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余二仁

1、领证

　　4月的南江市，虽然在南方，阳光充足却寒风依旧，早晨的凉意让刚起床的江暖还是打了个寒颤，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比一年前憔悴了太多，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挑起来轻轻吻了一下，轻声呢喃“对不起，我爱你”。

　　她今天要去结婚了，和只见过两面的女人结婚。她那些嫌贫爱富的亲戚说她为了钱，丢了检察官的尊严，去嫁给一个有钱的瘸子；她曾经爱人的妹妹，说她是自私的，否则怎么会去跟别的女人结婚；可江妈妈却告诉她，“江暖，跟着自己的心走，妈妈永远懂你！”；游希也跟她说“江暖，这一年来，你终于笑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江暖被江妈的声音拽回了现实，“小暖，你快点出来，你看看楼下站着的是不是小恩。”

　　江暖透过客厅的窗户，看见姜恩正在往自家的方向走来，江家住的是警院家属楼，5楼没有电梯，对于拄着拐杖的姜恩来说，走上来不是件容易事。江暖似乎条件反射一般，披件毛衣就往出走，边开门边说“妈，我去接一下小恩，这么高的楼层，她一个人不方便。”

　　江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姜恩，她和姜恩结婚，是因为姜恩的身体里跳动的是她爱人的心脏，也许她紧张是因为她怕姜恩出了什么意外，她就再也无法听见爱人的心跳了，她不爱姜恩，她爱的只不过是寄宿在姜恩身体里的心跳。

　　她走到二楼的时候，听见姜恩的声音“我知道，我都定好了，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不会欺负小暖的...”正在说话的姜恩看见楼梯上只穿着拖鞋的江暖，语速加快的说“妈，我不跟你讲了，小暖穿着拖鞋就下楼了，会着凉，我们晚上见。”姜恩的这句话让江暖心里一震，她感受的出来姜恩对她有多么的在乎，可是江暖一直在欺骗自己，姜恩在乎她只是因为姜恩的身体里跳动的是王之涵的心脏，在乎她的不是姜恩是之涵。

　　姜恩看着穿着单薄的江暖，一边拄着拐杖艰难的爬着楼梯，一边笨拙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江暖看着姜恩的样子急忙去接她，生怕姜恩摔倒，大概江暖此刻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她就像恩爱家庭里的妻子关心着姜恩的冷暖、安全，可她又在冷冰冰地面对姜恩，不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提出结婚，还是此刻，她始终都是冷冰冰的面孔对着姜恩，尽管每次姜恩都是温柔待她，她还给姜恩的都是背离她名字里暖的冰。

　　江暖几步走到姜恩面前，本意是关心，却脱口而出“你上来干什么？怕我不去结婚吗？”姜恩手里脱衣服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她的笑容大概僵在脸上几秒，很快姜恩把自己的外套搭在江暖的身上，“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我怕你在路上不安全，另外还是要先拜访一下叔叔阿姨才算礼貌。”这时江暖才发现姜恩脚边还放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姜恩足够细心，姜恩足够温暖，姜恩拜托你别对我这么好。

　　江暖一手提起礼品，一手搀扶着姜恩正要上楼，却被姜恩的一股力量拽停，她转过身看着姜恩，看着姜恩坚定的目光，她却有些退缩了，只听姜恩缓缓开口“小暖，如果你后悔要和我结婚，现在都还来得及。”这是姜恩这辈子说过的最没有底气的一句话，她再赌，赌这一辈子她有没有机会赢王之涵一次。

　　听到这句话的江暖犹豫了，她认识姜恩两个月，见面第二次她提出要和姜恩结婚，本以为姜恩会认为她是个疯子，却没想到这个人比她还疯，竟然答应了，她想到了和眼前这个人提结婚的时候“姜总，我认为我们很适合结婚。”那时坐在她对面的姜恩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震惊，只是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说“江暖小姐，虽然我觉得你也很适合做我的太太，但我是个残疾人，你确定要和我这个残疾人结婚？”天知道姜恩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都多么狂喜，江暖，她暗恋了八年的女孩子。

　　江暖躲过姜恩的目光，反常的牵起姜恩的手，对着姜恩浅浅一笑“不后悔！”这是姜恩第一次看见江暖对自己笑，她也笑了，是礼貌回应还是本能反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江暖真的要嫁给她了。

　　三层的楼梯，江暖牵着姜恩走起来并不快，可姜恩冰凉的手还没有回温，前面那个领路人在心里想，这个傻子是在外面待了多久，手才会这么冰，等一下要给她喝点热的才行。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泡牛奶的江暖看见姜恩正在和父母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两位老人惹的哈哈大笑，这让江暖想起之前王之涵来家里的时候，王之涵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一门心思全扑在画画上，更别提会让爸妈这么开心。

　　江暖端着牛奶走出来的时候，就听见自己的妈正在说“小恩，你先把牛奶喝了，让你爸去给你蒸鸡蛋羹，你这孩子不吃早饭怎么行呢。”

　　江暖还没从“你爸”这个称呼中缓过来，就被江妈妈支配到厨房，跟老父亲学习如何蒸得一手好的鸡蛋羹去了。

　　江爸爸是公安局长退休，这一辈子在外面强势惯了，但却是个宠老婆、宠女儿的好男人、好爸爸，当时江暖回来说要跟姜恩结婚，江爸爸不同意，一是觉得姜家在南江名声很大，虽然他是个退休的公安局长，地位不减，但是跟姜家比起来还是门不当户不对，害怕女儿嫁过去吃亏，二是姜恩的腿，怕江暖嫁过去受苦，直到今天早上姜恩进门前还在怄气，但此时却给姜恩做起老父亲炫耀半辈子的鸡蛋羹，这让江暖有些摸不到头脑，“爸，您怎么了？”

　　“你爸我很正常啊，对了，你要不要也吃一碗鸡蛋羹，尝尝你爸我的手艺。”江爸一边哼着歌一边操作着他的锅碗瓢盆，客厅里还时不时传来妈妈的笑声，这让江暖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江爸看江暖半天没回应，催促着“小暖，你到底要不要吃爸的鸡蛋羹？”

　　江暖看着被江老头打进碗里的五个鸡蛋，真的替胃口小的姜恩捏了把汗，“不了，爸，您...做的这么多，姜恩吃不完，等下我吃她的就好了。”

　　说完江暖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的都是什么啊，什么叫等下吃姜恩的就好了，她和姜恩虽说要结婚了，可也没有多熟络亲密，连手都没牵过，不，就在早上她还以怕姜恩摔倒为理由牵了她的手，这下她又以姜恩胃口小，要吃一碗鸡蛋羹，江暖想不通自己的这些无意识动作以及无意识脱口而出的话。

　　喝了热牛奶的姜恩，身子已经暖的差不多，也有了饿意，一阵鸡蛋羹的香味飘来，让姜恩的肚子咕咕叫，“爸，您的鸡蛋羹也太香了，我肚子都咕咕叫了！”姜恩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想要起身来接，却被江妈拦下。江暖也被姜恩的语气和动作弄的噗嗤一笑，原来在外面不苟言笑的小姜总，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领证行程，变成了四个人的同行，不对，是六个人，除了自己的父母，还有远在国外准备登机却云参与的婆婆姜女士，以及在民政局门口等着的姜恩的外公姜老爷子。

　　江暖出发前问过姜恩，为什么领证要有这么多人跟着，姜恩只回答“老人家可能都爱凑热闹吧”。

　　所有的不经意都是姜恩精心安排的结果，没有提亲就把人家女儿拐走，她害怕江家父母不接受她，所以一晚上没睡，又早早地来到江家楼下等着；怕江暖觉得不够受重视，特意改了母亲的航班，只为在领证的途中让老妈也能参与进来；又提前好几天告诉外公，她领证的时候外公一定要到场，怕外公忘记，一大早又给外公打电话，吵的老爷子觉都没睡好。

　　领证前的每一秒姜恩都怕，怕江暖反悔，怕自己哪里没做好让江暖受了委屈，怕这份来之不易的爱难以继续。她不在乎江暖为什么提出和自己结婚，她不怕江暖觊觎她的任何，只要江暖要，她姜恩便可送上一切，她只希望年少的爱恋能有个好的结果。

　　小暖，也许现在你于我并无半分爱意，但我爱你，所以我想在结婚的这一天问老天爷要个愿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