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黑白双拼

5、告白

　　这几天有些升温，午饭后鹿知岁去小卖部买了冰奶茶喝，回教室时也特意选了操场边一条少有人走不朝阳的小路。

　　她正要绕过文体中心大楼的一角，听见有女生在讲话。

　　本来只要照常走过去就行了，可鹿知岁随即听见熟悉的名字之后，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那女生喊了梅航的名字，循着记忆，她记起来这是何瑶。

　　自从军训表演过节目之后，何瑶在学校的名气也越发大起来，被很多人当作小公主一样捧在掌心。

　　她总是笑意盈盈地跟别人讲话，不说男生了，就连鹿知岁见着她心情都会变好，有人想亲近她也就完全不奇怪了。

　　不过很多人都知道，何瑶其实喜欢的是梅航，平时也没有遮掩想要对梅航好的心思。

　　鹿知岁压低脚步声上前一步，探着头去看，果然是何瑶跟梅航。

　　两人站在那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阳光被无数枝叶分隔开，化作细碎晶亮的光芒落在他们肩膀上。

　　光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幅很养眼的画。

　　丝丝凉意从手中拿着的冰奶茶传递过来，鹿知岁感受到胸腔内很急促的跳动。

　　午休时间，他们特意来到这个鲜有人至的角落，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难道已经谈恋爱了。

　　她忽然就觉得在这里听墙角是不对的，刚才就应该坦然地走出去，可现在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了。

　　那就只能原路返回躲开了。

　　鹿知岁心里堵得慌，却也不那么清楚自己究竟在烦闷什么。

　　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她听见何瑶开始讲话。

　　“梅航同学，我很喜欢你，可以试着跟我交往吗？”

　　女生的声音软糯，又带着几分恳切，听着就让人十分难以拒绝。

　　鹿知岁这才注意到两人所站的位置其实相距几步远，寻常的社交距离而已，她刚才心乱才没发觉。

　　只是梅航并没有立刻回答，空气一度变得沉闷起来。

　　而鹿知岁明白现在是何瑶在向梅航告白的情况后，心情又顺而变好，先前的忧虑莫名地一扫而光。

　　就像偶尔在深眠时因为坠落感醒来，意识到刚才经历不过都是假的之后，尽管紧张的心情还未平复下来，却已经知晓实际处在安全的环境当中。

　　是的，鹿知岁想，她此时仍旧是紧张的，期待梅航回答的心情，应该是跟何瑶同样急迫。

　　只是她们两个希望的一定不会是相同的回答。

　　这大概是生平第一次，鹿知岁觉得自己不算是善良的人，她竟然殷切地盼望着别人不能达成所求之事。

　　她也说不清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言一行都因为梅航的存在而受到影响。

　　也辨别不出来，那些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生活的确因此没有那么一成不变了。

　　何瑶无意识地绞着手指，今天鼓起勇气来跟梅航告白，说没有半点忧虑是假的。

　　自开学以来，原本高傲的她已经在梅航这里得到过太多的挫败感，这是以往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

　　正因为如此，何瑶最近愈发按捺不住，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她不能再这么消耗时间下去了。

　　见梅航久久没有回应，她忍不住问：“梅航……”

　　“抱歉，我高中不想谈恋爱。”

　　梅航讲出拒绝的话，目光很郑重地看着何瑶，没有半分躲闪的意味，是不想留给她希冀的姿态。

　　可在何瑶看来，这就是一点都不顾及她的面子，她一时间讶然，虚咬着嘴唇，过了几秒钟才试探着开口。

　　“是害怕耽误学习吗，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的，我们可以只在周末约会，不，只在你有时间的周末也行。”

　　对方是好学生，兴许只是因为学业上的压力，才不愿意过多地分散精力出来。

　　不过何瑶相信总归是会有闲暇时间在的，到时候梅航知道了她的悉心和体贴，一定会被自己感动的。

　　梅航只是摇了摇头：“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不过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你……”一再被反驳，何瑶连声音都带上几分哭腔，她还从来没这么被人冷漠对待过。

　　自小便优秀，偶尔也会有人因为这一点不那么待见她，但何瑶向来不会怨天尤人，用真心以回报，总会将那些人融化，也会收获新的朋友。

　　可梅航却完全不同，何瑶自认为很是尽心，仍旧没能融化这块冰，她罕见地怀疑起自己来，觉得肯定是哪里出了错。

　　鹿知岁背靠着楼体的一侧，垂眼看向地面，侧耳倾听着两人的对话。

　　听到梅航的话之后，她松了口气，又恍然想到，如果是梅航对自己讲了这些，她的心情大概不会比何瑶好上多少。

　　何瑶应该是伤心了，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自己待这位置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鹿知岁同样是青春期的女生，知道何瑶现在受了委屈，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一定不想被第三个人发现，到时候势必会觉得羞赧。

　　被伤过的心，怎样也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被揭开伤疤。

　　旁边有几道做装饰用的斜向横梁，宽度正好足够遮挡一个人的身影。

　　眼见着已经有阴影在余光中出现，何瑶马上就要看见自己了，鹿知岁赶紧横跨一步到了横梁的另一侧。

　　下一秒就看见何瑶急匆匆跑走的背影，人还抬起胳膊往脸上抹了两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鹿知岁在心里暗自叹气，好像也同步感受到了何瑶的悲伤。

　　本质上她跟何瑶没什么区别，不过何瑶更勇敢罢了。

　　可那么勇敢的何瑶也未能如愿，她又凭什么心存妄想呢。

　　手里的奶茶在温暖的环境下太久，杯壁上已经渗出一层水珠来，握在手里都有些滑腻。

　　水珠变大之后，重力作用向下汇聚到一起，有几滴就落在她穿着的米色帆布鞋上，在鞋尖晕出很小的一片水渍来。

　　碰巧纸巾在教室的外套里，鹿知岁就想着先把外面的水珠抖在边上的草地里。

　　她侧过身挥了两下手，水珠就沿着弧线落到绿草上，然后她陡然意识到，不远处站了人。

　　是梅航！

　　大意了，刚才光想着要躲开何瑶不让她尴尬，倒是忘记横梁的另一侧离两人站着的位置不远。

　　这样一来，就完全暴露在梅航的视野当中，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他自己刚才偷听了吗。

　　鹿知岁立马觉得双颊发烫，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脸红得不行。

　　梅航问：“你都听到了。”

　　鹿知岁点了点头，又急急忙忙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就是路过，碰巧听到的。”

　　讲完怕梅航不信，她还很机械地举了举手中的奶茶，站得更直了。

　　梅航大概是觉得她动作怪异得很，用很疑惑的眼神看过来，看得鹿知岁心里发痒，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把刚才保证自己不会外传的说辞又讲了一遍。

　　可能是看出她的窘迫，梅航回以微笑：“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

　　鹿知岁做好心理准备抬眼跟他对视，被他温煦和善的表情感染到，小声开口：“总之，是我不对。”

　　“觉得我对待别人很冷漠吗？”梅航忽然问。

　　“啊？”鹿知岁愣了一下，记起刚才的场景，很想说她确实是这样觉得。

　　只是梅航这么问了之后，倒叫她从纷乱的心绪中回神，细想了几分，有些明白为什么梅航要这么做。

　　不够坚定的话，恐怕难以斩断何瑶的念头，这样做也许是为了何瑶好也说不定。

　　梅航虽然是质问的语气，眉头却舒展着，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寻常聊天一样。

　　鹿知岁似乎感知到他此刻的心情，还半开玩笑道：“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总是对亲近他的女生半冷不热的态度，让人哪怕有想要靠近的心思也不敢横冲直撞地向前。

　　至少对于鹿知岁来讲，确实是这样。

　　梅航眼睛睁大了些，像是因为这句问话感到惊讶，却又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意来回答，只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休息时间快结束了，那我就先走了。”

　　鹿知岁目光追随，见他走出去两句又停下脚步，但没回头：“现在确实是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

　　“慢，慢走哈。”虽然知道梅航看不见，鹿知岁还是嘴角向下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出来。

　　她好像撞破了梅航的秘密，虽然没有明确承认，可梅航的意思，明显就是往常那副冷淡的模样都是刻意为之的。

　　为了不让跟她有同样心意的所有人靠近。

　　更好奇了，鹿知岁暗暗想着，梅航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直到回到教室，她脑子还是很乱，还好赵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并没有发现她心不在焉的神情，不然肯定是要质问一番。

　　不知道何瑶回去之后，会怎么讲述这件事情。

　　不过如果是以刚才的状态去到班级里的话，肯定会有同学上来询问原因的。

　　果然没过太久，下午第二节课课间，赵萱就传来了一手的情报。

　　“何瑶跟学霸告白失败了，听说回教室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别人问什么都不肯说呢。”

　　赵萱又啧了一声：“本来想着何瑶应该有点机会的，没想到梅航还真是半点余地都不留啊。”

　　鹿知岁抄书的笔尖停下来：“那种好学生不谈恋爱也正常吧。”

　　“这是重点吗？”赵萱故作高深地开口，满脸写着你不懂三个字。

　　鹿知岁是真的没理会到其中的意思：“别卖关子了。”

　　“从前她们只是跟梅航献殷勤，但是还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在何瑶做了第一个表白的人又失败了，还这么狼狈，以后肯定没人再敢去找梅航了，我跟你说，觉得他是故意的。”

　　赵萱边讲着，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

　　鹿知岁悄然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他就是不喜欢别人直接拒绝了吧，你是不是对他有滤镜，才想出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赵萱回转念头，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天马行空了，从正确答案旁边拐走：“有道理，他应该没空去想这么无聊的事吧。”

　　鹿知岁低下头，又提起笔来继续写字，眉眼却压抑不住地上扬。

　　这算不算是帮梅航保守住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