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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关观视角(二) ...

  •   “关坊主,我看你这生意是真不想继续做了。”

      关观刚进门便被劈头盖脸砸来这句,一向无甚表情的脸马上挂上得体淡笑,低头行礼。

      “薄王爷。是小人招待不周了。”

      薄王爷似笑非笑看着行礼定格在原地的关观,不说起来,只说道:“你招待不周?本王给你连下五道帖子,你不回不言,只当耳边风,本王还以为是自己得罪关坊主了呢。”

      关观立马跪下,神态淡然自若:“小人不敢。”

      薄王爷看着跪在地上的关坊主直颈垂眼、展肩挺背,目光从那紧绷的下巴打量到并拢的膝盖,往返了好几趟。

      他不再继续责难,也不说起来,只端起旁边桌上的茶盏,掀盏泄汽,看着水汽茶香团团升起,最后消散露出天花板上繁复的雕梁,才开口道:

      “清坊的建筑有年头了吧?”

      关观从容答道:“有赖薄王府厚恩,清坊自一作坊起家,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

      薄王爷没喝茶,搁置在一边:“那我现在坐着的地儿,有多少年了?”

      “建筑至今,已有百年出头。”

      “一百年啊,”薄王爷连着哼笑好几声,“说长不长,比王府封地少了快一半时间。”

      关观马上俯首以手贴额:“王府恩惠,没齿……”

      还没等关观说完这句话,桌上的茶盏便贴着地面擦脸而过,在不远处炸开滚烫的水花。

      “不过说短也不短,够本王推倒这些破屋子,重盖起一个‘清坊’了。”

      王府世袭的不仅仅有封地,还有祖传的好脾气。

      王爷的好脾气,在于非遇大事,绝不如同市井流氓般破口大骂,即使刚拿茶盏砸到地上跪着的人手上,说话也照样是平心静气的。

      薄悯向来是以自己的好家教自豪的。就像他即使年少承爵,坐拥封地数十万顷,长这么大,也从未吼过下人,向来是平心静气下命令责打变卖的。

      除了那个女人。

      光是想到那个女人,薄悯就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来控制自己的声调:

      “你把江寒鲤藏在哪里?”

      关观平静答道:“小人的全部身家都拜王府恩德才得以存在,小人的一条性命也是因王爷仁慈才苟续。江寒鲤只是一个能有幸为王爷斟酒的伎人,王爷若想找她,她就在您眼皮子底下。”

      “别跟我装傻。”薄悯站起来,踩得地上碎瓷沙裂作响,一步,又一步,紫云纹的鞋尖在茶水热汽中跨到关观低垂着的眼角边缘。

      他悠然抬脚,动作风清云淡,带着天生爵禄加持的优雅贵气,直接将关观的头掀到一边。

      “本王下了五次请柬,派人来你的清坊顶层来过七次,都没见到江寒鲤。关坊主,你是觉得本王吃欲擒故纵这套,还是你真觉得,单凭一个伎人就能拿捏得住本王,嗯?”

      最后一个“嗯”字落地时,薄悯刚好踢到关观的下巴。

      关观的语调依然没有波澜:“那想必是小人管教不严,让江寒鲤私自跑出去玩了。她天性骄懒,好玩乐,小人日夜派人看守,竟也看不住她。”

      薄悯被气得连笑好几声:“你的意思是,能每年驯出成千上万听话奴隶的清坊,看不住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

      关观摆正身子,跪直答道:“是。”

      薄悯说不出话。他闭上眼睛,想要暂时平复下自己心中的怒气。

      发火归发火,他手下封地那么多奴才,还是需要一个奴才头子来管住这些贱命。

      薄悯睁开眼睛,语气恢复到刚进来时的似笑非笑:“起来吧。”

      他没看关观,关观依旧对他所站着的方向磕了个头后才站起:“是。”

      “江寒鲤的性子,本王在筵席上就有所感觉。”薄悯背着手,盯着屋内一处垂下的束帘穗子说道,“确实有点矫情脾气,但好在你调教得好,还算聪明知分寸。虽然称不上十全十美,但她那张脸也够补齐了。”

      “是。江寒鲤当初能从奴隶群里被挑中,也正是因为这张脸。”

      关观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若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小人当初也不会选她了。”

      薄悯放声大笑。笑到珠帘发颤,笑到房梁摇移,笑到关观眼前热汽蒸腾的世界开始扭曲动摇。

      关观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调整姿势继续跪直:“薄王府历代的‘花瓶’都是性情娴雅之人。温柔如水的性子固然适合作为基底养花,但刚烈桀骜的花瓶,驯服起来才有意思,驯服后也说不定有意外之喜。毕竟,情感越强烈的人,滋养出来的花才会越美。”

      薄悯的眼睛瞬间闪过数道亮光。他弯腰向关观伸出手:“关坊主,原来你还是记得的。”

      关观低头伸手,脸上挂着淡笑:“清坊至死不敢忘怀与王府的契约,小人更是不会忘,要帮王爷培育出花中魁首。”

      -------

      “坊主,请擦脸。”

      薄王爷走后,一旁的侍女马上打了热水和冰水各一盆,端到关观身边。为首的侍女担忧上前,先递上热帕子。

      关观看了眼帕子,抬起眼看了看头顶房梁,顺势便打掉侍女手中的帕子:“退下。”

      “坊主。”侍女慌得连忙下跪。

      “听不懂话的,就不要留在我身边伺候了。”关观平静宣布道,“花魁的敷脸玉粉里刚好短了一味材料,你下去做吧。”

      关观打发了所有人,打发了视听内可闻的所有哭喊求饶声,一个人静静地在待客厅内,坐到天色完全落黑。

      不出意外,江寒鲤现在玩得正开心。这几天她自以为没被任何人发觉偷溜出去玩,实则门口守卫的交接班空隙漏洞处都是自己一手安排的。

      就连她自以为自己选择的出去游玩的路线,自己都精心安排、一步步暗示,在平常就将许多东西慢慢塞进她的脑袋里。

      毕竟,这是自己从底层一手扯上来的花魁。

      “你叫什么啊?你会说话吗?你是人吗?”江寒鲤第一次见关观时,疑惑地伸出五指晃了晃。

      这么放肆。

      “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别扯我耳朵!我又不知道这人就是下任坊主!”江寒鲤柔嫩瓷白的脸皱成一团,额角浮现出细细的青紫色青筋。

      这么张扬。

      “你说句话呀!你说句话我就不用挨打了!你不会真是哑巴吧?!”江寒鲤趁打骂她的人不注意,赶紧转头龇牙咧嘴地小声吼道。

      这么美丽。

      一直沉默坐着的关观忽然发出一声极长的喟叹,仰头躺在椅背上,抬起手背盖住眼睛。

      江寒鲤永远不知道,哪怕是她最寒酸、最落魄、最肮脏的时候,她都在往外散发着光芒。

      这光芒灼热到,哪怕自己在黑夜里抬手遮眼,也盖不住渗透进脑内的明艳。

      “天啊,求求你救救我吧。你这么不会说话,肯定没朋友吧?把我救下来,我做你朋友。”江寒鲤即将被拖走,开始哭天抢地口不择言。

      关观一直漠然的脸终于有所反应。

      她抬手指向房间里最吵吵嚷嚷的方向:“母亲,我挑好我的花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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