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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慧质连馨 ...


  •   在蓬莱镇主街尽头就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戚景通的府宅,戚景通是蓬莱当地最有权势的武官,这处大宅自是屋舍遍布,绵延很广。到了大门前,齐雪君也没迟疑,就开始砰砰地拍打着门环,一会儿功夫,就有一个眯着两眼像是刚刚睡醒的老管家打开了一条门缝,探出头来,心想谁这么早没事来敲门,正想斥责几句。但他随即便看见站在门外的是三个美貌女子,眯着的眼也睁大了许多,笑容满面地问道:“三位姑娘很面生啊,不像是蓬莱本地人,继光被老爷管得很严,继美年岁尚小,他们不可能在外结识姑娘家,那你们一定是继芬大小姐的朋友了,从外地来这儿找她,我没说错吧?”他当这管家多年,察言看色,观衣识人的本事当是最为了得,一看三女衣饰华贵,容貌极佳,还很年轻,便断定必是继芬在外面认识的朋友。秦慕云淡淡笑了笑,说道:“这位老伯料事如神,我和戚继芬小姐通过很多书信,这次专程到蓬莱向她请教一些问题,麻烦你告诉她,这些问题十分繁复紧要,须当面相询于她。”这管家也没多考虑什么,转身就进屋去禀报,心内暗想戚继芬小姐什么都懂,这几位姑娘来向她请教问题当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过了一些时候,便有一男一女从里屋迅快走出,来到三女面前。秦慕云一看这女子容色也是极美,但却已是少妇打扮,明显已经嫁人,旁边那英伟俊逸的男子极可能就是其夫,她也不感为奇,清声说道:“这位夫人就是戚家继芬小姐吧?我和两个姐妹远道而来,有事向你请教,不知可不可以单独一谈。”戚继芬稍稍打量了一下三女,轻笑一声道:“峨眉掌门齐雪君和‘活观音’秦慕云一起来到戚家见我,这事倒是很有意思,另外这位姑娘我虽不认识,但看容色过人,气韵非凡,显然也不是寻常人物。我近日夜观天象,发现我的命星突然转亮,定是会有扭转命数的大事发生,果不其然,今日就有两个当今江湖中最强势的女子登门来访。三位来找我显然有要事要谈,你们跟我来吧。”戚继芬带着三女进到了一处闺房外面,开门让她们先进去,接着对跟在后面的那俊逸男子冷冷说道:“别动她们三个的歪脑筋,你惹不起的。快去火器坊帮我看看那拐子铳改得如何,若是弄好了就拿到试场,我等这里事情一了就会去试。”那男子俊脸一红,也没敢说什么话,急急离开这房,顺廊道走了出去。

      戚继芬走进房里,把门关上,坐在三女身前,沉声说道:“一年前你们两个与那莉香姑娘在这儿海边的故事,整个江湖都广为流传,我虽非武林人士,但在我家乡发生的事多少也会了解一些,何况我既是女子,又知自己迟早会进入江湖之地,便很是关心你们俩。蓬莱并不大,你们两个在‘八仙客栈’住了很久才走,我当然也很清楚,而齐掌门前些日子竟又带许多峨眉弟子来到此地,必有所为,未曾想竟是来找我。有什么事你们就直截了当地说吧。”秦慕云问道:“你是不是和你的外公一起住在这里?我想他应该给你谈过你的身世吧。”戚继芬脸色有些黯然,沉声道:“我外公三年前就去世了,他不仅在我醒事时就告知了我的亲身父母是谁,还不顾年迈辛苦,尽心尽力地教我武艺文章,叫我牢牢记住父母的大仇,还说我父亲恐未亡故,定会回来找我,让我在这儿一直等他。”

      这时候郁剑琳的泪水潸然而下,突地起身跪到了戚继芬身边,抓着她的手泣声说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没有护着师傅,让他给坏人害死了。他真的很想见你,叫我怎么也要来这儿找着你,他还对我说,你的名字应该叫做连馨。”戚继芬赶紧扶着郁剑琳起来,喃喃地念道:“连馨。。。连馨。。。我明白了,以后定会一直叫这个名。可惜还是未能见到爸爸,却也是命中如此吧。你也别难过了,世间诸多之事早有定数,无法强求,今日你能找到我,便是注定的前世之缘,此后我们就如亲姐妹一般了,我想爸爸临去之时也是念及此吧,他走得不会有什么遗憾。”

      连馨又向郁剑琳细细询问了一些具体情形,郁剑琳把这五年发生的事很是详尽地说了出来。最后提到了连清的遗言,她当然记得很仔细,清楚地说道:“师傅最后说白莲教的事要我看着办,还说书和宝图埋在崂山太清宫练丹室地下。这些事我是不懂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做,就听你们三个姐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了。”她的话说完,秦慕云、齐雪君和连馨三女都沉吟不语,各自动着心思。秦慕云稍想了一会儿,先说道:“这事关系很大,虽说我并不想牵涉其中,但剑琳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除非她就此隐匿不出,再不敢见人,否则那无尽的艰难险阻定会纷涌而来,想躲也躲不过。”齐雪君接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携手以对江湖的各派势力,但目前也就我的峨眉这点人,太过弱小,远不足和厂卫相抗,唯今之计,只有尽全力寻到宝藏,重树白莲教大旗,方可和他们周旋。你们放心,我虽爱财,但更重义,不会做对不起姐妹的事。”连馨展开笑颜,跟着说道:“你们两个不愧为现今江湖最有名的侠女,这么快就想明白了这事为还是不为。至于该怎么为,那就交给我来做吧,我苦心准备了十多年,就为了这天的到来。秦姐姐和雪君先回客栈吧,妹妹就留在我这里,在我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前,不要离开戚家。我有什么事自会去客栈找你们。”

      看连馨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齐雪君自是大感有趣,不知她要做什么准备和安排再去寻宝,但想到了自己还有许多的弟子,也只能和秦慕云先回到了客栈。峨眉派的众多弟子随掌门从蜀地千里迢迢来到蓬莱,便如游山玩水一般,也不知要干什么,不过对于游玩这种美事,大都是乐于其中的,也没什么不满。而当齐雪君回到客栈召集弟子,告知她们一个个让秦慕云查验治病,这些弟子更觉好玩,都在想原来掌门带大家来这里是为了让女大夫诊病疗治,这掌门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虽说有些尼姑还是觉得难为情,但被齐雪君严令必须如此,也只得照做。秦慕云便就此在这客栈中替这些峨眉弟子查病疗治,还真验出了不少毛病,开药扎针,一时间也忙得不知时日流逝。

      过了十数日,蓬莱镇上出现了几个锦衣卫,在各处墙上都张贴了悬赏通缉布告,上面正是郁剑琳的画像。齐雪君见此更是忧心忡忡,心想郁剑琳躲在戚府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被发现,也不知道连馨准备好了没有。正想着,连馨便来到了客栈,和齐雪君一起到了秦慕云诊病的房间,把峨眉弟子叫出去,随后说道:“我要准备的只不过是一辆马车还有些火器,这辆车许多年来我一直在让铁匠进行打造,加了很多机关,觉得总会有一天要派上大用。至于火器是我那继光弟弟十分痴迷的,我也跟着他经常呆在火器工坊,同他一起改进了不少炮铳,不过他想的是要抗击鞑靼和倭寇,我想的是要杀锦衣卫,现在经继光那小脑袋想出点子改进的火器,其威力可是比神机营的还要厉害,用这些家伙对付厂卫比刀剑厉害多了。”

      齐雪君笑了笑接道:“戚-继-光,不是那天和你一道出来的公子吧?看他样子不太像你弟弟,倒像你相公。”连馨也笑笑道:“他当然不是继光了,名叫做曾凯文,从小到大就一直想着要娶我,本来外公走后我说要守孝三年,到时候都成老姑娘了,叫他死了这条心。没想到他真的拒绝了他家给他提的各门亲,等了我三年。我想我也不能太不尽人情,半年前就这么嫁给了他,让他得尝所愿,我不想离开戚家,要他入赘,他也愿意。但我的身世他是完全不知道的,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戚家,也不可能带他这个文弱书生去闯荡江湖,心里还是觉得很是亏欠于他。”秦慕云道:“有些时候情与义确实不能两全,我对此深有所感,你心内既然已是衡量清楚孰轻孰重,明白若是想帮剑琳,就只有离开曾公子,那也只能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做下去,不要觉得谁欠了谁。”连馨点了点头道:“秦姐姐说得不错,就算是我对不起他了。我回去还要准备五天,到时候我驾上那马车来接你们,我们一起赶去即墨。”

      连馨回到戚府,先去细细查看了一下那铁制篷车,而后再去房里找郁剑琳。她这十多天一直忙着马车和火器的事,并未和郁剑琳说上什么话,只叫其一直呆在房里,有什么事都找丫环帮忙,不要随处乱走。这时见诸事齐备,也就放了心,便想着找郁剑琳好好聊聊。待进到房里,见到郁剑琳神情有些呆滞,坐在桌前发愣,就坐在她身边,问道:“你怎么啦?有什么心事尽管对姐姐说,不用担心什么,你武功很高,要学会拿出一些气概,让别人怕你。”

      郁剑琳摇了摇头,望着连馨道:“姐姐,我不是怕什么,只是有些事不知该怎么对你说。”连馨握着她的手道:“别考虑那么多,有什么就说什么。”郁剑琳脸微微一红,道:“这些日子你不在,曾哥哥他陪着我给我讲了很多有趣的话,我也就听着没出声,但后来他问我从哪里来,和姐姐是什么关系,我知道不能告诉他,就只说了一句‘是姐姐的爸爸救了我’,他也没再问什么。结果昨日他又对我说了很多,开始没听明白,后来也就懂了,说是很欢喜我,要纳我为妾,他说我定会答应,姐姐你也不会反对。”连馨也不生气,笑着问道:“他这么对你说,那肯定是知道你绝不会拒绝他所提的这事。不过你真的想做他的小妾吗?还是觉得欠了你师傅太多,要好好报答他的女儿,甚至包括他女儿的相公。”郁剑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被那皇帝欺负过,已不是清白之身,曾哥哥要我的话,只要姐姐答应,我也不会多想什么。”连馨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言道:“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不要老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就该去补偿别人。你失去清白之身并不是你的错,为何还要背着这个包袱抬不起头。你的容色太美,以后遇到想占你便宜的男人还会有很多,要学着拒绝他们才不会再被伤害。”

      郁剑琳似是听明白了,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羞涩地笑了笑,小声道:“那天我在洗身子的时候曾哥哥在房顶上偷偷地看,他以为声音弄得很小我就不知道,但我是听见了的,心想让他看看也没什么。谁知他后来就对我说了那些话,我虽然很多事都不懂,但也知道他有点坏,很对不起姐姐。”连馨听完后脸色也不太好看了,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要把一个人看明白真是不容易,还说亏欠他,唉。。。”

      连馨没再多想曾公子的事,继续查检那辆马车的各处机关,然后每日悄悄装一些火铳在马车底部暗格,几个小的铁皮箱也塞了进去。很快过了五日,在深夜时分,连馨从被窝里悄悄地起身,小心地从旁边躺着的曾公子身侧下到床边,穿好衣裙,凝神运气,展开轻功移至门口,打开门一闪而出,到郁剑琳所住房间,叫上她。随即两人一跃上房顶,飞掠而行,不一会儿到了戚府外一广阔的土场,连馨拨开一处草堆,露出一辆宽大的四轮铁制蓬车,随即对郁剑琳道:“这车可以由乘坐者自行搅动把手驱行,只是稍稍有点辛苦,但我们都练有内力,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四个人一起搅,应该比两匹马拉着都要走得快。现在我们上车试试。”她打开后面的车门,和郁剑琳进到蓬车中,接着点燃车内壁上嵌着的两处灯台。这车内里很是宽敞,但四面都是铁板,看起来密不透风。连馨在身侧铁壁下方一凹陷处伸手一拉,拉出一个连着铁柄的手环,然后叫坐在对面的郁剑琳也这么做。两女暗运一口真气,缓缓地开始搅动手环,蓬车就往前慢慢行去。

      这篷车内还藏有转换车轮方向的机关,便可完全不用马拉而靠人力往前行进。连馨熟知这儿的各处路径,在夜里也不用辨什么方向,几转几转蓬车就到了镇外官道,展子航和四五个弟子早已拉了两匹马等候多时。连馨下车后和那些峨眉弟子一起将准备好的两根车辕牢牢绑在篷车前端,把马上套,和她们坐进车内,随后展子航坐在车前扬鞭策马顺官道疾驰而去。

      连馨前日又去客栈同秦、齐两女细细说了一下了自己的安排,让展子航带些弟子在子时先弄两匹马和两根车辕等在镇外道边,然后坐上马车一起先走。秦慕云和齐雪君于天明后带其他弟子再行起程,经栖霞、莱阳而后于即墨汇合,一起商议其后之事。

      马车在道上彻夜疾驰,这日黄昏时分到了栖霞,诸人投栈住宿一晚后,次日连馨在镇上买了些绸布缎料,覆于这精铁马车外皮,做了一些剪裁,很快一辆富贵人家才能乘用的豪华四轮马车之形便已凸现。她于车内拨弄了一下机关,打开了内壁的几个窗孔,看起来这车也就很为正常,不会惹人生疑了。这样经数日奔行,马车经莱阳终来到了即墨,这时候天色已暗,展子航订好客栈房间后,这几个女子才从车内出来,迅疾进去客栈房内住下,也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秦慕云和齐雪君则在“八仙客栈”留至天明,随后带着剩下的弟子从蓬莱沿山野小道大展轻功往南而下,向即墨行去。经数日奔行,两女和众峨眉弟子进到了即墨城,在客栈门口刚站了一会儿,便看到两个青年公子分从两处向她们走来,从客栈里走出的是展子航,而从街对面走过来的却是个唇红齿白,英气儒雅的俊美书生,这公子行于展子航身前,抱手而道:“展兄安好,想来世事真是难测,不过转瞬几载,你我再行相见,四公子便已折翼其二,想来各人都自有运数,白云苍狗,他们执着太多,终也不是幸事。”展子航未露什么表情,略一凝思,也是抱手言道:“我倒是还忘了,即墨本就是罗祖家乡,你在这里立足多年,已是广布势力。听你说来,乔熙扬真是殒命于宫里了,他贪财忘义,应有此报,哪能和晏兄的慨然大义之举相提并论。”展子航一见到罗继青出现在这里,还是略感吃惊,心知此人谋算甚深,脾性难测,实是一个很难让人琢磨的人物,这些女子在即墨碰到他,只怕会有很大的麻烦。

      罗继青也神情淡然,未露声色,再向秦慕云拱拱手道:“秦大夫从京城经蓬莱来于此地,我虽不知所为何事,但想来自是和白莲有关,不过在此说话很不方便,如若信得过在下,就烦请秦大夫带上郁姑娘到舍下一会。我罗继青虽被冠以幽冥之号,但所隐之事俱都针对厂卫而言,并无什么卑劣阴毒之行。我现在就在此相候,秦大夫可细作考量,也可与他人相议,若有什么结果,再行告知,不用太过着急。”

      秦慕云听完后即刻进到了客栈,随展子航到了连馨所在的客房,齐雪君随后也走了进来,急急说道:“真是倒霉,一到这里就碰到了幽冥公子,这姓罗的也真厉害,我们都这么小心,还是被他查到了,现在该怎么办,听说他手下信徒很多,这儿又是他的地方,很明显就是让我们必须去他家里,不然以后肯定会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秦慕云道:“我想的是我们就一起到他家去,我看这个人神情笃定,说话时眼神也并不飘忽,看起来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就去听听他倒底怎么说,然后再行定夺。”连馨接道:“外面有人知晓剑琳的行踪吗?既然他没有继续跟着伺机而行,反而是主动露面约我们谈,那就只两种可能,要么是老谋深算,所虑甚远,要么就是个好人,真心想帮我们,不管怎样,就照秦姐姐说的,一起去他约的地方听他说些什么。”

      于是四女和展子航出了客栈,随罗继青转过一个街角就到了一处大宅。这房舍在这地应是数一数二的豪奢大户,比之蓬莱的戚府都差不了多少,众人见此也不以为奇,一起进到大宅前厅。这屋虽然很大,内里陈设桌椅等也很华贵,但并没其他人住于此。罗继青见五人坐定,便沉声言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郁姑娘的行踪的。其实也是侥幸,我前些日子在济南,正好看到锦衣卫在贴通缉榜文,上面画着郁姑娘的像,而那鲁中四杰也在榜前看,这四人在山东这块儿也算是好汉,没什么劣行,侠义之事也做过不少,我和他们打过一些照面。但这四杰一看到郁姑娘的像脸色就变了,急忙溜到了一个僻静处商量起来。我心知有异,就跟着他们,暗中听到了他们的言语。我一听他们说陪着郁姑娘的是个挎着医箱的女子,当然就想到了秦大夫。后来我又听人讲峨眉派数十弟子齐齐来到蓬莱住下,知道其中定不寻常,便又想到齐掌门和秦大夫关系非同寻常,我就来到了蓬莱,果然了解到了秦大夫正在给峨眉弟子治病。就这样,后来便随秦大夫到了即墨,虽一路未见郁姑娘的踪影,但知道必在秦大夫身边。”

      连馨听后拍了拍掌,轻笑着说道:“罗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倒不是说你的识见和判断,而是一进来这里首先就向我们坦承这一切,也就是说罗公子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一切都无不可对人言。要想从别人口中知晓真言,自己首先就要坦坦荡荡,这个道理说来容易,但世人却极难做到。既是如此,罗公子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罗继青微微一红脸,道:“我一见到郁姑娘,心愿已了,并不想知道‘宝卷’和宝图的所在,因为这对我已完全不重要。与我而言,从今往后,唯一要做的就是随于郁姑娘,或者说是郁教主,或者说是老母真神的左右,开创一段彪炳千古的宏图大业,流传青史,泽及后人。”

      众人听到他这番不着边际的言语,都很是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连馨似是明白,又笑了笑说道:“你这些话,他们可能不太懂,但我曾经读过一些这方面的书,也曾了解过有关白莲教和罗教的基本教义。看来你的确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把这些问题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清楚,知道这并非是哪个人就能左右的局面。从前到现在再到往后,只要还存在锦衣卫这样鱼肉、残害百姓的官差,只要继续还有这么多缺衣少食,无家可住的流民,即便我们不做这些事,都总是会有人做的,我们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便可把这事做得更好一些,让这些民众教徒不至被人所利用,受到更大的伤害。你说的这老母真神,应该是罗教所提出的,已是深入人心,也不是谁就能改变,若是能让他们认了剑琳这么单纯、良善的女子为这个真神化身,倒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罗继青走到连馨身前,鞠了一礼,抱手而道:“这位夫人的见识非同一般,我还以为我此生的这番抱负并无几人可知,未曾想还能遇到夫人这样的知音人。既是这样,那也就不用多费什么脑筋来解释这事了,一旦找到宝藏有了充足的义资就可举事,即便没有多准备一些时候也未尝不可行。”连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就这样定下了吧,我看你怕是早就计划周详,似就在等剑琳的出现。不过她现在已是朝廷钦犯,确实也就两条路好走,要么隐姓埋名,改装易容,终其一生躲着不敢见人,要么就来做做这老母真神,和锦衣卫对着干干。我们虽是女子,但也绝非胆小怕事之徒,前路险阻重重,要做的事千头万绪,既是抱定这个目标,当也要有义无反顾之心。现在我要和剑琳先谈谈,明日再来这里与你详议。”

      说完后连馨就站起身来,便要离开这座大宅,但罗继青摆了摆手道:“你们大可不必再住在客栈了,这宅子空了很久也没人住,里面房间很多,峨眉诸弟子都可住于这里,各位意下如何?”连馨笑了笑道:“既然罗公子盛情相留,也没理由空着这么大的房子不住,偏偏要去客栈。不过还要罗公子答应个小小条件,就是你不能住在这儿,毕竟这是你的房子,各处地方都非常熟悉,我们这么多女子居于此地,若你在这儿,总还是有不太方便之处。”罗继青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我平时就不在这儿。你们安心住下吧,若要找些俾女下人我也可代劳。”连馨道:“这倒没必要,峨眉弟子都是苦出身,收拾、作饭这些事自是寻常。你和展公子现在去客栈把她们叫来吧,明日此时你再来这屋。”

      罗继青当即抱了抱手,随着展子航一同走出门去。过了些时候,见到展子航带着众峨眉弟子来到此屋,连馨便叫着郁剑琳从前厅顺廊道进去,随便选了间厢房推门而进,稍作清扫,一会儿功夫齐雪君和秦慕云也来于此房。刚一进门,齐雪君就急急对连馨道:“干嘛他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我看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什么老母真神,听着就想呕。”连馨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坐下,接着说道:“狐狸嘛,终归还是要露尾巴的,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但我一听他说要举事也就明白他所安何心,虽说老母真神一说只是个意指,但他一个公子模样的男人就算自己想当这真神化身,任谁都不会相信,但剑琳却完全不同了。秦姐姐,我想问一下,如果是你当上白莲教主,被徒众奉为老母真神,你会怎样对待这些贫苦民众,想让他们做些什么?”

      秦慕云想了想道:“我当不会想着带他们举事什么的,这不过徒然送掉其性命而已,只能尽力扶危救困,助弱济贫,能帮多少就多少,能让更多的人有衣穿,有饭吃,这才是根本的。这罗公子脑里尽是存着造反举事这种念头,可想而知日后若是真如他所愿,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枉送性命,他真的其心可洙。”这时候郁剑琳坐在桌前,两手托着腮,双眼似张还闭,看起来迷迷糊糊,就像要睡着的样子。齐雪君也留意到,随即轻笑出声,坐在她身边,两指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郁剑琳才清醒过来,张着大眼看着三女。连馨笑道:“妹妹,你去睡一会儿吧,这些麻烦事原本也不是你该操心的。”郁剑琳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真不太懂这些事,反正你们叫我做什么我尽力去做就行了,我在这里也说不上什么话,就这么去睡觉也不太好,出去帮帮其他那些姐姐们干活吧。

      她一说完便一溜烟跑出了这屋,连馨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她这样的心性,若是一直不变,当这教主真神也未尝不可,起码我们能够籍着她来扼压像罗公子这样的人,让他们别想利用这些无辜的白莲徒众随便举事。但白莲教影响实在太大,本朝的江山也是由朱元璋利用其打下的,即便开朝以来朝廷不断进行压制、绞杀,各地教徒的举事还是没有断过,百多年前那唐赛儿更是搅得翻天覆地,自那以后虽说厂卫更是严防白莲教举事之火死灰复燃,也确实平静了这百余年。但嘉靖这皇帝确实当得太不成样,各地民生凋蔽,积怨已深,再行举事也不过就在迟早,任何人根本无法去阻止,那罗公子自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样毫无所忌地给我们提出来。我们实在也是只能在自己能够所控的范围内略尽人力,帮些确实该帮的人,至于日后究竟会怎样,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齐雪君问道:“你说了这么久,我还是不明白就凭这个什么老母就能让那么多人俯首贴耳,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姓罗的看来也确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真有这么神奇?”连馨道:“是这样的,不过说起来很复杂。雪君你既已是峨眉掌门,还是应该多向你那些比丘尼弟子们请教一下,这老母之意实也是从佛家的道理中来,并不为奇,但平民百姓很信这些。不过你要小心,像你这么聪慧的女子一旦把这些道理想深了,极有可能就这么看破红尘,出家为尼。”齐雪君呵呵一笑,接道:“那你就说一点稍微简单的,看我会不会想得很深,我也不太明白尼姑们都在想些什么,知道一些她们的想法也许可以更好地来管这些弟子。”连馨浅笑一下道:“那就给你说两句,你多想想或许可以从中悟出些高深武功。‘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好好琢磨吧。”

      连馨说完后就走出房去,齐雪君兀自坐在那里不断喃喃念着:“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秦慕云摇了摇她的肩,道:“别再想了,这些偈语想多了会觉得做什么事都没意思,就像我医人,若是时时给那些重病的人讲这两句,那就没法做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可强求,话虽在理,但对医者,断不可这样去想。”齐雪君凝思道:“我没在考虑什么生啊死的,我想的是剑道,这两句言语真的一下就打通了我长久以来一直在想的一处关节,连姐姐真是神人,居然能想到这话来点拨,难道她也是一深藏不露的剑道宗师?”秦慕云一听其言,不禁笑出声来,嘻道:“那真要恭喜你了,武艺至此更上一层楼。或许这也就是禅理吧,各人所处之位不同,从中的所悟自然也不相同。”

      峨眉诸弟子很快就把这座大宅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些年长一些的女子更是从街市上买来大米肉菜,就在这宅子的厨房间开始做饭烧菜。郁剑琳见没自己可做的事,只得在宅内各处闲逛,碰到几个峨眉弟子,一时兴起,就寻思着教她们这飞针的功夫。那些弟子也觉好玩,就跟着她学了起来。这菱花针法实是非常适合女子习练,发针的手法,劲道都很为细腻,一时间教的和练的都很入迷,连馨和其他一些弟子先聚过来,齐雪君和秦慕云出到屋外,也跟着来看。齐雪君看了一会儿,赞道:“这撒针的功夫很不错啊,弟子们又多了一技防身,而且我看这本事男人们还学不会,莫非这《乾坤宝卷》只教些女人才能使的功夫,若是这样,那连姐姐的爸爸一直没学会是什么道理就很清楚了。”秦慕云也说道:“应该是如此,剑琳所习的内功是纯粹的女丹功法,男子绝无法修习。我见过她所使的‘附骨剑’,也须由这内力驱使才行。”齐雪君笑道:“若真是这样,那创这套功夫的前辈还真用了点心思,这么厉害的武功,就只能由我们女人来使,那拿来害人的可能就大大减少了。”

      郁剑琳把这针法的施展要领细细教授一遍后,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齐雪君道:“齐姐姐,一时好玩教她们这功夫,以后遇到要欺负我们的坏人,撒把针刺瞎他们的眼睛,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做这些坏事。”齐雪君道:“那也不用这么狠毒,一来就弄瞎别人的眼睛。不过我们峨眉派,包括其他九派向来都不屑于用暗器,觉得这是恶毒阴狠,见不得人的,要打人杀人就该堂堂正正,明刀明枪地来,我是觉得这想法有点蠢。像锦衣卫那些恶贼,最擅长暗箭伤人,你还没把刀剑拔出来可能就被他们使暗器打死了,所以以后就先发制人撒这针对付他们,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次日午时过后,罗继青匆匆来到大宅前厅,连馨和展子航及秦、齐两女已等候多时,但郁剑琳教峨眉弟子武功教得入迷,没有到厅里来。罗继青神色有些慌张,急切地说道:“刚得到消息,厂卫已在宫里找到连清和乔熙扬的尸体,曹洪和陆炳命人在连清住的那屋掘地三尺,拆房掀瓦,都没能找到《乾坤宝卷》。因连清是假扮一个崂山道士混在宫中,而每个道士进宫都要细细搜身,便自然有人怀疑他无法带‘宝卷’进宫,而是藏在崂山某处道观,至于郁姑娘在宫里学会了神功,应是他早已记熟。但这很没道理,既然连清已把神功心法熟记,为何这么长时间自己不练,反而会被乔熙扬的‘袭月棍’重击而死。当然,这问题虽多有人存疑,但也没必要细做考虑,反正把‘宝卷’找到才是根本,如今既然有了这么个头绪,连清很有可能在死前就把图卷所藏地点告知了郁姑娘,曹洪和陆炳便亲率大量厂卫高手连夜从京城赶来即墨,准备上崂山各道观阻截郁姑娘。”

      连馨听完后并不慌乱,问道:“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大概什么时候可到即墨?”罗继青道:“现在已经过了临淄,向青州前行,若是连夜疾赶,明晨应该就可到达即墨。”连馨微微笑了一下道:“那就好,今日天清气爽,正好和剑琳赶去太清宫观那‘太清水月’的奇景,估计还来得及。”说完她便离开前厅,片刻功夫就把郁剑琳叫了出来。齐雪君立时说道:“只你们两个去啊?听你说既是‘奇景’,那我和秦姐姐当然也想去看看。”连馨想了想道:“崂山奇景很多,但夜里在太清宫海上观月确是奇中之奇,也该让你们两个去看看。那我们四个就一起去吧,展公子和罗公子,你们俩把我那马车开到城外藏好,待回来后我们六个一起坐上车离开即墨。我想即便一切顺利,回来后都很可能会遭遇厂卫,但只要一上了那车,即便有上百敌人一起追击拦截都不怕。峨眉弟子以三人一组,陆续离开即墨,分散到各处,等我们引开厂卫,再按沿途标记的暗号跟上来。雪君,若是峨眉派还没门派暗记符号什么的,我马上可以教你弄。”齐雪君霎时红了红脸,接道:“本来我完全没想过这些,后来带弟子下山时还是展兄江湖经验足,给弄了暗记,方便弟子们联络,这的确是很基本的事情,当掌门是该早就要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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