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套子》抽屉

1、[枕套子]第一段 正 月

　　□抽屉

　　2004.1.26

　　第一段正月

　　扫兴的事：年初一半夜起口腔与咽喉的左半面就开始了无可忍受的肿痛。

　　可笑的事：哼子的儿子在安徽当武警，想作逃兵，打电话回来说“这里太冷啦~~”哼子急忙哄他“家里也危险冷喂！”[注一：浙西方言]

　　不相配的事：丢失了说明书的药，就像无人求教的女人独自迎向穿堂风，同时捂着腮帮子的郑新靠在对面门板上掏润喉丸，远处还有一只炮仗迟疑地炸出闷响。

　　润喉丸的塑料瓶形同半截食指，白色六边柱体，说明书已经撕脱，剩下八个数字20030922，生产日期。郑新把最后五颗倒进嘴里，比吞咽唾沫的剧痛还要浓烈的薄荷味从鼻孔里喷了出来，这是很有意思的。

　　必须要更多润喉丸或者请人捶打面颊……以至于颅骨开裂，有个南斯拉夫人便是如此。

　　曾经趴在阁楼上翻看书箱，里面叠放着成册的历年台历，《美容保健》与《生活幽默》，年复一年的小秘方和笑话，最有趣的是世界各地的倒霉蛋，因为匪夷所思的原因送了命，留下逸事印刷在千家万户的台历上。

　　开本787X1092 1/64 印张10.5 印数1-10000
　　2002年5第一版 2002年5月第一次印刷
　　如有倒装、缺页、污损等情况，可与经销商调换
　　统一书号：80530-200209 定价：8.00元

　　相信所有说明文字都包含着某种暗示。郑新一动不动地琢磨费解的术语，指望发现一两张污损与倒装，并如愿以偿，但他不知道谁是经销商。

　　实在是扫兴的东西。

　　他记得润喉丸的用法用量：含服，一次1-2丸，一日4次。
　　功能主治也仿佛近在眼前，苗医：宋宫证、抬凯抬蒙。
　　但忘记了拗口的药名。

　　无法忍受在同一家药店买两份以上功能主治不同的药。如果和蔼老头或是边打电话问女儿作业情况边搓指甲的中年妇女，以老熟人的姿态撮起药盒甩过来，并在帐本上及时记下品名，随意地说着“白加黑先用用好吗？上回的蛔虫药不用禁油，还有脚气其实也是无法根治的……”药剂师穿着白大褂侃侃而谈你浑身上下的毛病，一个神情冷淡的疲惫女子在等购洗发水，你恨不得当胸一拳揍死她。

　　所以不急着去平价药房，接送亲戚时也只是笑着咬螃蟹。虽然买药本来也不值得遮掩，但直到下午才对妈妈说“大概是需要回学校看一趟吧”，骑车出来了。

　　在靠近斗潭的一元杂货铺时，咽喉的疼痛几乎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就刹车垂下头大张嘴巴，唾沫顺着垂到地上，前方不到十米就是“危险”的黄牌，初中时量过衣服的小裁缝在那里撞的车。

　　因为同人民医院距离很近，路人也容易猜想是病患吧。如果是躺在三轮车上淌着羊水被堵在红灯前，那是极让人担心的；但穿着□□绿的校服趴在自行车扶手上流口水，就未免可笑了。这么想着，郑新侧头瞅瞅一元店老板，幸好是新年，看到的只有一排紧锁的卷闸门……和硕果仅存的一档新店——门口堆着成衣纸板箱与卤水桶，一只药房医用十字灯箱还来不及挂起，呆头呆脑地表明店面五易其手。

　　两个小孩在欺负一头狗，像杀人犯似地用胳膊肘卡住狗脖子把它的脸扭贴到自己脸上，介绍说，“它很笨，又不会咬人也不会咬狗。”鼻子粉红色的黄狗只好殉道者似地闭起眼睛。

　　书店、蛋糕房、羊毛衫、一元店，然后到现在的药房。郑新瞧了一会儿小孩子的把戏，揉着下巴走了进去。

　　药店里是个年轻男子。

　　“有没有润喉片？”
　　“你要什么样的？”药剂师就会摆出说明文的架势，“草珊瑚、金嗓子还是……”
　　还是什么？

　　年轻男子只是茫然地望着郑新。

　　What can I do for you?
　　May I help you?
　　你随便看看啦。

　　他一句都没有问。

　　郑新认为打破僵局是药剂师的责任。

　　“苗医：宋宫证、抬凯抬蒙。”郑新铿锵有力地说。

　　年轻男子一点头，弯腰看柜台里站队的盒子。

　　然后抬起头，惊诧地再盯着郑新。

　　他使劲地吞了一口口水，傻乎乎地问，“咽立爽口含滴丸？”用手背贴着嘴角。

　　他看起来像本过期的电脑软件资讯杂志。

　　“牙龈跟喉咙。”郑新也强压住不敢往下吞的口水，指指自己，药剂师便抄起警察巡夜才用的五节手电筒，含混不清地嘟囔，“看看？”抬着鼻孔从眼皮底下看人的模样显得有点气派，“哎呀，”他吸了口气说，把右食指伸进了郑新的嘴里，按着他的舌头，还是一副看不真切的气恼样子，“肿起来了吗？”郑新刚想拍开他的手，他已经收回去，又像农村保姆一样顺手把食指往嘴巴里一吮，朝身边甩了甩，待发觉时自己也尴尬地笑了。

　　他点点自己的脖颈，边咽口水边痛苦得皱眉，同病相怜的看过来，“抬凯抬蒙”，他摇摇头。难道是被他自家吃完了？

　　于是他给郑新两盒清开灵胶囊、一盒罗红霉素，一包灭滴灵片，又从裤兜里掏出开了封的咽立爽口含滴丸和两张五十块的钞票，咬着手电报价，郑新把钱扔过去便跑了出来，药剂师低头正反面交换着两张五十块作找零状，“试试，不行就挂盐水……”话虽如此说，可是事情就此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