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录》有无鱼丸

206、千湖垆酒（二）

　　三人本昨晚说好起床后半个时辰就出发，结果因为等关清之而往又往后延了半个时辰。

　　他们下楼时，门外已经远远传来附近居民出门劳作的招呼吆喝声了。

　　“哎呀。”

　　“晚了。”

　　童藤童萝虽然嘴上嘟哝，眼睛却是不敢往关清之那边看。生怕眼神的尾巴被他抓住拖过去。

　　关清之此刻心情不是太好。没人知道为什么。

　　“掌柜的呢？”关清之问道。平常他们刚下楼就该看到那位跟哈巴狗似的歪在楼梯旁边，翘首以待地问他们续不续房。今天大堂竟是一个人都没。

　　“那个小孩呢？”童萝张望。

　　“玩哨子去了？”童藤探头。

　　“算了。别管他们了，我们先走。”关清之催促道。刚刚双胞胎说提供线索的人是用飞鸽传信给他们，约好在附近的一个酿酒村见面。

　　他往下踏踏走了几步，走到一半又停住，尴尬转头：“你们先下来带路啊。”

　　童藤听到了童萝鼻子里的叹息声。童萝看到了童藤无奈的眼光。

　　而刚投入到自由之中的关清之却是对身后人的挤眉弄眼毫无感知。

　　他已经好几年没像现在这样，不用想着那人给派的什么狗屁任务，无事一身轻地在外面走走了。此刻他全身心都在投入这附近的景致之中，眼睛也早已飞出门外了。

　　这里地势奇特，旁有雪山，下面却是如碎镜片般分布的大小湖泊。雪水清冽，山脚下的居民便靠山吃山，做起了酿酒行当。

　　现在是早上，雪山被刚出的太阳一照，空气里都是寒凉清新的雪和酒味。关清之跟着童藤童萝走出门外，便被一晃眼。原来是远处如镜湖面反射的太阳光。

　　湖泊之间，是类似水田田埂般的道路，宽处可坐落一二农舍酒厂，窄处却堪堪容一人通过。眺目望去，独房单人就像是行走在湖面之上，水上漂般的行走伫立。

　　虽然来时便已看过这里的景色，但在清晨熹光下再看，又是常看常新。关清之心内之前被勾起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嘴角也不自觉地微翘。

　　童藤和童萝出门走了几步后站定，拿出飞鸽之前传来的小纸条，低头看看，又抬头比划，似是在确定方位。

　　关清之不解其意，将头插进他俩肩膀之间探看：“瞧什么呢？我们直接看着人群在的位置、走过去不就好了？”

　　童藤童萝双双回首，两只灰眼珠子便一左一右看着关清之：“这里一共有。”“七十二个村庄。”

　　“多少？？”关清之以为自己幻听了。一块山脚疙瘩地还能分出这么多个村落？

　　“千湖垆地势独特。”

　　“民风更独特。”

　　“基本上都是圈湖为产。”

　　“酿酒为祖业。”

　　“久而久之。”

　　“民众三俩抱团。”

　　“各自分立村落。”

　　“一个村可能最多只有十户人家。”

　　关清之没说话，先调动周身灵力感受了下附近的空气和灵力流动。

　　“普通人和动物身上都会散发出微弱的灵力，这种灵力远远不足以形成术式，只是生物生命存在的象征。”

　　关清之一边感受，一边脑内冷不丁出现那双琥珀眼。说教的时候总是像在打量猪肉一样打量自己，像一杆发寒光的秤砣。

　　一下子，他身上灵力迸发得更强，连童藤童萝都不住侧目。

　　雪山落湖，人烟酒气。各类气流交织错综，最终都化为肉眼不可捕捉色彩的空气。

　　的确，有上百种不同的气流，都是不同的味道。关清之探测完毕，压下了灵力。结果他刚要收回，就被童藤童萝叫住了。

　　“等下再收灵力。”

　　“我们想再看看。”

　　“看什么？”关清之长眉抬起。

　　“看你灵力的颜色。”童藤诚实说道。

　　“很好看。”童萝机灵地补了一句。

　　这话倒是说得关清之十分受用。他马上欣然配合了。

　　于是三人一边走，一边交流着术式灵力心得。

　　普通人看不到灵力，关清之也就无所谓，不刻意收敛，就随意外放着灵力。随着他红衣飘动，周身灵力如红衣蒸腾而出的烟霞雾霭，随着轻薄的衣料起伏，晕染在他身段上下。

　　“话说回来，我好像都没看见过你俩的灵力颜色？”关清之问道。

　　“我俩的啊。”

　　“不能有颜色。”

　　“啊？”

　　“我们专用傀儡术。”

　　“傀儡术的最高要义就是与真人无二。”

　　“我们练功时一直在有意收缩灵力扩散。”

　　“这样才能确保傀儡外敛内收，凝聚灵力。”

　　说起傀儡术，童藤童萝就格外有兴致，长篇大论都不在话下。关清之的脸却是越听越沉。

　　“你的灵力外泛太厉害。从今天起每天都花两个时辰内收灵力。”

　　那道没有感情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大概是他情绪实在不好，外翻着的灵力都快变成沸腾的红海，童藤童萝的声音也渐渐没了。

　　三人沉默地走。

　　走到千湖边上时，有不少村民注意到了这三人组合，频频侧目，手上打水酿酒的活计却是照样利索不停。

　　童藤童萝又站定，打开纸条看看，抬头比划比划。

　　信鸽传来的纸条上，是一张以他们所住的客栈为起点、画出横平竖直线条的简易地图。他们出客栈，与最近的湖边平行走了半公里，现在已经来到这边上一个叫“一湖村”的土地划分区域了。

　　虽然村庄不是私人宅地，但到底会对外来生人多看两眼。特别是关清之，一身红衣烈烈如火，相貌又惊人，脸色又很臭。在当地村民眼中便是一对异瞳双胞胎带着一个不大情愿的美人，不注意他们仨的人反而不正常了。

　　抱着粮食篮子、酒坛酒瓶的众多村民纷纷驻足，看着这些外乡人走上湖与湖之间勉强被称为“湖岸”的自家所在村落——严格来说，他们仨已经走在人家家里宅基地内了。

　　但生得好在哪都有优势。三人相貌出众，一时间，婶子姑娘、青年小孩，都驻足看住了，也不上前盘问这行迹古怪、边看边走的三人。

　　“红点是一湖村入口，沿入口向前行五十米……”童藤边念边走，马上要到达第二个红点所标记处之时，眼前忽然蹿出一个黑影，猛地拦腰截路。

　　童藤胯部一歪，很快反应过来，脚尖聚水汽之力稳住了身形，看上去只是脚尖在地上旋了一圈后站稳身子。

　　他连忙攥紧手中纸条，问道：“干嘛？”

　　结果面前没人。要低头才看得到人。是个小孩。

　　童萝看到眼前这个光头小孩便乐了，马上往自己口袋里蜇摸看看有没有剩下的糖。

　　关清之却是一副凶狠刻薄相，说起了他数落小孩时万年不变的开场白：“你这小孩……”

　　那光头小孩却不容他说完，直接大喊起来：“不许你移我们村的界碑！”

　　三人一头雾水。童藤却是在刚刚的踮脚转身中脚背一痛，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听到这小孩的话便有些明白过来了，赶紧将腿一收，却被那小孩呜呜啦啦地抱住大腿不让他动。

　　童萝探头一看，却看见童藤的脚背挨着一块歪了的木牌，木牌上楷体浓方大字“二湖村”。

　　老师傅也怕乱拳来，童藤被小孩这么一抱，反倒是收又收不回、踢又怕伤了他，只能在原地僵硬不动，眼睁睁看着周边村民渐渐围拢过来。

　　童藤见势不妙，忙往后微转头。而童萝与他心有灵犀多年，早已靠过来，将他手中攥着的地图小纸接走。

　　关清之却是嫌他们俩太磨叽，被一个乡野小孩缠住了手脚，直接动用了风流术式拉扯开那个小孩：“小孩，我们没想动你们界牌。只是来此地观光的游人，你往边上玩去。”

　　但关清之每次自以为在“哄小孩”时向来没有好下场。

　　那个光头小孩本来还只是抱着童藤大腿不撒手，听到关清之这话，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往后拉扯身子，直接尖叫起来，那一瞬间爆发的声浪把身经百战的三人都要震得往后仰去。

　　也不知道这么一点点豆丁大的头怎么爆发出这么大的喊声！尖的直冲天际，锐的钻脑透髓，只想让人不管怎样都好，能让声音停下，便是求爹告娘跪天拜地都无不可！

　　关清之最害怕尖叫。上次听到这样的尖叫时，他鼻孔流血直接倒头晕厥；如今这声尖叫虽然比不上上次那声，但勾起的痛苦回忆却让他心有余悸：毕竟上次可是差点直接脸着地啊！他的脸差点就要毁了！

　　因而，在听到这尖叫声后几秒，他果断出手，破了一直以来的禁忌，对普通人出手了。

　　他手腕微转、食指一抬，那小孩维持着尖叫的表情，却是像在演默剧一般，声音瞬间被掐断消失在空气中。

　　紧接着，那小孩就察觉到不对，脸色也跟着青紫了起来。

　　关清之看差不多了，就打算解除术式让这小屁孩透透气。然而就是这么四五秒的时间，那小孩竟双手掐脖、两眼一翻，直接双膝跪地倒下，昏厥过去了。

　　怎么可能？！才四五秒……！

　　还没来得及让关清之多想，他便被童藤和童萝夹在中间，三人形成了三角背靠背站位，面对着周围一圈围拢过来的村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