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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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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的类别有很多,有床头吵架床尾和,也有就此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的。
徒为想先看看这二人是哪一种。
宴席趋近尾声时,侍女托着银盘掀帘而入。
徒为她爹段展是个身形高大,长相粗犷,但沉默内敛的男人,时常被人说比起修士,更像村口屠夫。好在段家的黑白修袍加身,云雾缭绕、仙气光芒衬托下,也像那么回事。
“此乃上品法器,赠与我儿和千藤姑娘,以表庆贺。”他示意侍女上前,将银盘呈给二人。
两个法器分别装在两个匣子里,半个巴掌大小。
越是体积小的法器,品阶越不会低。
同样的灵力,储备到大法器中轻而易举,换成是小法器,就需要一些独到的技巧。
段家炼器师的高超技艺可见一斑。
一般客人配不上仙门如此招待,众人心知肚明,这是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
“竟然是真的……”
“所以凤家的公主真被那愣头青给拱了?”
特意来打探虚实的修士都难以置信,细听听,口吻多少有些忿忿。
多边兽2说得没错。
她嫂嫂真是修真界的梦中情人排名No.1。
两个匣子里头装的法器都一样,是五阶灵材碎星石炼成的指环。价值昂贵、威力强大。作定情信物更是绝佳。
徒为听她娘念叨过不止一次绝不能错失凤家的血脉如何如何,反正一向拿鼻孔看人的她娘对这门婚事极其重视。
可当侍女打开第二个匣子,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却不是指环。
一块石头。
棱角不均,布满灰尘,路边随处可见的垃圾。
第一个指环在刚才就被段修远拿走,那第二个不就该是给凤千藤的吗?
……石头?
花厅内热闹的气氛微微沉寂,段展问:“怎么回事?”
侍女慌道:“婢子不知,炼器师给婢子的分明就是这两个匣子……”
与凤家的婚契,段家看得比谁都重,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准备这些。要是因此被以为他们在给凤家下马威,那……这婚契还成不成了?
场面有些微妙,好在她娘反应够快,吩咐段修远:“还不把你手里的给千藤姑娘戴上。”
“啊?”段修远下意识回:“为什么?”
问完就被恶狠狠瞪了一眼,这下他知道估计是侍从们搞出了什么乌龙。
自己亲哥不是那种不看场合的人,虽然有点遗憾,但这闹剧大概率要到这儿收场了。
然而,出乎徒为意料的是,下一秒,她哥竟板着脸,夹枪带棒地抬高声音:“凭什么?这是我爹娘给我的。”
“修远!”
她娘双目圆瞪,猛拍桌子。
刚才仅仅只是有些微妙的空气彻底降至冰点。
看来,这似乎不仅仅是一场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吵架。
段展起身冲凤千藤赔礼:“千藤姑娘勿怪,修远估计又是牛脾气发了。常有的事。”
言外之意,这是他的个人行为。
可笑段修远本想让凤千藤难堪,自己反倒成了众矢之的,到底年少轻狂,吼了句“什么叫我牛脾气?你也不问问他先干什么了!”搡开一旁的侍女夺门而去。
徒为赶紧跳下椅子追赶,没想到亲哥脚程忒快,前一秒还看见,下一秒就没影了。
这就是没有修为的坏处。
最终没套到任何情报,无功而返时,客人尽散,虽然段家后来解释是侍女拿错了东西,但搞成这般局面,别人要怎么想,那就不是段家可以做主的了。
她娘似乎气得在狂锤墙壁,整个花厅地基都摇摇欲坠。
婚契成不成虽然与徒为无关,但被未婚夫当众刁难,肯定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凤千藤人呢?
徒为顺着长廊找了一会,最终在一处池塘边的凉亭里找到她。
背对着这边站在阑干前,衣袂飘飘,雪白的裙摆在艳阳照耀下好像一条澄澈无暇的冰河。徒为靠近,小声唤了句嫂嫂。
凤千藤回头道:“你阿兄可没来这边。”
徒为看着她,发现她神态平静,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眼泪:“我哥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嫂嫂难堪……嫂嫂会难过吗?”
她问:“为什么难过?”
“因为,你和我哥不是两情相悦,还打算结为道侣吗?”
徒为神色凝重,可惜从一个孩子口中听到这话,只会让人觉得人小鬼大,有些好笑。
凤千藤道:“的确,怪我。是我不该惹他生气。”
“……所以你们果然吵架了?”
“可以这么说吧。”
徒为闻言,眼底一暗,皱着眉:“但我不想看嫂嫂伤心难过。”
“你?”凤千藤觉得意外:“为什么?”
的确,她们总共加起来也就见过几面,徒为是段修远的亲妹妹,她没理由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一个外人说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道:“也许是因为,我总感觉和嫂嫂有股亲近感。”
凤千藤没搭腔,场面一时安静。
时隔三年再见面的小姑子和嫂嫂除了生疏就是拘谨,本来也无话可聊,但徒为又不想走,看着她清清淡淡的侧脸,问道:“嫂嫂这次打算在我家住多久?”
她道:“怎么?徒为不欢迎我?”
“欢迎。”徒为道:“嫂嫂想待多久都可以。”
她抬起眼睛看她,写满真诚,小孩子撒谎时的神态不可能是这样。
凤千藤果然沉默,想了想,自己之前那番态度算是对这孩子的迁怒,便招招手,待人上前后,伸手慢慢在她脑袋上拍了两下。
“刚才忘记说了,徒为。”
“你长高了。”
……
从凉亭出来,徒为直奔炼器房。屋内没人,又去后山。
宁叹雨正躲在绿荫里,猝不及防被她摁倒在地:“哇,谁呀!”
徒为看见她手里攥着一枚亮晶晶的指环。
果然。
“为什么偷东西?”
宁叹雨看见是她,松了口气:“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借——哎呀!好吧好吧,我是偷了!”
徒为冷脸放开她。
“说吧,干嘛偷东西?”
她抱着作痛的手臂扁嘴:“因为我爹说这指环的灵力亲和度很高,什么修士都能轻易掌控……”
“所以你觉得自己也可以?”
“我是五灵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辈子也就止步练气,连掌控法器的资格都没有。”宁叹雨道:“我不甘心嘛,就想试一试,试完了就还回去,没想偷。”
徒为挑眉。
“那你给你爹惹麻烦了。”
她把刚才在宴席上的事说了一遍。
宁叹雨吓傻,哆嗦道:“那怎么办?我以为没那么快……”
“你跟你爹老实交代,然后去给我爹娘认错,这指环我帮你拿去还。”看小姑娘吓得手都在抖,添了一句:“放心,顶多被我娘狂骂几句,要是被打,我替你求情。”
宁叹雨委顿在地上没答话,徒为拿了指环要走,身后忽然传来她沙哑的喃喃声:“徒为,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你有这么好的天资,却还任由它荒废蹉跎。”
“……”
徒为走了。
从外院回到内院时,天色渐暗。宅邸四角的灵灯都被点亮。
凤千藤还是住的三年前的那座院子。她轻车熟路抵达,看见院里点着灯,脚还没跨进去,里头传来声音:
“……失败,那都是因为你蠢。”
“我蠢?凤千藤,你别忘了当初是谁粗心大意被我——”
声音忽然停了,徒为知道自己的存在被感知,索性迈步进去。
院子里,段修远和凤千藤面对面而立。她哥举着拳头,一张脸满带戾气,活像只刺猬。
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哥……”
段修远扭头,快得像阵风,径自与她擦肩而过离去了。
说实话,徒为还从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徒为,怎么了?”凤千藤问她,一点不像刚和人争执完,面不改色,浅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染着一层清静的光泽,也不知怎么让她哥气成了那样。
“这个。”徒为上前,把手摊开在她面前。
“……这是?”
“我猜到是谁搞的鬼,去帮嫂嫂把指环讨要了回来。”徒为没说是谁:“嫂嫂没有生我家的气吧。”
她特意不说“我哥”,只说“我家”。
凤千藤一顿,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这眼神既不火热,也不冰冷,平静,又像是审视。
徒为不动声色:“嫂嫂……”
“徒为喜欢我吗?”凤千藤忽然开口。
她的心脏因为这话停了一停,脸上倒一丝也没显出来。
随便点了点头。
反正这个喜欢跟她想的不是一个意思。
“嫂嫂要是被气走,不就没人和我玩了吗?”
大概这回答有着孩童天生的不谙世事感,凤千藤不禁眯起眼,轻轻发笑。
深色的唇微翘,鼻梁挺立,昳丽但不阴柔,冬日冰霜似乎都在此刻融化在她眼中。
徒为盯着人看。
掌中的指环被她拿走,细长冷白的手指随意把玩:“放心吧,我不会走。”
“你阿兄也不会让我走。”
徒为:“这是什么……”
“就是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意思。”
“……”
徒为没答话。
她斜过眼尾看她:“你想说看不出来?”
“嗯。”她道:“你们不是在吵架?”
“吵架而已,你爹娘也会吵架。”
虽然是这样。
徒为知道不该再接这话,转而道:“反正,偷指环的人不是真的想使坏,要是明天见了她……希望嫂嫂别太怪责她。”
明明有一堆想问的问题,她却不问。
跟她那个做事不动脑的兄长倒是不像。
凤千藤盯着指环思索,余光瞥见女孩颊边鬓发被风吹得微乱,笔直白皙的手凑上去,慢慢帮她理顺,徒为听见她声音在头顶散漫又温和地响。
“好啊,我听徒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