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录》有无鱼丸

251、机缘为何

　　“那就死。”

　　居召芷笑着说完这话后，却没收到他想要的效果。

　　妖七的脸上始终挂着淡笑，与平日里一般，维持着那张看不清是真诚还是讥讽、无所思想还是别有用心的脸。

　　居召芷确认自己的藤蔓已经顶破他的表皮、开始探入血肉了。

　　这人在装什么？居召芷心中已经从刚开始的掌控感变成不爽感了，这人该不会以为这藤蔓只是能伤及皮肉吧？

　　一想到这，他脸上的草叶纹身就挨挤到一起，顺着笑纹，堆在一起像混着些许胭脂色的松墨，让人根本无法分辨他五官原本的样子。

　　“说话。”居召芷说着，藤蔓又深入半寸，顶到了后肋骨。

　　“我这么多年一直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但卞姐不太想跟我说话，我只能来问召芷兄你了。”妖七还是跟闲聊一样，靠在墙上身子也不直，抱胸说道。

　　“说。”

　　“你们参加猎妖大会的目的是什么？”

　　“哈？”

　　居召芷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种。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看不出犹豫间隙地回道：“你为什么，我们就为什么。”

　　他们都是无身世来历不明的人。这种人在猎妖大会上一抓一大把，但无一不是为利所驱，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所求。

　　“我吗？”妖七陷入了沉思，“那我觉得我们的目的不大一样。”

　　妖七单条腿屈着站累了，换了一条腿立起脚尖站着，仰头靠墙继续说道：“我真的太好奇了，你们俩，拆开单个来都实力不凡，更何况是组合在一起。你们当年没留到最后，也没拜师，但实力增长的速度显然远远超过其他自学成才者。”

　　“世家有历代的传承与训练方法，而我们这种人想要进步，比起努力和天赋，更多要靠机缘。”

　　妖七刚刚说话时一直看着上面，此刻他垂下眼皮看着居召芷，疲惫的眼神一展无余：“居召芷，你和卞采露的机缘是什么？”

　　居召芷听了这些话不为所动。怎么，他问自己就要答？估计藤蔓已经吸得差不多了，等再耗一段时间就把这小子尸体给拆了，正好给自己做条新假肢。

　　妖七看着他的神态，忽然站直身子，直接给了藤蔓更顺利进入自己身体的角度。

　　居召芷一惊。登时抬起自己仅存的一只胳膊于胸前，调动灵力作护卫状。

　　然而片刻过去，妖七除了站直身子、更靠近居召芷一点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反而是居召芷的藤蔓，竟因这个动作直接钻入了妖七后背肋骨间的缝隙。

　　妖七的眼神依旧疲惫，直勾勾地盯着居召芷：“你们的机缘是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有病。跟你有什么关系？”居召芷不再废话，直接催动灵力让藤蔓直奔心脏。他直觉，不能跟这小子耗太多话，时间拖得越久可能会越不利。

　　藤蔓被灌足了灵力，就要马力全开，却忽然卡住了——卡在妖七的虎口里。

　　妖七的左手中指指环上，探出一根青黑色的锁链，直接缠拖住了藤蔓的前进，一绿一黑两根长条互相拉扯。

　　妖七侧头看了眼说道：“不好意思，指环有些应激。可能以为我快死了。你最好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他嘴上抱歉，脸上却毫无歉意。两只眼珠子黑沉沉的像洞穴，一直盯着居召芷看。

　　居召芷被他的眼神看得极不舒服，像是看到了一滩呕吐物般恶心：“我凭什么跟你交代这些？真把自己当块料了？你搞清楚点形势。”

　　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纹身开始全部泛红，像某种妖异的远古图腾。

　　“现在，是你的命在我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到现在还这么不紧不慢？居召芷心下慌疑，但面上没流露半分，只调动了全身灵力，准备速战速决杀了妖七。

　　那个笨女人还说迟早有一天要杀了这人，现在还被人设计拖在外面呢。还不是得靠自己。居召芷握着假肢，全身的灵力倾巢而出，不断催化藤蔓的生长。

　　“那如果你的性命在我手中，会回答我的问题吗？”妖七发问。

　　居召芷实在是有点被激怒了。他被这人不知所谓的自信、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很烦躁，只想快点结束。

　　他几乎是被气到发笑，重复道：“我的性命在你手中？在你手中？”

　　居召芷念了这两句犹不解气，他右手扔掉握着的假肢，生出藤蔓扎根于妖七体内的假肢在被扔掉的瞬间、被藤蔓拉扯悬浮于空中。

　　而他空出来的右手直接抓住妖七脑后的小辫子，迅速将其绕了脖子一圈，一把狠狠勒紧收束。

　　“当初跟你对上的是那笨女人，我下手可没她那么干脆利落。”居召芷嘴边扯出一个残忍的笑，“不在死前好好折磨你，都对不起你这张破嘴。”

　　居召芷勒得妖七脸连脖子这块皮肤紧绷压陷，青紫色的血管清晰突出。但即使这样，妖七的锁链依然没有松劲，甚至更用力牵扯住藤蔓。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灵力施放会不受到自身状况的影响？

　　居召芷的疑惑越来越多。像滴墨入水，他心内的不详扩散得越来越广。

　　妖七依然下垂着眼皮。然而这表情落在居召芷眼中便是睥睨的神态，让他火气越发上来，本就是下死手，现在更是往挫骨扬灰不得转生的力道下力气。

　　被发辫勒住的肌肤区域已然泛着乌紫，二人都能清晰感知到藤蔓虽缓慢但一直在前进，破开一毫又一毫的肌肉，吸收一滴又一滴的血液。

　　妖七忽然开口：“你的藤蔓让我想起我很多年前看过的一种植物。”

　　“什么？”

　　“但是你的藤蔓是灵力，不是真的植物。”妖七自言自语继续说道，“否则吸了我的血，怎么会还长得这么瘦弱。”

　　居召芷被彻底激怒了。骂那笨女人就算了，骂他的灵力？不行！

　　他又往内收紧了发辫，怒极反笑：“瘦弱是吧？本来想把你做成标本，现在看看，还是让你当干尸好了。”

　　他要把这小子的血全部抽干放光，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瘦弱。

　　居召芷内心没有察觉到，也许他持续到现在的怒气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一直被妖七俯视着。

　　就在居召芷生气时，他没有察觉到，妖七的眼神从左往右慢慢扫过。他左手边簇生绿藤的假肢，居召芷长满藤蔓的脸皮，和他空荡荡的左袖管。

　　他可是记得，当时在大会上，居召芷拿手扭他身上肉时，拿土抛撒他时，惯用手都是左手。

　　有人的惯用手会是假肢吗？

　　他又想起了居召芷的那句被卞采露踩了一脚后只说了一半的话：“误会？指你把这丑八怪的脸皮打烂半张的误会……”

　　脸皮到底是怎么好的呢？

　　栖茔花可以让寄生的人从濒死到回生，可以吸收，可以滋补。

　　植物尚且能如此，那纹了植物的肉呢？

　　他的想法一向很发散。他的直觉也一向很准。

　　妖七觉得自己有点猜到了。

　　就在这时，他体内一直等着的那位已然是在爆发濒临线：

　　“你要死的话，我就寄生你对面那位了。他看起来比你强多了。”梦寐愤怒道。到底什么时候开吃？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妖七发笑不止。

　　居召芷就看着自己眼前的人，明明都不能呼吸了，却在无声地大笑。

　　看来是快死了，都快回光返照了，居召芷想道。他丝毫没被眼前人古怪的表现吓到，他了结的人死前状况千奇百怪什么都有，怎会被这人死前的大笑给唬住？

　　然而妖七竟然当着他面直接解除了锁链，将左手抬起按到心口处。

　　他看着居召芷，嘴巴微动，但没有发出声音。

　　居召芷非常满意他这种临死前说不出话的凄惨样。

　　妖七对内说道：“我怎么舍得你走。动手吧，别吃体外的藤蔓。”

　　“哼。”梦寐冷哼一声。

　　居召芷瞪大了眼睛。

　　他感受到即将接触到、就要急速增生网住心脏的藤蔓忽然停滞。

　　或者说，藤蔓在体内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