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树》及零

25、“尼伯龙根”之旅（上）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雨季还没结束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亚尔夫海姆的西部，那里的治安并不是很好，你们白塔在那里的影响力明显弱于中部和东部。那一片的居民并不是完全以精灵为主，而是有很多讨生活的矮人族，他们在那边的矿山里开采钻石和魔力水晶。相对混乱的治安会带来一些不一样的社会生态。比如，在那里，有很多佣兵，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会为你做很多麻烦事。当然，常见的委托还是限于偷窃和斗殴这一类，如果闹出人命，很容易引起白塔的注意。”

　　“那里的酒馆可就不像沙多这么安静了，酒馆里几乎全是矮人矿工，非常吵闹，卫生环境也比较差，他们最爱喝烈酒，在那里可没有人喝咖啡和花茶。那天我正走进一个酒馆歇歇脚，却很幸运地碰见了那一带最有名的佣兵。虽然戴了兜帽坐在角落里，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的画像几乎遍布各个酒馆的通缉公示板。”

　　“那个佣兵的名字——我记得叫，斯托顿·格因。他是佣兵界的好手，而且做事特别利落，只要你委托了他，他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你的委托，并且不用担心他被别人收买。他完成了很多别的佣兵无法完成的任务，也因此得罪了当地很多有钱的矿石老板，因为他从来不接受这些大老板们的招募，而只接受个人的短期委托。”

　　“我没有过去和那个佣兵打招呼，但我注意到有很多人坐到他身边，好像是和他谈论委托的事情，但似乎都被他拒绝了。他就那样一个人在角落里喝了两杯酒，就离开了。他离开以后，我听见几个人在吧台边上议论他的事情。我和那个酒馆老板有点交情，于是我也过去凑热闹。”

　　“他们说，格因现在正在进行一个棘手的任务，所以拒绝了所有新的委托，一心一意要把眼下的委托做完。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委托才能让格因这样实力强大的佣兵感到棘手。于是酒馆老板悄悄告诉我，有传言说，格因正在寻找贤者之石。”

　　“这个佣兵也在找贤者之石？那你知道是谁委托的他吗？”克莉斯汀追问道。

　　“我当然不知道，没人知道，这件事情挺神秘的。格因当时在暗中打听贤者之石，并且他还在打听另一个人，那就是当地有名的魔力水晶矿石老板，丹尼尔·拉塔托斯克。”

　　克里斯汀暗暗地记住了这两个名字。佣兵，斯托顿·格因。矿石老板，丹尼尔·拉塔托斯克。

　　“据我所知，格因同一时间只会接受一个委托，并且在交付这个任务以后，才会进行下一个。显然，格因当时在这个委托上花了很多时间，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传闻。如果他在寻找贤者之石，那么我相信，这个矿石老板拉塔托斯克一定和贤者之石有关系。说不定他从某个矿山里挖出了贤者之石？”霍姆猜测着。

　　“看来得去西部一趟了。你去的那个酒馆在什么地方？”

　　霍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个镇子不大，坐落在矿山山脚下，镇子的名字叫‘莱茵’，镇子上就那一个酒馆，你去了就知道。这个镇子你未必听说过，毕竟它几乎不属于白塔的管辖区域。但是那座矿山的绰号，你或许耳熟能详。”

　　“怎么说？”

　　“那座山被精灵族叫做‘伯伦希尔’，但是矮人们不这么称呼它，他们管它叫‘尼伯龙根’。”

　　最后那个词霍姆用古精灵语念了出来，晦涩的语调让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霾。

　　“尼伯龙根，寓意着矮人族的宝藏。”克里斯汀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他们是不是很嚣张？明明身在亚尔夫海姆。”

　　“也许吧。但是那些挖出来的宝物，也不属于他们不是吗？说到底，大部分有价值的东西，还是被精灵族控制了。”

　　“哈哈，他们的酬劳可不低。矮人族的贪婪你是无法想象的。若是开不出令人满意的价钱，那些精灵族老板们也没办法让这些矮人心甘情愿给他们打工。”

　　克莉斯汀耸耸肩，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她虽然知识渊博，早早地加入了白塔，但是总体而言，她生活在象牙塔中，对于普通人的生活并不了解，对于西部的矿石产业，更是几乎一无所知。

　　“如果你要去打听格因的事情，千万小心，他真的很强，我认为他的实力绝对不弱于你。按我的估计，若他与你正面对抗，你应该不会吃亏，但是他的阴险手段层出不穷，他非常擅长潜伏和用毒。”霍姆警告道。

　　克莉斯汀点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她在这边听着霍姆告知的信息，而麦尔在她身边虽然一直没有抬头，一副还在生闷气的样子，但是他其实一直暗暗地在听着两人的对话。霍姆说完了这一系列消息以后，眼见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酒馆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便提出就此道别——他今晚会在附近的客栈入住，明天天一亮就会离开伊格德拉修。

　　克莉斯汀很是不舍，毕竟是好几年没见的老朋友。她把预先准备好的花茶礼盒拿出来交给他，约定好之后继续信件联系，两人便在沙多门口分开了。

　　麦尔依然一言不发，隔了几步远在屋檐下站着，像一头受了委屈的小兽一样。见霍姆走远，他这才扭扭捏捏地靠过来，跟上了克莉斯汀的脚步。

　　“所以，你会去吗？那个‘尼伯龙根’？”他犹豫了一下，问道。

　　“会啊。”克莉斯汀随意地回答。

　　“你会带上我的对吧？”麦尔追问道。

　　“当然，”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提出要找贤者之石的不是你吗？难道你打退堂鼓了？”

　　麦尔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他失去魔力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全感有多么强烈；于他而言，原本能抓在手中有把握的东西，也就是那一点点魔法知识，还有闲暇时玩的魔术戏法，在施加禁制以后，这些小小的权力也瞬间消失了大半。

　　他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他知道他不是个小孩子，也没有任性的权利——克莉斯汀去见她的老朋友，为了打听一些相关的事情把他带上，已经是在帮助他了，他本身和霍姆他们也不熟识，被他们忽略也是应该的。这些事情，他心里其实都非常明白。而且，他本来也只是想利用克莉斯汀而已。

　　他落后两步跟在克莉斯汀背后，盯着她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开始有些依赖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心中警钟大作，随即明白过来，恐怕是从她挡在自己和洛基中间的那一刻起，这种依赖感就不可逆转了。

　　他明白了，那种憋闷的感觉来自于哪里——他希望她真的重视自己，出于重视而帮助自己，而不是单纯地为了利害关系而帮助他；他希望她去寻找贤者之石，是要帮助“麦尔·拉纳洛”，而不是为了帮助整个亚尔夫海姆。他看见了她对朋友的一片赤诚，她对佩尔、对诺尔维、对霍姆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从来没人那样对待过他，所以，他也在渴求成为“克莉斯汀的朋友”。

　　多么自私啊，他嘲笑自己。他几乎能想象克莉斯汀看出他的内心以后，露出的难以置信和嘲讽的笑——一个从酒馆里突然冒出来缠上她的家伙，认识她没几天就想成为她的好朋友？不行，不能被克莉斯汀看出来。以后不可以再那样把不满溢于言表，也不要去做些多余的举动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宽容大度，但她绝不会一味地迁就他人。

　　只要想清楚这些，剩下的事情就很容易了。演戏和撒谎，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自然。

　　他眨了眨眼睛，脸上换了副轻松神情。

　　他的前方，克莉斯汀一直没有回头看他，但她其实也在暗暗地琢磨一些事情。除了霍姆告诉她的关于贤者之石的消息以外，她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居然是麦尔那副气呼呼的样子。

　　当然，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没觉得自己有责任让麦尔融入她和霍姆的谈话。带他来，只是为了让他做个旁听者而已，他本来就不是霍姆的朋友。但是他到底在生什么气？他难道真的和小孩子一样，需要每时每刻的关心和注意吗？

　　还有霍姆嘲笑他“黏人”的时候，他涨红了脸扭过头去的表情——似乎有点可爱。

　　克莉斯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是不是和老朋友太久没见面，今天有些过于兴奋了？今天似乎想得格外多，思考这些的时候，心跳也格外剧烈。

　　真是莫名其妙。回家以后，还是仔细思考一下去西部找那个佣兵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