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录》有无鱼丸

233、第三十七组

　　“第三十六组！”

　　常结桐嚼着槟榔，不耐烦地抖着名单喊道。

　　“让我看看……你们组的任务是去筛纸溪收回欠收的宣纸。货呢？”男子吐出一口渣滓，露出一口牙缝夹黑的牙。

　　面前站着的一组三人递过来一个包裹。

　　常结桐打开外面包着的油纸一看，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了。

　　他扬眉皱脸，表情看不出是哭还在笑，直接手一挥，撒了漫天的纸屑：“这就是你们收上来的宣纸？”

　　这组人被泼了满脸的纸屑，显然不服气：“你们让我们去的筛纸溪，根本不认清坊的账。那边村民甚至把造好的纸都给扯烂了也不愿意给我们！能带回来这些就不错了。”

　　常结桐一听，鼻环被鼻孔笑出的气喷得摇抖。这组人当初是怎么接到任务的？连筛纸溪的妖都没见到。

　　“废物快滚。”

　　说着，他就开始喊下一组：“第三十七组！”

　　第三十六组的人虽然悻悻，但最后也没敢在这里闹事。瞪了一眼常结桐便走了。

　　这群人，真是的。常结桐扔了颗新槟榔进嘴，又开始吧唧嚼了起来：“三十七组？耳朵聋了？”

　　一阵风忽然刮来。扑灭了周围墙上所有挂着的灯火。

　　“呼哧。呼哧。”

　　有巨大翅膀扇动的声音。

　　常结桐当即警觉起来。毕竟因被刷下来而心存不满的人可不在少数。

　　黑暗之中，沉重的风声呼呼猎猎，刚好合上人心跳的节奏，每一下都像打在人的心口。

　　不知是否因为外面风流过急，气压不衡，两扇沉重的石门没有挡门石，开始合拢，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互相撞上发出巨大声响。

　　门外忽然传来暗金色的光亮。一只手忽然竖着插-入门缝之间，露出三根手指。

　　虽然灯火忽然熄灭，但鼻环男耳聪目明，很快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自然也看到了那只卡在门缝间的阴白色的手。

　　伴随着门外的人声，石门再次被打开。

　　“真是不好意思，把你们的灯给弄灭了。”带着笑音却无笑意的声音钻进门内。

　　一瞬之间，满室的灯火再次点亮。不同于之前昏黄的灯光，灯台上悬浮着的是殷红镀金的火焰。

　　常结桐饶有兴味地看看重新点火的灯台。看来终于不是上组那样的废物了。

　　但他没高兴太长。

　　石门被彻底打开后，他面色顿时不虞：“你带妖来是几个意思？”

　　新来的人不仅带妖，还带了两只：一只是鹅子，另一只也是蛾子。

　　“我可以解释。”

　　妖进来了，人却还没进来，感觉听声音就是个软骨头。常结桐不屑想道，真是浪费了这么漂亮的灵力颜色。

　　是一组四个人。只有带头的那位没穿斗篷，其余三位脸都埋在兜帽阴影之中。

　　常结桐看了看手上的纸：“吊桑山蚕丝收缴。货呢？”

　　为首的白肤青年摸了摸右耳上的银夹，歪头示意：“产丝的已经进化了。”

　　“那就是没收到货咯。”常结桐说着就拿起一边的朱砂蘸笔，准备在纸上画个大大的叉。

　　也是个一般货色。找到了妖，但是没能让妖按照交代的路子走。没用。

　　青年却直接伸出手心挡住了常结桐的落笔，手心晕染开橙红的圆心。

　　“清坊要找的驯妖人，而非收货人。虽然这只蛾妖不能继续作为蚕妖吐丝化绸，但还有别的用处。”

　　常结桐停住咀嚼的动作，抬头挑眉看去，看到一张胸有成竹的笑脸。

　　“你倒是告诉我，一只只会灭灯掉粉的蛾子，有什么用？”常结桐咧嘴一笑，黑色的牙缝与他头上的花头巾色彩对冲十分强烈，散发出强势的气息。

　　青年却顾左右而言他：“清坊的丝缎舞，我可是久仰大名。听说用的丝绸薄而不断，若隐若现，很能抓住看客的心。”

　　“用得着你跟我介绍清坊的节目？”常结桐实在是不耐烦了，他身上事情极多，等下还要去挑新入坊的花女，没空跟这玩意儿在这扯闲篇。

　　他语气恶劣，下手也粗重起来，直接动用了灵力，手上握着的毛笔用力向下戳去，准备直接捅破笔下的手心，穿过手背，带着这人的手画上特大号的叉。

　　笔端雷光溅跃，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肉焦味。

　　常结桐手上一空，眼睁睁看着一条黑色的锁链夺走自己的手中笔，在空中挥舞甩动。

　　“你…！”

　　“别生气。先看看吧。”眼前青年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旁边的大白鹅也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嘎”声，吸引了常结桐的目光。

　　锁链还在伸长，带着朱砂笔来到正在空中扑腾的蛾妖身边，用力一甩，上面的朱砂就沾满了蛾妖的灰色翅膀，与其上的磷粉相混合后，呈现出奇异的景象。

　　原本只是微弱闪光的磷粉，与朱砂结合后，非但没有褪去光泽，反而更甚，在镀金的火焰照耀下如万千荧惑当空。

　　锁链将毛笔扔了回来，常结桐一把伸手接住。放下手时，便看到锁链已缠上飞蛾的尾部，盘旋绑住，由松到紧地一拉，飞蛾无规律的拍翅马上变得有节奏起来，慢而舒张，撒下一片粉雨。

　　“清坊丝缎舞面世大概有十年了吧？客人们也该看腻了。丝绸虽好，但终归是身外之物，与金银相类俗气。若由蛾妖振翅化粉，同样能起到半遮半掩的效果，还能增加绮丽色彩。”

　　青年停顿了下，脸上的笑变得意味不明：“如果再加入一些助兴的药粉，收到的效果更是事半功倍。”

　　常结桐开始正视青年的脸了：“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说话流利的青年忽然沉默了一时半刻。

　　“我叫妖七。”

　　后面三个同样戴着斗篷的身影微微动了下。但常结桐没有在意，继续问道：

　　“你收服过多少只妖宠？”

　　“一只半。”

　　“哪来的半只？”

　　青年笑着举起手，中指在前。指根的银白戒指在飘着朱砂粉末的空气中反光。

　　常结桐见多识广，一下子明白，随即说道：“我们要招的是经验丰富的驯妖人，你驯妖数量少得可怜，还驯死了一只。这样的人，我们不会要。”

　　妖七听着常结桐的话，心里如明镜一般。要真是毫无转圜余地，也没必要说这么多了。

　　“驯妖驯到最后，终究是为了服务客人。客人满意了，伺候客人的人才能好过。更何况，驯两只妖，还是两万只妖，说到底还是相同的。妖宠说到底是妖不是宠，只分活和死两种状态，但我能让它们，无论是死是活，都能是有用的状态。”

　　说这话时，他手上无生命的戒指与有生命的蛾妖，同时发出光芒。

　　常结桐挠了挠头巾压着头发的边缘，张着嘴嚼槟榔，依旧一言不发。

　　妖七见状，早有预料，手往后抓着一个穿斗篷的队友就往前拉：“还有，驯妖和训人，也是一样的。”

　　常结桐用舌头刮过牙缝，卷着残渣吐出：“怎么？”

　　“听说阁下也负责清坊新花女的选拔。我这刚好有合适人选，不知你是否满意。”妖七边说，边用手抓住身边人的兜帽，慢慢往后拉下。

　　常结桐正用舌头抵住上颚剩下的槟榔渣，准备往外吐干净。他嘴间的槟榔渣刚出去一半，兜帽正好全部滑落，他眼皮向前一抬，吐了好几下才吐干净，全无刚刚的干脆利落。

　　“多少？”他直接开始讲价。

　　“清坊驯妖按只算，但我要按天算，价格就按每只给的一半钱算。”

　　“做梦呢。”

　　“我值得这个价。他更值得。”

　　常结桐沉吟片刻：“半月后就有贵客要来，我们要开玲珑筵。我提前付给你半月的全部钱。但要是一周后出了差错，你得拿更贵的东西给我。”

　　他边说，边顺手一甩手中的毛笔，笔尖的朱砂墨汁直奔妖七的喉间，又被他小指的黑戒挡住。他抬手挠后颈的动作过于自然，看不出是巧合还是刻意。

　　妖七转手看了看指环上的污渍，顺手往脖颈上一擦，拉出长长的红痕：“成交。”

　　印章都打上了，这笔对赌条约也成立了。

　　“草。”一直在安静扮演货物的关清之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常结桐耳力甚好，马上敏锐看去。

　　“你卖的花花蕊太脏，得好好修剪下。别吐出什么脏东西，污了客人的耳目。”

　　妖七搭上关清之的肩，不轻不重地捏了下：“那是自然。野花变成家花，自然都有个适应的过程。外面风大，里头要求严，他一时不适应，很快就会习惯的。”

　　听到“风大”二字，关清之嘴里咬得牙都快碎了。

　　但他又想到前几天妖七给他说的“最后一条路”。

　　“玲珑筵上会来许多贵族，都是在各地有封地的。你只要在筵席中傍上一个与小王爷地位相当甚至高于他的，要求跟着出城回封地宅中，眼前难题自然迎刃而解。清坊搜查再严，会搜查这群人的车厢吗？出了清坊的地盘，想怎么走不还是你的事？”

　　“在这之前，你务必要小心谨慎，管好你的嘴，伺候好他们。我倒是不怕他们对你霸王硬上弓，反正他们也办不到；我就怕你一下子惹完一圈，真就葬在这了。要么忍这几天，逃出清坊的势力范围后你天高海阔随心走；要么你就死在这，死在清坊或者司初的手里。”

　　算了，算了。他忍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