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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因起之日(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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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原本在发呆的童苏在床上忽然打了个喷嚏,又烦躁的很。下床走到院内,也不躲人,直接走到院门口。
门口负责看管他的家仆登时身子一紧。
“还不让我出去?”童苏踢了块小石子,“我怎么听说,那两个大夫早就偷偷走了?他们都能走,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家仆们面面相觑。确实,二位大夫不辞而别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家,家主还下令查过每个院子。
他们私底下,都说是那个年轻的大夫轻薄了大少爷,家主震怒,那两位大夫便灰溜溜地趁夜走人了。
如今被轻薄的人要求出去透风,他们也真是难办,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这次感觉大少爷也确实是受害者,但家主的命令也违抗不得呀……
童苏一眼看出家仆的左右为难,知道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说道:“那我先出门了。你们快点去和爹禀告,就说抓不住我,到时候有错我担着。”说着便大步跨出院门。
而童苏其实也没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方。他就是心里烦。
一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那片妖异花海,以及花海之中散落的其他首饰衣料,他也大概猜到了这片花海的主人。
需要的灵力之强,地位之高,再加上花海的位置。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看大小姐那样子,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只能自己烂在肚子里。
问题是…爹知道吗?
童苏光是想想就浑身寒颤。虽说爹现在生病了,但把自己打得直不起腰来还是绰绰有余……但也真的不一定,那片花海确实难缠,他那晚连除根都做不到,顶多斩飞一片花瓣,以救人为主。虽然救出来的不是活人。
李现道临走烧着落日的眼,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
快十六的童苏在正邪之分上迷惘万分。
他成长路上不守规矩,经常闯祸,惹是生非,鸡犬不宁。但对于自家家风和家训,却是一直保持着近乎于敬畏的遵守。
匡扶正义,坚守本心。是最俗最常见的八字训诫。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以前住的小院里。
他抽动鼻子,又打了个喷嚏“阿嚏!”
哪来一股这么浓的药味?比爹房里的都呛,就算是那小大夫直接捣药时,也没这么重的药味。
想到那小大夫,童苏又是片刻怔神。随即烦躁地将其从脑海中挥去。直接循着味走入了厨房。
人都走了,还来烦他干嘛!
现在的时间点,是用膳完后的一个时辰,厨房里早已被清扫干净,空无一人。童苏踏进去时,只看到一个女侍在蹲在那,手上缠着白布,挥着蒲扇,上空袅袅药气升腾。
“你在煎什么药?”
童苏自认自己一向对姑娘和颜悦色,但这人听到童苏开口,却是如惊弓之鸟般直接弹站了起来。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但他转念一想,很可能又是个听说自己疑似沾染断袖之癖而心碎的侍女,童苏又开始沮丧了。
看着童苏脸沉下来,那女侍心下一惊,但反而临压生变,灵机一动说道:“回大少爷,我在给四少爷煎药呢。”
“给小芜的?”童苏有些诧异,他就没见小芜生过几次病。别的不说,他们四兄弟是山地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身体还是很皮实的。
“满大小姐最近感染了风寒,四少爷……似乎也过了病气。”女侍小心翼翼地说道。
童苏转念一想,什么都明白了。便笑道:“那你药煎好没?辛苦你在午休时还要在这守着火,等下我把药端过去,你先下去休息吧。”
女侍却未立即谢恩,吞吞吐吐地站在原地。
“没事的。我顺路过去看他们玩。”童苏见她疑虑,再加上看她眼生,以为是刚来的下人,干活不敢偷懒,更不敢让他代劳,便出言宽解。
女侍慢慢行礼:“那就…多谢大少爷了。药一会就好。”低头一刹那眼底却是松懈。
然而童苏并没看到。他回头去翻笼屉,一层层抬起看有没有剩下的吃食。
他凑了一盘子还温热着的点心,女侍说药煎好了,他便拿个托盘,带上药壶垫布药碗点心,出发走了。
然而他没去童芜房里。而是拐了个弯,直接去了满菱房里。
不出所料,都在这呢。
他故意先收轻脚步,等离房门口还有两步路时再重重一踏。
他身形轻快跨过门槛,就看到满菱正襟危坐死盯着门口,而窗边刚有个黑影下去。
看清是童苏后,满菱神色精彩:“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童苏走过来将托盘放在桌上,又故意指着窗边:“刚刚进来时,我怎么看到你窗台上好像有东西跳下去?你养猫了?”
随即他忽然无预警拉近与满菱的距离:“还是说,满大小姐养了别的什么东西?”
满菱看他一脸没憋好屁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明镜似的,便从鼻子里哼气,扭过脸去不予理睬。
童苏哈哈大笑:“小芜,回来吧。我给你带了包子。”
片刻后,童芜还真的就从窗户外面翻回来了,落落大方,神情自若。
满菱惊急:“你怎么还真翻回来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至于有点动静就和被抓……”
满菱眼疾手快往童苏嘴里塞了个包子,堵住他后面不堪入耳的言辞。
童芜却是看到了托盘上的药壶药碗,问道:“大哥,怎么是你端药来?”
明明都是元谷负责的啊。
童苏不明就里,边吃包子边说话:“我顺路路过,就一起拿来了。”
满菱想想也有道理。毕竟童苏也不是什么不能使唤的外人。
说着,童苏便以手巾裹住药壶柄,倒出一碗来直接递到童芜面前。
他药倒得太满,手上还有层腻腻的包子油水,手滑洒出到桌上不少。
而另外二人看见这药直接递给了童芜,俱是一惊,又忽然同时微微低头说不出话。像是……一起害羞了?
童苏被这氛围搞得莫名其妙,一边抹手一边和童芜说道:“怎么不喝?药凉了可不好。”
而这话落在二人耳里,却是明晃晃的调侃了。他们只以为童苏刚刚撞破了二人单独同处,也知道了童芜替满菱喝药的事。
童芜倒还好,满菱却是臊得脸都快烧起来了。
毕竟她之前可是直接和童苏坦白过了啊。她只当童苏已经知道她装病是为了留下来多和童芜待几天的事,也不说话。
而童苏虽觉得这二人古怪,但鉴于他们之间的气场氛围一直是旁人插不进去的,也只以为是这二位有什么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此刻想了起来,便双双敛情不语。
真好啊。童苏拿起第三个包子,在内心感慨道。
他此刻已经想到给二人的第一个孩子取什么名字了。
童苏内心异彩纷呈,又吃着包子,还想着什么字眼给小孩取名好,完全无暇顾及外界发生的事。
童芜见大哥识破这假病代喝的事,很快恢复镇定,端起湿淋淋的碗沿便喝了。
满菱脸上脖子热气蒸腾,虽觉得今日药气味格外刺鼻,比以往的泔水味变本加厉,但只当是自己心理作用,也没觉什么。
药入口时,童芜微微皱起眉头。
这药,好苦。
喝完后,他一反常态,重重地咳嗽几声,咳得背都在抖。
满菱想上前给他拍拍背,但已经被童苏抢了先:“怎么了?呛着了?”
童芜只觉一碗药水下去,食道却像被硬毡毛刷刮过一般,又刺又辣。他咳了十几声,总算停了。
“可能喝太急了。”童芜摆摆手,示意没事。
三人始终没发现,窗扇廊下那道一直盯着他们的目光。
可以去复命了。她将扫帚随手靠在走廊上,便快步离去。
童苏忽然抬头,四处张望。
“怎么了?”满菱问道。
童苏加强气息感受后,未果,便说道:“没事。”
感觉有一股气息忽然放开,似乎之前一直屏着存在他们周边。但仔细一感受,又没有了。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童苏耸耸肩。
“等等,你不是在禁足吗?”满菱忽然想到。
童苏翘腿而坐:“那又怎样?我直接从大门口走出来的。”
满菱微笑:“不愧是被连打几十下还安然无恙的童大少爷,就是皮厚肉糙,抗打耐造。”
“你是不是说反了?明明是皮糙肉厚。而且我这么吹弹可破的皮肤……”
三人如以前一般,开始和乐融融地闲聊。说是三人聊天,其实大部分时间是童苏和满菱斗法,童芜在旁边倒茶旁观。
说渴了,满菱端起童芜倒的茶。悄悄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却被童芜绯红到不正常的脸色吓到了。
“你怎么了?!”
童苏闻言立马看去,才发现童芜身体已经不适到了如此地步,竟还一声不吭。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马上扛起童芜:“我带他回房休息。”
都是他不好,明明知道童芜生病还拉着他坐着吹了那么久穿堂风。这房间窗户洞开,门又开着,对流风对于风寒病人来说,是最吹不得的。
“我没事。”童芜语气却还是正常。
“你这样还叫没事?乖乖躺着。”童苏将他放到床上,见他躺着后,脸色确实好了一点,但心内还是不安。
“今晚吃饭,我替你说一声,就别去了。多喝粥,多睡觉。”童苏说道。
满菱在旁边坐立不安。不会真是喝药喝坏了吧?虽然只是治风寒发烧疏散调理的药,但是药三分毒,这药还这么苦,让没病的人一连喝那么多天……
她肠子都悔青了。
童芜忽然轻声叫道:“满菱。”
满菱转头向童芜那边,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睛里覆了一层泪膜,水光忽闪。把旁边的童苏看得一愣,怀疑自己眼花了。
“明天你就要走了。走之前的那顿饭,我一定会去。”
满菱一愣,泪膜却是更厚了,罩着眼睛几乎看不见前方:“好。”
童苏受不了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