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录》有无鱼丸

333、连环扣（二）

　　你们都是世家大族的继承人，从小接受的都是历经百年而不衰的传承训练，自然一下子看不出妖七的猫腻有多大。

　　我就这么说吧。不管是天才奇才还是怪才鬼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进步那么快。

　　你们那时候，最多只是担任巡师、在远处观战。都没有亲手跟他交手过。但我有。

　　他身上一定有不是人的东西在帮助他。

　　……你们眼神真的很明显。别以为我疯了。

　　刚刚居召芷说的还不够明显吗？清坊雇佣来的数百猎妖人护卫，都忽然像睡着了一样，直接摔落下来。

　　当然，我也知道，入场后的人或妖，在服侍贵族时呈现的神态动作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应该是清坊那边用什么手段下药了，才能让她/他们都如出一辙的乖顺。

　　啊…原来是烟雾里下药了吗。跟我原先猜的差不离。

　　但不管清坊用的什么控制手段，这都不是我要讲的重点。

　　重点是，我知道，这些猎妖人忽然坠落，未必是真的睡着了，也可能是吸入空气中的药后被迷晕了。

　　但这更解释不通了。清坊怎会让护卫贵族安全的人被迷晕？

　　你说当时在场的人很多，没法证明是妖七做到的这一切？

　　确实。单就这件事，我也无法证明就一定是他干的。

　　所以我要讲的第二件事，就是我在看他猎杀场上妖时想到的一点。

　　数百人同时入睡坠落，基本上可以断定是由外力所致；

　　那么数百只妖同时陷入性命垂危之际时，为何第一反应几乎都是选择吞噬身边的普通人、而不是暂时联手围攻那个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人呢？

　　那时候它们身边的外力，无非就是妖七和他的搭档在猎杀它们。

　　那些妖的念珠是在清坊手上不假，单个战力上不如妖七也是真。但是这些都是人形妖，是吃了成百上千人的妖！它们天生对生死斗争的敏锐度、以及对战局的思考，未必就比你我差。

　　然而那些妖，面对屠杀时，只和在场的另一个男的战斗——对，就是催眠我俩的那个人；对妖七，却连反抗都没有。

　　唯一一只偷袭妖七的妖，是在他收回自己的灵器、和童家的一位公子说话时出现的。

　　也就是说，场上数百只妖，除了这一只外，竟没有任何一只想要反抗，唯一的反应只剩下死前多吃几个人上路。

　　说到这里你们应该很明白了。

　　灵器材质都是取自妖身，结合自身灵力秉性后，再衍生出独一无二的攻击方式。

　　这些妖不联手围攻，不是因为智识不够。

　　恰恰相反，它们是因为对战力局势都太敏锐了，才选择了放弃。

　　人形妖万中才出一个。不管前身是什么动物，它们从初化妖阶段开始，一路走来都是经历的最残酷的厮杀和淘汰。也正因为此，它们更明白什么战局可破、什么局是死局。

　　而且，即使战力悬殊过大，妖生性残暴，面对异族人类时，往往是誓死不降的。你们都是猎过许多妖的人了，这点无须我多说。

　　然而，妖七在使用自己的灵器、挥出锁链时，上面散发的气息，让在场所有的妖都自知无望、甚至放弃联手，直接选择先吞食普通人。

　　那么问题来了。我是见过他使用过许多次灵器的，但我从来没有察觉出特别之处。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猎妖人无法感知，但却让妖放弃还手、直接认命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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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那时候真就没还手？这不像你啊，司初。

　　…我和童萝不在一起时当然是能好好说话的。

　　我俩只是双胞胎，不是一人只长了半个脑子，合在一起才能好好讲话。

　　赶紧继续挖吧。我感受到附近的水流就是这个方向的，照这里一直挖下去，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话说你来这里，真的就为了找关清之？

　　哦。还要找你爹啊。所以你爹找到了吗？哦。还没找到啊。

　　那你还在清侨城逗留这么久？

　　差点忘了，你为关清之赔了黄梨岛的一爿产契，是该找到他好好算下账。

　　哎呀，这里怎么有块这么大的石头。你用风盾围住我们，我来破开。

　　好了，咱俩继续。

　　我多嘴说一句，不是为关清之说话。他……似乎也不是天生脾气这么坏的，你不要对他太……

　　你这个眼神看我干嘛？我可没说你对他坏啊。

　　毕竟你这么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悉心教导他，又为他闯下的祸擦屁股，大出血一波。我们都看得出你对他是很好的。

　　只是吧，有些时候，你觉得在对别人好，落在别人身上，未必觉得是好。

　　我和童萝见到他时，他被你派了外出猎妖的任务。他似乎怨气很深，一定要跟着我们走。

　　好了，我不多说了。毕竟这是你和你徒弟之间的事，我自己徒弟都烟子还生死未卜呢。

　　啊？我徒弟想杀了你？为啥？

　　你也不知道？……好吧。

　　其实，我们这次来清坊，本来只是想搞清楚，都烟子和千湖垆那些村庄、村民们的关系。这个我后面和你说。

　　只是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后面接触清坊后的事，一桩接着一桩，一步步，竟变成今晚这个样子。

　　你也没想到是吗？呵呵呵。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关清之在这里的？

　　去地下集市发布悬金告示是吗？呵呵呵呵呵。

　　我就知道，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

　　果然都是那个人一手推动的。

　　你知道吗？其实关清之最开始，是宁死也不肯回清侨城的。

　　我和童萝这次出来猎妖前，是接到了悬金集市信鸽传来的情报。跟你一样，有人揭了我们寻徒的告示，约在千湖垆告诉我们关于都烟子的去向线索。

　　本来是找不找到他都无所谓的。但是千湖垆发生的事……算了，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出去后再和你细说。

　　卖我们情报的人，其实就是妖七。他收了我们那么多钱，结果也只告诉我们都烟子在清侨城，感觉别的有用的都没说。

　　奸商。我下次见到他必让他退差价。

　　我之前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和童芜关系那么好。现在想想，也许只有四弟这样性格的人，才能和他长久处得来吧。虽然处得也不是很久就是了。

　　我继续说。我和童萝当时决定，关清之如果不去的话，就和他各走各路。当时情势之下，我俩是必须去这一遭的。

　　结果出发的那天早晨，他忽然发起高热，生了重病。童萝不忍心，我们还是把他带上了。

　　你问我忍不忍心？呵呵，不好说。他挺难伺候的。跟个小孩一样。

　　总而言之，这一路走来，我总觉得，巧合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不正常。

　　如果说一开始，他假扮成情报贩子卖我们道士线索，后来又在吊桑山显露真身，表达合作意愿要帮助我们找到童芜，都是他明面上的有意为之。那么接下来我们走的每一步路、发生的每一个意外，其实基本都无他的参与。

　　比如关清之忽然重病、被我们带上一起去了清侨城；关清之病好了、出去刚好碰见小王爷把他打了一顿然后被官方通缉；我们后来又碰巧遇上席白和曲秋一；曲秋一又碰巧刚好要找你……

　　司初，你也听出来了吧。这是个连环套，一环扣一环。

　　我怎么觉得越说越气短？这地下空气是稀薄哈。

　　你问我胳膊？哦。当时玲珑筵上，有两个落在后边的花女，快要被妖一起吃掉，我也只来得及救下一个。

　　还有一个，我情急之下拿手挡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救下来。临死前暴走的鸭子真可怕啊……

　　我有点累了。司初，水声很近了。你接着挖，我……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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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这死道士，大爷我在这卖力挖，你倒是休息上了？

　　话说你去干什么了？怎么跟我一样弄得全身伤。

　　不肯说话是吧？行。算你牛。

　　不过你还是赶紧跟我一起挖吧。这么多矿石木材砸下来堆在头顶，会压得土质越来越密实的，越拖越难挖。

　　不过你不是去管酒池了吗？为什么崩塌时竟然跟我在差不多的方位？

　　……不肯说是吧？行你牛。但你再牛也不能休息了，否则咱俩都得葬在这。

　　你说这土怎么这么难挖呢？挖了半天也没点光。

　　也算咱俩倒霉，两个使雷之术式的刚好都凑到一块，屁用没有。

　　你说要是我碰到童家的任意一个该多好。他们是使水之术式的，肯定探得出哪里有水源，循着水声走，肯定能有生机。

　　遇不到水，遇到会听风的也行啊。怎么就没让我遇到司初，曲秋一肯定嫉妒得不行……喂喂喂，你炸雷花干嘛？！

　　我劝你别在我面前炸。那天在小巷里你就被我打的还不够？

　　这就对了嘛。看你雷花炸得这么亮，看来力气还挺够，给我接着挖！快！

　　我年纪轻轻，决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咱俩快点挖通，你也早点出去，好找司初继续报仇。

　　这什么眼神？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吧？

　　刚刚我一说司初你就炸了。更何况，当年其实在猎妖大会上，我也一直在观察你。

　　本来是觉得你是个好苗子，用符咒召术式也很新奇，而且整天闭着眼走路还能不摔倒，实在是天纵奇才。

　　就是每次你偷偷开眼瞪人时都很明显。

　　你若是我徒弟，我必定好好教你，将这些道理早几年就说给你听了。

　　可惜最后你没能成为我徒弟。所以这些能让你受益匪浅的话，我也只能今天说了。

　　再恨一个人，也要藏好。没能力报仇前，泄露出来的恨意，不会成为你的盔甲，而是会成为你的软肋。

　　你身上的伤是司初打的吧？啊？不是吗？

　　等等，这鞭痕……哦，曲秋一打的。

　　这猪女人又跑去瞎掺和了……你也别气。世界上总有蒜薹拌藕眼，也总有绿豆配王八，她打你估计是因为你打司初。我们这些人不就是这样吗？讲不通的话，都动手讲了。

　　大不了，你下次见到她再打回来吧。没有一架解决不了的事儿。我很看好你哦。

　　你竟然开口说话了？问我身上伤怎么来的？

　　嗐，说来话长……

　　但我还是要说。没想到吧。

　　考虑到我们以后应该是没机会见面了，现在又同样被困地下，也算是患难之情了。我就跟你说吧。

　　我马上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其实你也感觉出来了吧。一直有人在找我们。

　　这灵力探测如此粗糙，生怕人不知道在找似的。今天也算我点背，打着打着清坊塌了，连最后一点能甩开他们的机会都没了。

　　不过你放心。他们是冲我来的，找到我们后，是不会为难你的。

　　等等，我看你身上伤也不比我少啊。清坊崩塌时，你用灵力护住自己的吗？可以啊。

　　有人救了你？是谁？总不会是曲秋一或司初吧。

　　不是他俩啊。你也不知道是谁？但也是个使风之术式的？

　　算了。当时在场的猎妖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本来想罩住自己，结果给你做了顺水人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别琢磨这件事了。

　　你出去后，一定要记得找曲秋一和司初那对狗男女报仇啊。

　　顺便帮我给曲秋一带句话，就说我死了。

　　虽然我觉得她是不会过问我死活的。

　　我和她搭档猎妖多年，都是把生死看得很开的人。只不过我是不在乎死，她是不在乎什么时候死。因为我肯定是要比她死得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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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没想到，能听我最后说话的人，竟然是你。

　　…你说，最后肯定是你？看来，我果然没找错悬金猎人。

　　我本来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很隐蔽了，在各地的悬金告示至少表面上看去都是无破绽、无联系的。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去年，你拿着清坊各地悬金告示来时，我还以为你是王爷派来试探的人。

　　不过他应该早就不怀疑我了吧。毕竟我的忠心，早在十年前被证明了，板上钉钉。

　　不过，你也留意清坊很久了吧。

　　不然，怎么会发现东海滨的攒雷鲶须、西南沼泥石林的拟石蝶翅、北漠的雪沙堆马蹄、还有雨林蚀腐守宫的筋，其实是瘴雷火药的最好原料呢……

　　你叫什么来着？

　　我问的是哪个？看来你有很多名字啊。那我不问也罢。

　　还得谢谢你，过去两年，都在费心尽力帮我收集这几种火药原料。

　　只可惜我答应给你的报酬，此刻应该和整个清侨城一起沉归地底了。

　　你说你已经拿到想要的报酬？

　　好，这样也好。我是商人，最讨厌账目含糊不清爽了。死前能把该欠的账都还完，也算是安心了。

　　清侨城这么多无辜民众葬身这次爆炸？哦。我不在乎。

　　他们从生到死都是清侨城的居民。清侨城是国内的商业通衢要城，执掌命脉而不拥势自立，百年来早已将这些得天独厚的优势化为无数恩泽与民了。

　　清侨城不欠他们的。我更不欠他们的。

　　至于王爷嘛……我也不欠他的。

　　不是因为他逼我杀了寒鲤。

　　杀了寒鲤，本身就是我自己的决定。寒鲤其实没死，她只是分为两半活了下去。一半在我怀里。一半在清之身上。

　　但想必今晚过后，清之身上的寒鲤，会马上消散殆尽了。她一直活着的，只有我抱着的这一颗了……

　　薄悯是天生的人上人。他看到寒鲤身首异处后，自然不会继续疑心她还活着。我也才能够，真正一直和她在一起了。

　　其实玲珑筵的开席日，三月初九，就是薄悯的生辰。

　　今年他刚好满四十。其实清坊不塌，他也没几天好活了。所以我说我不欠他的。

　　小薄王爷此刻已经在去王都的路上了吧？真是可惜，他父王留给他的“传家宝”，他受用不了。

　　寒鲤其实在妖花扎根体内的那一刻就咬舌了。只是这花就是以人血人肉为食，所以血一点都没流出来，所以也没被人发现。

　　我又买通了薄王府负责伺候花草的下人，让他每天都拿新鲜的血液去灌溉，让他俩以为，寒鲤一直生不如死地立在那里。其实她早已经换了一副身体，从头开始过了。

　　虽然长得不是一模一样，但我知道，清之身体里就是寒鲤。他们都一样肤浅又善良，自以为精明狡黠，其实总是因为心软而被所有人都算计到的那个……

　　你笑得那么开心，想必你也是算计他的其中一个吧。

　　好了，我想起来你叫什么了。

　　十匕。是吗？

　　你想问我件事？问吧。看在你所有任务都完成得不错，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

　　我也不知道清之的父亲是谁。

　　我连寒鲤那晚是否真的上了符渡星的床都不知道。

　　但是是她投怀送抱，想必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吧。

　　但我总觉得，哪怕那个赌棍明知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会甘之如饴，好好抚养的。

　　为什么？呵呵，这可是第二个问题了。我不想答。

　　……你很聪明。既然猜得到答案，又何必再问我呢。

　　是啊，他看她的眼神，跟我看她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