枝交代了一番照顾阿愚的侍女沈明月，又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颊，说：“阿愚真懂事。”
随后才带着沈七离开。
沈明月才服侍完阿愚吃完早饭，安宁院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小阿愚！小阿愚！快出来欢迎你六叔！可算是从那鸟不拉屎的西林书院逃回来！”
阿愚一听这声音，就在沈明月惊慌的声音里跳下桌子，跑出屋子，见到站在庭中央的人。
来人面容与沈清枝四分相似，但眉眼间多了些吊儿郎当气质的人。
阿愚顿时高兴大喊：“六叔！”
沈青云跑过来，一把抱起阿愚，叭叭往他脸上亲了两口，随后笑嘻嘻问：“半年没见六叔了，阿愚想六叔了吗？”
阿愚刚想说“想”，就因为太激动，连连咳嗽，可把沈青云和沈明月吓得不轻，两人手忙脚乱了好一阵，阿愚才把这口气给顺过来。
阿愚面上还有些不健康的红晕，问沈青云：“六叔你怎么就从书院回来了？爹爹不是说你要到过年才回来吗？”
“这……”沈青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赶紧转移话题，“不说这个，小阿愚，六叔给你带了好东西！快看看，喜不喜欢！”
说完，就从行囊里拿出一个捆起来的牛皮布袋塞到阿愚怀里。
阿愚解开系带，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排大小尺寸不一但都寒光湛湛的刻刀，足有十六把之多。
阿愚瞬间兴奋得不得了，爱不释手，“喜欢！阿愚好喜欢！谢谢六叔！”
沈青云捏了捏阿愚软乎乎的小脸，“喜欢就好！”
他转头四周看了看，“你爹爹呢？”
阿愚老实回答：“爹爹和七伯出去了。”
“那你就一个人在家玩？不无聊？”
“不无聊，我在雕小鸟，另外，还有明月姐姐和其他姐姐陪我呢。”
沈青云挑眉，心想，我这二哥看阿愚也看得太紧了，也就是阿愚这个孩子乖，一个人在家也能坐得住，要是换他这么小的年龄每天都关在家里，那可真得疯。
“家里有什么好玩。”沈青云一拍大腿，“难得六叔回来，干脆六叔带你出去玩！”
阿愚刚想张嘴，却又想起什么，看向旁边的沈明月，沈青云一看，就知道阿愚心里是想出去玩的。
于是立马抱起阿愚就要往外走，沈明月要拦，都被沈青云一句“我是阿愚六叔，有我在，还在云湛城里，阿愚能怎么样”给挡了回去。
沈明月没法，只能派了人去给沈清枝传信，又带了一个侍女和侍从，亲自跟上去。
“阿愚，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说，六叔都给买！”
抱着阿愚，沈青云穿行在云湛城最繁华最忙碌的商街。
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各式的招牌幌子都要把人眼睛看花去，空气中弥漫着天下各色美食的诱人香气，让人不住吞唾沫，街上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卖艺人耍出自己的拿手好戏，博赏钱。
阿愚也就是这一两年身体好些了，出门不要注意那么多，刚出生那一两年，真的就是吹下风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小命，但即便如此，沈清枝也极少带他出门，生怕路上出现个什么意外。
阿愚水亮的眸子里映照出这云湛城最寻常却是他极少见过的繁华模样，一时间都舍不得眨眼。
怕阿愚想要什么却羞涩不敢开口，沈青云自作主张，大手一挥，把路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扫了一遍。
云湛多豪奢，这是众所周知的。
可也不是所有有钱人和冤大头一样，一股脑买买买。
但这种冤大头却是所有商贩最喜欢的，都扒拉过去，推销自家东西多好吃多好玩。
抱着阿愚的沈青云是高兴得不得了，就是苦了跟在后面的沈明月及其他人，要拿的东西多到他们三个人每人两只手都拿不完。
最后还是沈明月路边随便找了家沈家的铺子里的伙计，把这一大堆东西先给送回去。
“小阿愚玩得开心吗？”沈青云看着怀里抱着和自己人都差不多大的糖画正吃得起兴的阿愚。
阿愚赶紧点头，“和六叔一起，开心！”
沈青云得意极了，“跟六叔一起，吃香喝辣！”
这叔侄俩正高兴地说着，突然一道有些油滑的声音就突兀插.了进来：
“沈六爷！你这是从西林书院回来了？”
循声看去，一个一身华贵打扮，脖子上还戴着耀眼金锁的胖子兴奋跑了过来。
沈青云很明显认识这人，“林十一，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这儿的是……诶，这孩子是？”林十一注意到沈青云怀里的阿愚，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注意到二人眉目有些相像之后，脱口而出：“沈六，你怎么被你二哥送趟西林书院，回来时孩子都有了啊！”
沈青云立马给他一脚，“你吃东西把脑子吃傻了，阿愚一看就四五岁了，真是我的，那我岂不是十二岁就生了娃！阿愚是我二哥的孩子！”
林十一嘻嘻哈哈了会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生得粉雕玉琢的阿愚，嘴张成一个标准的圆，“他就是你二哥那坤泽外室难产……”
不等他说完，沈青云抬腿给他又来了一脚，力度比之前重了很多，踹得林十一顿时把圆脸皱成一坨。
沈青云看了眼怀里眼神懵懂，应该是没听懂的阿愚，骂了句：“再管不住你嘴巴，我不介意拿针给你缝上！”
林十一捂着腿，龇牙咧嘴：“嘶…方才是我不对，这样，我给你赔罪，带你去个好地方！”
沈青云好奇起来：“去哪儿？”
林十一悄悄附耳过去，低语几句，沈青云顿时皱起眉，“我不去，我要是去，我二哥肯定要把我的腿给打折。”
林十一却硬是拽着他去，“你一定要去，你去了肯定不会后悔的，你不敢去，难道是怕输了？”
沈青云顿时来了劲：“我沈青云这辈子除了我二哥谁也不怕，但……”
他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沈明月一行人。
林十一知道他在顾及什么，“我来帮你。”
随后便拽着沈青云来了路边一家酒楼，开了个雅间，又借着想要清净点儿的环境，让沈明月等人守在外面，房间里只留他和沈青云以及阿愚三人。
没一会儿，他们就从隔壁雅间悄悄溜了出来，并酒楼店小二的掩护下，从后院出去。
带着阿愚一起去，沈青云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妥，但林十一却安慰他。
说着，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却见此地外面却是极普通，但一进去，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看着眼前的戏台，沈青云有些惊讶：“这里面居然这么大……”
“沈六，我就说这儿不错吧……”林十一颇为嘚瑟，然后转头就拉着沈青云去了角落，“来，玩点好的。”
沈青云一看，登时吓一跳，“我说了我不赌了的。”
“你不赌？”林十一不信，“你当年在赌桌上打遍云湛无敌手，云湛城里就没人能赢得了你，你现在居然说不赌了？”
沈青云眼神有些怪，嘟囔了句：“怎么没人赢过我，他不就……”
林十一没听清，但他可不想管那么多，“那这样，你不上桌，你就背后告诉我怎么押，行不？输了都是我的，赢了的你五我五。”
沈青云抽了抽嘴角，“我不要钱，再说，我还要带阿愚。”
林十一听出他这是答应了，赶紧让人上了一堆糕点给正在看戏的阿愚，并点了人看好阿愚，他则上了张赌桌，拽着沈青云站在他背后。
阿愚没看过戏，但见台上水袖翻舞，一时间入迷。
而守他的侍从也是个懒散的，见阿愚乖巧不乱跑，看戏看得投入，想来也无需他陪着，就溜了偷闲去了。
没一会儿，阿愚觉得尿急，但左右不见沈青云和林十一以及那陪自己的侍从，便自己鼓起勇气问了路。
阿愚面相乖巧漂亮，说话又好听可爱，很轻易就问到了路。
上完茅厕，阿愚本想原路回去，却迷糊走到一个很偏僻的小巷子里，正奇怪时，他看到有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正兴奋蹲在一堆，好奇走过去，却见他们围着一个罐子，而罐子里有两只碧绿色的蟋蟀正在打架，其中还有一只被咬掉半边翅膀。
阿愚从没见过这种游戏，甚至他觉得都不能叫游戏，因为实在太残忍了。
他一时惊呆了。
“大将军！快打呀……害！怎么又输了！”
其中一位喊得起劲，见自己的蟋蟀输了，气得不行，拿着一根小棍子用力怼了一下他的头，那蟋蟀瞬间就被摁得四肢拼命挣扎。
阿愚下意识就拦住他，“你怎么能这样！”
这几个孩子终于注意到了阿愚，为首也是刚刚虐杀自己蟋蟀的那个男孩见阿愚面生，便用力推了下阿愚，登时就把阿愚给推到在地，还出言不逊道：“我的蟋蟀，我想拿他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阿愚却一点儿不怕，“我爹爹说过，不能随便伤害小动物，哪怕是蟋蟀也一样！”
“你爹爹说的？”那孩子哈哈大笑：“那我爹还说，我的东西，我想怎么都行，哪怕搞死都可以呢！”
阿愚有点儿被这种言论吓到了，但还是鼓起勇气，“那你要怎么样就不继续伤害它？”
孩子愣了一下，意识到阿愚说的是那罐子里已经半死不活的蟋蟀，这时，他身边的玩伴提醒让他看阿愚身上。
阿愚身上穿着颜色虽不鲜艳，可布料裁剪都明显比他们身上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那孩子眼睛不怀好意地一转，道：“喂！你身上的衣裳看起来不错，这样，你要是和我换衣裳，我就把这罐子里那一只…不，两只蟋蟀都送给你！怎么样！”
阿愚想也没想：“可以！”
没一会儿，他们就互换了衣裳。
那孩子摸着身上滑溜溜的布料，得意得眼睛都发光，马上和朋友高兴地跑到别处玩去了。
阿愚裹紧了被对方换下的有些薄的衣衫，然后端起放着两只蟋蟀的罐子，见里面那只被伤害了的蟋蟀奄奄一息，他心急如焚，抱着罐子往回跑，只想赶紧找到他六叔，让他救救那只可怜的蟋蟀。
可他已经忘记自己来时的路，一路上又什么大人都没看到。
也不知自己走到哪里，这时，他听到一阵凶狠可怕的狗叫声，吓得立马往反方向跑，不小心摔倒，还摸了一脸黑乎乎的泥巴，好不容易站起来，一瘸一拐跑出去，却看到周围全是比他高了好多的行人，那些人没有注意到他，几次差点踩到他。
而最让阿愚害怕的，则是他在空气中闻到了各种刺激的气味，那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他没了继续走的力气，只好抱着罐子躲在路边的屋檐下。
“爹爹…爹爹……你在哪里……阿愚好怕……”
阿愚怕极了，身上又衣着单薄，只想马上回到他爹爹温暖的怀抱，忍不住小声哭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进罐子里。
而就在他哭得迷糊之际，原本各种气味萦绕的鼻尖前突然传来了一股某种沉稳安定的木质香，让他莫名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与熟悉。
似乎他曾经哪里闻到过……
阿愚突然想起，这气味他好像有时候能从他爹爹身上闻到过。
是爹爹的气味！
意识到这一点，阿愚立马抱着罐子，顺着那气味钻进人潮，想要寻找自己的爹爹。
而就与一道黑色身影擦肩而过时，那气味骤然变得极浓，几乎是扑鼻而来。
因为身高太矮，所以看不全那人黑色背影，阿愚见对方心无旁骛地远去，还以为他的爹爹怪他私自出门，生他气，不要他了。
他差点心碎掉，但还是咬牙拔起自己小短腿，只凭着那气味指引，立马毫无防备地冲那人扑了过去，死死抱住对方双腿，仰头便是让人心碎伤心至极的一声：
“爹爹！你别不要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流落街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