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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千湖垆酒(六) ...

  •   “你们爱去就去,我不去。”关清之说完就摔上了门,差点砸到童藤的鼻尖。

      童藤悻悻地摸了摸鼻头,转头看向童萝撇了撇嘴。

      童萝沉默地回他一个眼神。

      童藤同样回了个眼神,对门扬了扬脸。

      童萝瞬间苦脸,摇了摇头。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地在门外交流,门内关清之却是甩上门后便贴着门蹲下了。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是想着不能坐下否则衣服就脏了换洗不方便,一会是闪现童萝早上给那小孩糖二人手交接的画面;一会又是红衣服上沾了黑会显得很丑,一会是成堆的碎片往昔场景飞过。

      好烦,好烦。

      他就不该一时兴起跟着这两人来找死道士。

      果然天下和尚道士一般黑,嘴里念神佛天尊,心中是无法无天。看着道貌岸然光风霁月,背地里却是黑心老板,人死了都不放过还要驱着干活。

      卖酒就算了,还卖给清坊。卖给清坊就算了,还非要自己亲自去送货。

      道士不该坐在观里老老实实修炼吗!成日里瞎跑什么,累得他们也跟着他跑了那么远,还遇到这么多破事,最后竟然还跟清坊扯上了关系。

      关清之此刻已全然忘记是他非要跟着童藤童萝来这一趟的了。

      此时他背一震,传来有韵律的敲动感:“关清之。”“你还在吗?”

      “我不在,死了。”跟这两人说话真费劲。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但他直觉这二人没走,而是在互相挤眉弄眼商量。

      想着想着,他又想了回来。不过可真有道士的,竟然卖死人尸水给清坊。这么想想,好像自己之前还差点喝过那边的酒。

      还好自己直觉向来准的吓人,当时便想尽办法躲过了那一杯。不然就算时隔多年,自己要是真喝了死人脓水,怕是知道的那一刻就会搜肠刮胆地吐。

      想着想着,他压着的嘴角浮现一点点笑意。

      其实当年在大会上,也还是挺有趣的。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呢?大抵是算高兴吧。

      此时,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童芜。当年他们三人一同组队,要是没有童芜,恐怕他和那道士在关卡开始前便不欢而散,到结束也不会有多说几句的机会。

      司初那个废物,平常训他一套一套的,到头来稍微强点的妖一出现,便跟个死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他自己当时晕了过去,尚且可以算无计可施;而司初,现在的司家主,却是在现场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无可奈何。

      他想到今天童藤童萝听到童芜时的表情,不禁叹了口长气。不知道童芜他,现在怎样了?

      一口气还没叹完,背后就又传来敲门声。

      关清之不耐烦喊道:“又干嘛?”

      “楼下开饭了。”“你饿不饿?”

      “…饿。”

      -------

      “伙计,我住店。”

      “不好意思,本店只供餐不供房,客官住宿找别家。”关二不耐烦地说道,抬了一只眼皮看前方。

      估计又是个愣头青,现在都打烊多久了,不打听清楚他们家客栈什么成分就敢要求住店。

      他眼皮飞快掀起又放下,在藤条算盘上的手却停了。他怎么忽然感觉这个对话,这个说话的人,似曾相识呢?

      但当年只有一个人,现在却有两个。说话的人身上的气味感觉,也大不一样了……

      他还没得及再抬头多看几眼以确认,眼前的藤条算盘却陡然接近。接着便是一片轰响和黑暗。

      “方圆百里就你这一家客栈,你跟我说不让住?”

      青年笑眯眯地坐在柜台上翘着腿,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按着关二的头直接连头带算盘砸进柜台。

      “放手。”另一位看起来年纪较轻的青年面无表情说道。

      青年有些惊讶:“这可不是人。”

      “我知道。放手吧。”

      此时,他们周围已渐渐聚拢了一圈伙计。都是被刚刚声响吸引而来的。

      坐在柜台上的青年见状,换了个边翘腿,颇有兴致:“这里是什么猫窝?有没有狗啊。”

      掌柜的此刻走上来,脸上还挂着笑:“这位客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也配跟我说话?”青年脸上仍挂着笑,掌柜的却是整个都没入地下。又是一阵尘烟。

      玉欢意赶到楼梯口时,便看到一地狼藉哀鸿,独独立着一个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她太阳穴处的青筋一跳,这都什么事。

      “原来这客栈还有人啊?”

      香炉白烟升腾于玉欢意的颈侧,烟雾袅袅,由浓转淡,倏忽在她脑后侧现出一片六边形的铜金光芒。

      玉欢意脊柱激泛起一片恶寒。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动弹不得。

      她几乎过了整整三秒才反应过来要用烟雾傀儡替身。但她心中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她没等来最后一击。反而是手里一轻。

      “这香炉挺有意思的。”青年从她身后走下楼梯,手上掂抛着香炉,兴致勃勃地观察着香炉的内外构造。

      “你要不要看看?”青年走楼梯到一半,看腻了,便将香炉掷给了站在楼下的男子。

      男子叹了口气,转身接住香炉。

      在看清那男子脸后,玉欢意瞪大了眼睛:“是你。”

      她看着楼梯上那个灵压十足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转为苦笑:“童四公子,原来之前关于你家的传闻,都是真的。”

      童家在大少爷的大婚之日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得七七八八了。传到玉欢意耳里时,听到故事里那个帮着参家揭露童满二家关于栖茔花秘密时、发挥了不少作用的“童四少爷的朋友”,她马上了然。

      她自己还能不清楚自己捡了个什么东西吗?说实话,童四少爷现在才被那小子坑,才是真的出乎她意料。

      她当时本以为,他们走不到半个月,小少爷就会被那小滑头骗得根都不剩。

      童芜抬头看去,落在玉欢意眼里的,已经不是十五岁那晚时的少年模样。

      “老板娘,我来住店。”

      童芜一开口,倒是出乎玉欢意的意料。虽说话语中没有当年的少年精神,执着倔强;却也没她想得那般阴沉潮冷,反倒是平和从容,丝毫无忿忿类感。

      玉欢意一边想,一边下楼说道:“我们店除了伙计住的房间,实在没有空房。”

      “那我便住他那一间吧。”

      玉欢意颔首:“好。”

      紧接着她又说道:“但我店里的伙计都被打伤了,可没人伺候童四少爷了。”

      童芜看了眼刚走到他身边的青年,青年却是抱胸斜眼看向玉欢意,看得她脊背又要泛起生死时刻的危机感。

      童芜将香炉放回青年手中,青年叹了口气,便扔回玉欢意怀里。

      镂空的银质香炉拖尾着浓白的烟气香味而来,看上去像是被托在烟雾上而来,坠入玉欢意手中。

      烟雾在接近她时忽然发散开来,直接弥漫遮挡住她的视线。烟散雾消时,视野里横七竖八倒着的伙计都慢慢爬着站起来了。

      而童芜和那个青年已经不见了。

      玉欢意慢慢走到桌椅边,扶着椅子慢慢坐下,尚未有实感。

      她坐下后,收回手,才发现扶手上已被自己摸得汗津津的。

      那个青年,想必就是故事里的那位了。

      果然传闻不如一见。这一见,她才明白,为何这只妖能直接带着童芜离开五大家族的视野。

      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她猎妖数十年,强到能以一挑百千的妖也见过不少,但没有一只能跟刚刚那只相提并论。不……别说相提并论了,她完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寻常妖实力与刚刚那只之间的悬殊差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想到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臭小子,这次麻烦可惹大了。

      -------

      “阿嚏。”十匕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没忍住。你继续说。”他嘴上不好意思,脸上却是毫无歉意,随意把脚一放。

      脚下不出所料一声闷哼。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看得坐在身边的阿蝉和晏琢心惊胆战。看上去轻巧一脚,直接将那人的腕骨尽数踩碎。

      “没听到吗?那我再说一遍哦。继续说。”十匕动动手指,锁链便缠着地下人的头骨抬起。是千湖垆客栈的掌柜的。

      “都,都说了。”掌柜的艰难说道。

      “都说了啊?”十匕右手托头,耷低眼皮往下看去,左手又是一扯。“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帮那道士离开时管理村民,其他什么事都不知道?嗯?”

      掌柜的身上皆是斑驳,却没流血,皮下的淤青紫乌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甚至将皮肤都撑薄了。而锁链仿佛长了眼,专往那些薄皮处勒,勒得周边皮肤都鼓起寸高,底下血脉清晰可见。

      “那道士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心,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任务托付给你,就因为你刚好在这开了一家客栈?”

      掌柜的脑门泛着油光,已经分不清是油还是汗,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咯出一口血,声音沙哑如鸭子。

      “算了。不能说话就别说了。”十匕刚要有下一步动作,门外响起三重一轻的敲门声。

      门外的光亮透出一线,刚好投射到托头的十匕侧脸上,黑眼珠转到侧脸眼角,刚好与刚进门的宁阀对上。

      宁阀平白被这眼神看得心惊。随即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行。”十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但灵器上的锁链却没有解除,手臂一抬,就吊着地上人的脖子直往上抻,头颈处的血红也被尽数推上。

      “我去做饭。你们看着他。”

      他踏着步子走,锁链也跟着步子扯。那人脖子上的层层皮肉便越叠越多,越拉越厚,在气管即将濒临挤压的极限时猛然松开。屋内登时到处布满了如狗的喘气声。

      十匕走后,阿蝉不自在地摸了摸光头,看向宁阀。张了张嘴,但又说不出什么。

      宁阀展开一个抚慰的笑。也难怪,这是阿蝉第一次看十匕逼供人。

      “阿蝉,你带上小杂役的头套,出去帮十匕打下手。等下吃饭时,那三个人要是注意到了没了掌柜的,你也可以帮他应付下。”宁阀说道。

      听了这话,阿蝉马上站起,带着一刻都不想多留的步伐出去了:“那我走了。阀姐你要吃什么?我让老大给你多做一份。”

      “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嗯嗯。”

      室内只剩下宁阀和晏琢。

      宁阀看着地上掌柜的惨样和风箱似的呼吸声,心有不忍地对晏琢说道:“你用你的催眠吧。好歹让他感觉好受点。”

      晏琢想了想,答应了:“也好。省得他受不了刑,万一痛死就不好了。”

      说罢,他就蹲到掌柜的面前,用灵力开始操控玻璃锥。

      催眠是晏琢的拿手好戏,宁阀此刻却无心观看。她心里被其他的事占得满满的,眼前已经看不到其他事了。

      她必须干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拿出今天白天用的小孩皮套开始缝补。

      针针入肉,孔孔扎实。

      “宁阀?”晏琢忽然奇怪地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她努力克制才让声音不至于破音。

      “你皮套还没洗呢,现在就补吗?”晏琢一只手操纵着玻璃锥,一只手指着宁阀手里都是污泥的头皮套。

      “哦。没事,没缝好就洗容易洗松,缝好了一起洗晾干比较好。”

      她随口扯了个理由。好在晏琢并不精于易容此道,也就点点头过去了。

      冷静点。她在心里责怪自己。同时将针用力刺入手中七窍黑无一物的皮套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0章 千湖垆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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