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II》苏瑞棠

12、走不尽天涯路

　　在故事的最后，其实沈沧眉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结局，关于杜凉夜将面临的命运，幸抑或不幸，均是无定未可知。天下初安之态逐渐形成，像杜凉夜这样的人，等待她的也就是飞鸟尽良弓藏了，潜在里不容于满汉，而那看似唯一的出路，也因多尔衮的猝亡阖上了通往安定的大门，自此，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天大地大，偏偏无立锥之地。
　　也许这便是人生的奇妙之处，无论多么努力的想要去改变，依然以其讽刺的口吻在告诉世人那些所有所有的徒劳无功。芸芸众生，皆蝼蚁，疲于奔波着的人生总是在为他人做嫁，也甘愿为他人做嫁，因为只有此时，才体现了自我的存在价值，哪怕是颗棋子。大概正是如此，无双才很能理解杜凉夜的离开吧。
　　可惜千算万算，仍是算进了命运早织就的网，算得出自己也算不到旁人。多尔衮死了，杜凉夜的路断了，骄傲如她，应该不会再回头。无双阁，西江月，洛阳牡丹，也将随着她落幕的花样年华，慢慢淡出她的生命，那么，她还会继续去寻找慕容秋水么？答案似乎已不再重要。毕竟这一切的爱怨嗔痴恨，都会被时间化为灰烬，剩下的，只是不同的人在重复着上演江湖寒，刀锋冷，人断肠的无奈传说罢了。
　　因此，《杜凉夜的花样年华》也不过就是无数传说中的一个，若沧海一粟，不是沈沧眉的笔，怕也不会这般的大放异彩吧。故事的设定很常见，明灭清兴，汉人与满人对立的历史大背景下，作为反清复明会首领的慕容秋水，竟和作为朝廷鹰犬多尔衮爱将的杜凉夜相爱了，身份立场注定了这是一场无望的爱，再深再浓，也会一眼看到结果的苍凉。只是慕容秋水的担当及杜凉夜的坦荡，让这明明不可为的爱成了今生无悔。不是不感慨，如此光风霁月的两个人，真假不移，胸怀磊落，却就是被命运捉弄。
　　慕容秋水并不想领导什么人去革命，但谁叫他生来就是大顺王李自成遗留在外的儿子呢？背负的责任与生俱来，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加上师傅曲澜的耳提面命，自小的思想灌输教育，不想有使命感也难，纵然这使命是被迫强加的，可他清楚他一肩系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和忧患前途，不是说想卸担子就能够卸却的。他只有一往无前的走下去，最好做到心无旁骛，才对得起众人，他把恩义看的太重。那他对得起自己么？
　　当杜凉夜要求慕容秋水跟她一道走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动摇，仅仅一瞬，便又改了主意，他不能走。错失了这次选择爱情的机会，他和她之间，就是生死对决，可他还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保全她，亦保全他的爱情，即使是面对曲澜的被杀。是杜凉夜把慕容秋水逼到了最终的绝境上，也是杜凉夜，在慕容秋水那任由他人作主惯了的人生里给了他一项可以自主发挥的权利。放纵的爱情，像偷来的光阴，嬉戏玩乐不受拘束，短暂而美好，他让自己随着心，飞到杜凉夜身边。
　　如果说，慕容秋水所走的人生道路是被动，那杜凉夜就是主动，童年的阴影笼罩着她，那卑贱琐碎辛酸痛苦贫困的逃难生涯，无时无刻不令她害怕，甚至恐惧。为了摆脱这样的生活，她心甘情愿的为多尔衮效命，诛杀那些同为汉人的朝廷叛逆，这势必要与慕容秋水暗中较量，她却在所不惜。爱情到底是另外一件事，如枝上花，永远不会影响枝繁叶茂的大势所趋。她能做的，只是在大原则不变的前提下耍点心思的放他一条生路。
　　所以，杜凉夜不会真的同慕容秋水退隐江湖，哪怕她想，她的理智也不允许。梦魇如影随形，那狗一样的逃亡日子，她不要过！她太明白自己，正如她的想法，卑微的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某种程度上，她和温良辰很相似，都是需要精彩来点缀无涯的生活，痛苦来自于内心。她不会屈居于平凡，也不肯，这大概是她和慕容秋水最大的区别。可不管怎样，她对慕容秋水的爱，倾注了她全部的热情与活力，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这样的倾注就显得无比悲怆了。勇气可嘉。
　　而比较起来，无论无双还是多尔衮，都充满了阴谋论的味道，尽管他们也爱杜凉夜，可无一人比得了慕容秋水的纯粹。慕容秋水的爱，只是爱，不会像无双那样的去算计得失，也不会像多尔衮那样的去权衡利弊，真情真意。反之，杜凉夜对无双及多尔衮二人，也是防范、敬畏多了些，感情出于本心后要绕上好几个圈子，表达的又总是捉摸好的委婉措词。相处久了，岂能不累？但是爱情，最经不起这累的折腾吧，也就注定了，只有慕容秋水才会是占据杜凉夜心的那个人，两两相望，眼底凝视着的是对方的一片赤诚，无虚无幻。
　　事实上，沈沧眉塑造的慕容秋水没有无双，也没有多尔衮出彩，他的各方面求全，使他夹在当中，进退维谷，性格上难免缺了杀伐决断的魄力。可不知为何，偏就是他适合杜凉夜。并且在读到武林大会时，也会为他的言语打动，尤其是那一句：告诉凉夜，我爱她。慕容秋水，是不是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况，都不会叫他产生一丝戾气？祥和的令人感到无比踏实。而无双的锋芒，多尔衮的野心，都让人有抓不住的不真实感，诚然，这两人对杜凉夜，都是自我意识里的真心实意。
　　可无双的爱，更多的是一种得不到的需求与挑战，他实在太优秀，天下的万事万物，对他都像是毫无难度可言，除了杜凉夜，他绞尽脑汁费尽手段还是惘然，才会不由得升起一股想要拥有的绝对渴望，也许这爱仅仅是征服。而多尔衮的爱，更多的是一种欣赏自我锻造成果的满足，况且这满足里还兼着对年轻时期的回忆，那意义自然不同，看到杜凉夜，他不觉就会想到自己的成就，那些峥嵘岁月，驰骋疆场鼎定中原，也许这爱仅仅是怀念。说穿了，无双和多尔衮，他们最爱的始终是他们自己。慕容秋水则不然，他把恩义、责任、爱情都放在自己的生命之前。
　　至此，似乎一直在说着爱情，可沈沧眉的这个故事本身，是环环相扣的一个局，仿佛陷阱，所有的人，都是其间的促动因子，他们就像飙戏一样的为了各自的目的在飙着智商，诡计一重重的浮于水面，读起来很痛快。慕容秋水、无双、多尔衮，这三个男人用三种人生态度支住了故事的脉，而杜凉夜与他们的感情互动，填筑了故事的血，流动的是破解那个局中谜团的过程，所以最终回是殊途同归，他们都寂寞，且必须独饮这寂寞的酒。那么，杜凉夜的未来，也是难逃这种寂寞了，就算让她找到了慕容秋水又如何？
　　改朝换代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力挽狂澜，可硬碰硬的路仍是要走，毕竟心底的那一点坚持，是梦想的延续。总是期望着有那么一天，恢复旧日河山，错是没错，只是过于理想化。如慕容秋水这样被牵扯的人，便成了这理想的祭品，他不是看不清现实，而是不能看清。可怜。所幸的是他生命中还有一道爱情曙光，即杜凉夜。只是隔在他与她之间的东西太多了，仅仅靠爱情，不足以携手人生。
　　相见争如不见，今后的路，还是各人走各人的吧，有寂寞相伴，有记忆相陪，其实也够了。当时光的脚步迈过花样年华，冲动、热血、激情……那些属于青春的东西，都将慢慢的慢慢的老化，但人生真正的路，才刚刚开始。能不能再次得到幸福，前路承载的究竟是鲜花还是荆棘，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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