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录》有无鱼丸

241、驯服困境

　　妖七自从来到驯妖室后，除了刚开始与卞采露和居召芷的“切磋交流”后，接下来的两天内，双方几乎再没有一句沟通。不过这也属正常。

　　清坊择选的猎妖人共五人。除去这三人外，另外两人的性子尚不明朗。一位是齐刘海遮眼、后脑拖着条直长马尾的小姑娘，叫涂落苔；另一位则是个额发中分后抓成马尾、额头上缠着根细细辫子的年轻男子，叫于邀雪。

　　妖七觉得这二人名字有趣的紧，跟对对子似的。然而这两人是现在才相熟的，之前并不认识。

　　小涂姑娘修炼风之术式，于小哥修炼雷之术式。他们五个，刚好各人各练不同术式，也算是四角俱全了。

　　驯妖室——或者说驯妖场，实在是过于空旷。最东边落下的啪嗒皮拍声，要过好几秒才能传到最西边，就比如现在——

　　“居召芷，再让我看见你偷偷喂这头猪，我就把你和它一起杀了吃肉。”

　　“你别打——哎！打坏皮了怎么办？”

　　“打坏皮？我还想打破皮呢，把你刚刚喂它的猪食都捅出来。”

　　“你能不能过点脑子？打破皮了，它化成人形，伤口也会显示的。到时候怎么交代？是让它练舞，不是练武。聪明点。”

　　“你喂它这么多，还练舞呢，这能跳什么？跳大神？”

　　“呵呵，细骨伶仃的跳起来就好看吗？你没看到它化成人形走几步跟骷髅拜寿似的，喂得珠圆玉润点才好。”

　　听着这二人吵架的回声在场地内回荡，妖七笑笑，转头对自己所负责的小鹿妖说道：“那你是想吃多点还是吃少点？”

　　鹿妖化成人形，睁着一双扁圆的大眼，睫毛浓厚，似是不太能理解妖七的话：“你给我多少，我就吃多少。”

　　妖七看着鹿妖乖巧的脸，维持着笑脸，不动也不说话，就看着它。

　　他不清楚这鹿妖之前是不是被训过，化人形时总是格外有模有样，非常顺从。

　　但是清坊是不会给自己已经训好了的妖的。

　　他一定要在剩下的五天内找出这只鹿妖什么地方不对劲。

　　鹿妖不解其意，见妖七直勾勾盯着自己，水汪汪的瞳仁便也回望回去，深棕色的饱满瞳仁里倒映着妖七缩小变形的脸、

　　妖七终于说话了：“你要吃草吗？”手却抬起，按在放着肉的那箩上。

　　妖性遵从本能，凶劣自私，这倒也还好，不过是撤去遮羞布的人性。至少妖七一直这么认为。

　　鹿妖的眼神都没往妖七手放的方向看去，直接看向放草的箩筐：“好。”

　　真正难办的是，这只妖通智识的程度，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了。

　　会伪装会撒谎都不算什么。但甚至能预判到他可能的举动，避开陷阱，这就有点棘手了。

　　看着上本身刚化为鹿头和前蹄的妖，正轻盈带着身体往草筐探去，妖七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是吃了多少人才能完整化成人形的？”

　　鹿妖化成原型的上半身听了这话，更大更扁圆的双眼看了过来，瞳仁没有随着眼眶的变大而变化，留出周围一圈眼白来，直直地盯着妖七。

　　“四十二人。他们是成群结队上山的，直奔我的窝。”

　　意思是自己是为生死正当防卫？有意思。

　　“四十二人，好多啊。这么多人，你这么小的嘴，能一口气吃完吗？没有人逃吗？”妖七说着忽然伸手，直接握住了鹿妖的上下嘴骨。

　　鹿妖本不以为意，但待它想要张口而不得时，一直温驯柔厚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变得泪汪汪的了。

　　看它这样，妖七对它充满善意地一笑，随即松手。鹿妖的嘴上多了个口箍。

　　鹿妖企图张嘴，能张开的角度十分有限，刚好能叼起几根草咀嚼。

　　“以后就这么吃东西吧。”妖七说道。

　　鹿妖看了他一眼，马上变回了人形。令人惊诧的是，即使它变回了人形，那上下闭合的口箍并没因为它的嘴吻部变为平整的人脸而脱落，反而随着它的变化而调整，变成人形鹿妖头颅上前后扣牢的口箍形状。

　　妖七没有错过鹿妖的任何一个眼神。

　　然而鹿妖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好奇：“这是灵器吗？”随后便走到草筐前，用手抓住草料一点点往口箍内的嘴中递。

　　不生气吗？妖七慢慢从鹿妖背后靠近，视角从它长满浓密发鬃的后脑转到侧脸，看到它正慢条斯理地嚼着草根，唇间隐隐有汁液浮动。

　　“你的角收在哪里？这里吗？”妖七随意伸手按进那一头茂密的秀发，准确找到两个微微凸起的骨点按了按。

　　“对。”鹿妖边吃着草料边含糊温顺地回答道。

　　而妖七的手迟迟不拿开。他像是起了兴趣，手指不断地在这两个圆滚突起的骨点上摸索，简直仿佛在摸索什么机关似的。

　　鹿妖被如此按弄，依旧不恼，不慌不忙地维持着人形继续吃草。然而就在它吃完嘴里的、就要再抓一把时，眼前的草料筐却像是长了轮子，连拉带歪地跌跌撞撞“跑”远了。

　　妖七停下摩梭鹿妖头的手，看向逃跑中的草料筐。果不其然，是卞采露用水线一路爬地蔓延过来，勾住了筐的空隙，拉向自己这边。

　　果然，时隔多年，卞采露早已学会控灵了。妖七看着水线的样子，早已不是当年那般煞气外露、毫不遮掩伤人意图的样子，更多了几分内敛的……狠毒。

　　妖七抬眼遥遥看向卞采露，便看到她站在一箩被拱翻的肉旁边，还抬起一只脚踩着脚下的细长白背猪，手里正往回拉水线。

　　“卞姐，你是要拉草给这头猪调味吗？”妖七懒懒问道。

　　“滚。这头猪不能再吃肉了，你分到的鹿倒是好，看起来小小一点，吃几根草就够了。”

　　说着，卞采露就已拿到了草筐，倒在猪妖面前，说道：“吃。”

　　“我还饿。”鹿妖眼泪汪汪地看向妖七。

　　而猪妖那边也是眼泪汪汪地看向卞采露：“我不饿了。”

　　这边每日配给人的饭食都是尽善尽美，量不上限；唯独对妖的吃食格外严苛，每日每只都是有定量的，多要不行，少吃可以。

　　说是说要他们把这几只妖训练到个个人形身轻如燕、可起掌上舞。但妖七单纯觉得只是想让妖少吃点，好没力气反抗挣扎那群贵族的玩弄。

　　人吃不饱都会有气无力，别说长期了，就说眼下这半个月短期，天天吃这么一点，上场真的还跳得动吗？能爬离现场就不错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关心。

　　不管是妖，还是人，都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目的能否达成。

　　而那边，白背猪妖正被卞采露-逼着多吃点草“好清清肠子中的油腻”。可它、可它是山猪啊！是吃肉的啊！

　　猪妖闻着眼前一堆还散发着清新泥土气息的青草，胃就开始翻涌，刚吃进去的美味生肉眼看着就要顺着拱嘴儿吐出来，它慌忙变为了人形，不使肉浪费。

　　而卞采露脚还踩着它的背呢，这下变成人形，她脚下打滑，为了维持重心平衡、往后单脚连跳了好几步，样子十分滑稽。

　　居召芷在一边看着嘲笑，丝毫没有要出手扶她一把的意思。

　　卞采露见他这样，小臂上的人骨镯马上发出清脆的开合声，解除脱落。接着，一段段分散开的短骨迅速首尾相连，组成一长截连环骨索。

　　骨索的把手部分顺着卞采露的小臂滑入手心，她马上握紧把手，往身后一甩，发出极其响亮的破空呼哨声，她本已后仰跌落一半的身体硬生生被撑了起来，像个被掰弯的弹簧慢慢恢复原型一般站直了身子。

　　她立直上本身，本在其身后靠地用以支撑的骨索马上由硬变软，如条蛇般在空中飞速前进，准确无误找到了目标。

　　“喂，你放……咳开我。”居召芷的脖子陷入苦战。要不是他刚刚笑着笑着觉得有股凉意，提前在脖子边放了藤蔓，现如今自己恐怕早就被这个疯女人勒死了！

　　“那头蠢猪呢？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卞采露面容盛怒阴郁，看得居召芷气血不畅胸闷心堵。

　　他赶紧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卞采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地上有草根落散的痕迹，一路通到一双短靴底下。

　　她“啧”了一声，抬起头，与那人四目对视。

　　“卞姐，你好像不太擅长养猪。要不要我帮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