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录》有无鱼丸

148、选择的选择

　　圆子跟在小姐背后，二人均在山野中疾驰，无空东张西望。而圆子此时脑子比身子动得更快，飞速转动着，思索该怎么告诉小姐那碗红枣茶的典故。

　　但看着满菱的背影，她刚要张开的嘴不止被灌了风，还像塞了棉花般湿重无法发声。

　　前方有个不小的隙谷，满菱腿一抬一收，两袖猎猎轻盈纵过。背影轻松流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流利地于风中下垂落地。

　　正是这个背影，让圆子暂时开不了这个口。

　　…让小姐多开心一会吧。

　　她虽然性子躁直，但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小姐和那小子之间……从几年前中秋那晚，她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的只言片语，便已明白了。

　　或者说，除了他们二人外，其他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童苏自不必说，连童藤童萝都看出了，更何况是与小姐朝夕相伴的自己？

　　只是那个人，实在是过于让人捉摸不透。说他直接，他又不爱开口表达自我；说他隐瞒，他又常常出口一刀见血。真是认准后便一条筋、连解释都懒得多说的倔货。

　　但别的还好说，总还有迹可循。今早那壶红枣茶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小姐现在才十一岁，尚未来初潮。他是从哪学来这些的？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一想到早上童芜的“学以致用”，圆子就头疼牙酸。果然家主说得对，和男人沾染就没好事情……

　　说着，圆子的脑内想象力如雨后春笋般疯长、突破天际：难道是跟他相好的那个小丫头来了？然后他来借花献佛一举多得？

　　越想越有可能。

　　男人嘛，总是不嫌身边陪的女人多，总要学点留人的手段。呸！

　　“圆子。”满菱忽然唤她名。

　　“啊？！”圆子想得出神，冷不丁被一叫，声音都在风中抖。

　　好在满菱没注意到她嗓音的走调异样，只看着前方，眼见她们二人与其他人拉开距离了，随后开口说道：“母亲说，等我今年生辰过去，就回家。”

　　“这么突然？”圆子确实诧异了。

　　“嗯。”满菱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母亲问我，对童苏什么想法。”

　　圆子先前还是不解，脚下也没停，待脸侧呼呼刮过几十米冷风后后，方反应过来：“家主的意思不会是…？”

　　“嗯。”

　　圆子沉默了。还真被童苏给说中了。

　　只是事到如今，有一件事更重要。

　　她鼓足勇气开口：“小姐，比起童苏，你对……”

　　而满菱几乎没有语调升降地继续说道：“母亲还说，对我和满家而言，童苏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话初听不觉怎样，在心头舌尖过了好几遍后，圆子咂摸出个中意味来，不由得一惊：最好的选择？也就是说是跟其他选择对比出来的？

　　其他选择是什么，在这句话里简直是个可怕而明摆着的黑洞。

　　圆子浑身的热汗被风一吹又凉又刺。家主是什么时候发现或知道的？

　　“母亲又说，比起满家来，我个人的选择微不足道。若想成为家主捍业定波，都是这条路走过来的。且她有把握，让童家也答应。”

　　“我是不是，没有选择了。”满菱艰涩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选择，更何况自己？

　　“小姐怎么想？”不料，圆子反问道。语气中的坚决仿佛满菱想去做，她便拼上这条命去开道。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平常的小姐，对家主的话反应绝不是现在这样。

　　不解也好，生气也好，甚至是吵闹后被迫服从也好，哪一种反应都好，就是没在现在的满菱身上出现。这太反常了，也无法让她如往常一样直接听命照办。

　　家主的训诲固然得听。而小姐的状态才是她更关心的，也是最关心的。

　　她捍卫家业，自己便来捍卫她的决定。

　　不出所料，满菱苦笑：“我怎么想重要吗？”

　　“重要。”

　　“比起满家，一文不值。”八个字，字字落地沉重有声。

　　圆子沉默了。她是一路陪着小姐走来的，听到的看到的只会比小姐更少，肩上的压力负担更是不如。她没办法像刚刚那般果决坚持，也没法轻飘飘说出满家荣辱不如小姐心意重要这种话。

　　这种话，既辜负了满家对自己的养育培植之恩，更对不起小姐。

　　快到折返的中点了。看着眼前凸起的小山包，坡上还有着被他们一起用枯树枝搭建起来的标记，只要再迎山风几百米，便可到达了。

　　若是任何事都有鲜明的距离和标志就好了，不用苦苦寻觅，不用上下求索，不用担惊受怕自己在此刻选择的方向是否通往自己想要的终点。

　　事情未到盖棺论定的终点，但已到必须抉择的中点。

　　“怎么今天这么慢啊，大小姐。”童苏已经翘腿躺在山坡上晒太阳了。

　　满菱的脸继早上的红枣茶后，第二次破功。若跟这种人过一辈子，真是冤债。

　　“待会儿走哪条路回去？”童藤问众人。

　　“老路呗。”童萝接口道。

　　老路的意思就是原路折返。

　　而童芜却一脸担忧地看向满菱，道：“来时的路都是往下的，回去要攀高，不如你走别的路吧？”

　　虽然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但这话在不同人心里各自滋生出了不同意味。

　　选择大家走了无数遍的那条路，还是一个人再去探索成本耗力尚未可知的新路？

　　圆子就是在那刻发现，她原本以为，就算不能陪满菱走一辈子，大半辈子也是没问题的；但其实，短短几十载，真正构成人生的几个节点，她都只能看着满菱一人在交叉路口抉择。

　　自己所做的，唯有跟随。

　　她上前一步，忽然握住满菱的手，低声道：“小姐选吧。你走哪条，我就走哪条。”

　　满菱一停，似是在思考。

　　她郑重地看向童芜：“你觉得呢？”

　　“为什么走哪条路。”童藤小声对童萝说道。

　　“被他们搞得像生死难题。”童萝更小小声对童藤说道。

　　童芜倒是不拖泥带水：“当然是走别的路好了。”毕竟她身体不舒服，连带着这几天情绪都反常起来，看来是真的痛累极了。

　　满菱微微一笑，眼眉温柔如水波，一如同样拥有这双眼的另一人当年做下诺定时的神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