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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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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佳忽略了顺治话中其他的字眼,只听到出宫这个词,就控制不住心情飞扬。
只快乐转瞬即逝。
不行啊!
如今天下未定,大清还在与南明打仗,江南乱糟糟的。出宫后游山玩水的美好想法,出了京城就得破灭。
最主要的是,要是他知晓佟佳改嫁抛弃了他,母子之间会产生不可愈合的裂痕,她的荣华富贵就完蛋了。说不定为了皇家脸面,她真得去死一死。
且不论顺治让她改嫁给王熙的真假,佟佳都想淬他一口。
尼玛就见了一面,哪怕王熙的长相在她心尖尖上跳舞,她也没那么丧心病狂想要嫁给他啊!
天下权她掌不了,膝倒可以借给美男卧一卧。等做了太后,天底下的美男子,都是她的,她的!
男人很专一,永远喜欢十八岁。佟佳同样专一,永远喜欢二十岁的男人。血气方刚跟永动机般永不停歇,过了二十五岁,身体走下坡路之后,就淘汰!
佟佳怎么会选择王熙这颗老玉树吊死!
顺治没有忽略佟佳瞬间闪亮的眼眸,雨似乎钻入了骨髓,浸入心口,整个人都被雨雾笼罩住,一寸寸发凉。
“你在笑。”顺治肯定地说了句,缓缓走向佟佳,面色平静说道:“你答应了。”
“啊?我在笑吗?”佟佳茫然地摸了摸脸,估计是幻想得太高兴,一时没能控制住表情。
“你在笑。你答应了。”顺治将先前的话重复了遍。
这哪成啊,佟佳赶紧否决:“我是因为皇上讲了个好听的笑话,就情不自禁笑了下而已。皇上是在跟我说笑,对吧?”
顺治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说笑话。王熙什么都好,家境学识人品皆上乘,你难道不愿意?”
佟佳绝对不会傻得把王熙与顺治放在一起比较,更说不出口因为有了顺治,她要从一而终的屁话。
这是她奇怪的底线,哪怕她谎话连篇,这句话她都说不出口。对女人的禁锢太多,她改变不了什么,但能管住自己的嘴,不再给守节这种恶俗加码。
“皇上,既然您不愿意见到我,其实我可以永远不在皇上面前出现,求皇上可别再说什么再嫁的事情了。在京城,或者在京郊找个院子或庄子,我会安分守己,把扔在那里自生自灭就行。反正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格格,若有那闲人问起来,就说我去了庙里去清修祈福。”
佟佳无法解释,干脆反守为攻:“眼见就要回宫了,我马上回去收拾准备一下,待给三阿哥交待一声就离开。以后三阿哥闲暇时,偶尔能探望我一下就好,保管不给皇上带来任何的烦扰。”
顺治定定看着佟佳,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也无法知晓自己的心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出来,陌生又奇怪。
“好。”顺治说。
巨大的喜悦铺天盖地而来,一下把佟佳打懵了。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天上下的不是雨,全部是好运。
佟佳福了福身谢恩,怕顺治翻脸,打着伞急急转身离去。
顺治站在雨下,望着佟佳的背影,脑子空荡荡,茫然一片。
唯一的想法居然是,他为什么要把油纸伞给她?
佟佳快走疾奔了一段路,雨随着风扑到脸上,因兴奋与喜悦灼热的心,逐渐平缓了下来。
首先,出去住得考虑到钱的问题,她算了下身边的积蓄,赁一间小院子完全没问题。
再说还有佟家呢,有玄烨在,佟家肯定得接济她,把她供着。
住在哪里好呢,圆明园还是畅春园?畅春园这时候好像还叫李园,圆明园也不是雍正时期的园子。
这两座园林全都是皇家园林,不知顺治能不能大方点,给她这个不算妻子的前妻些赡养费,李园或圆明园随便给她一座,她也不挑。
一阵凉风吹来,将佟佳吹得打了个哆嗦,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跟着散了。
能出去就是天大的惊喜,她不要再节外生枝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去找佟国纲佟国维,让他们去找个小院,她离开南苑后有地方落脚。
吴良镛寻过来,见顺治独自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担忧焦急不已。在旁边候了一阵,心一横走上前,将手上的伞撑在了顺治头上,小声说道:“皇上,外面雨大,仔细生了病,奴才恳请皇上回屋去吧。”
顺治沉默着,腿终于动了动,朝正院方向走了去。
吴良镛松了口气,只这口气松到一半,重新提回了嗓子眼。
顺治前些时候,突然变得冰冷不近人情,令人捉摸不定。最近方好了些,人开始有了生气,只好似现在又回了去。
吴良镛比顺治矮,吃力把伞举在顺治头顶,小心翼翼说道:“皇上,奴才差使办好了。皇贵妃说是病得厉害,想要求见皇上。”
顺治一把打开吴良镛的手,脚步如飞往前奔去。吴良镛愣了下,不敢再多说,将伞收起来,忙不迭跟在了顺治身后,待见他往通往正院的小径而去,勉强放下了心。
只要不继续淋雨就好,若是生了病.....
忆及顺治前些时日生病的辛苦,吴良镛下意识打了个寒噤,赶紧闷头跟上。
顺治冲进卧房,将门砰地一声关上,穿着湿衣衫爬上塌,蜷缩成一团,用被褥蒙住了头。
眼前一片黑暗,良久之后,顺治深深呼出口气。手按了按胸口,那里终于有了反应,钝钝中带着些许的疼。
顺治就那么静静躺着,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寂。这种感觉充斥了他的两世,反倒令他感到安心。
过了一会,顺治心情平缓下来,起身去洗漱,换了身衣衫,没事人般去了前院书房。
王熙还在等着,顺治与他商议完正事,默然片刻后问道:“你可想念你的亡妻?”
王熙怔住,垂下眼眸,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无时无刻都记着,如影随形。”
顺治笑了笑,问道:“就那么情深不渝?兴许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呢。”
王熙觑着顺治的神色,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干脆坦白地答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臣膝下有克善,克勤足矣,别的再好,与臣又有何关?”
“也是,克善克勤该读书了,召他们进来陪着玄烨一起上学吧。”顺治说道。
王熙两个儿子克善克勤的名字,还是顺治亲自所取。他没再继续问,唤来吴良镛上酒菜,对王熙说道:“时辰已晚,你陪着我吃一杯。”
王熙忙起身谢恩,“臣恭敬不如从命。”
“无需多礼,你我就当做至交好友,一起随意吃杯酒罢了。”顺治脸上的笑容极淡,停顿片刻后说道:“我觉着自己活不了几年,吃完酒,等下你替我拟份遗诏。”
王熙神色大骇,失声叫道:“皇上,这......”
顺治笑了起来,朝他摆了摆手,“坐,别那么惊讶。人都有这一天,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是。”王熙嘴里直发苦,照着吩咐坐在椅子上,不过须臾之间,后背已衣衫尽湿。
顺治又说,“只写遗诏,不写罪己诏。做过的事情,无悔。”
王熙望着年轻的顺治,此刻神情平静,眉眼温和。不知为何,却无端令他感到浓浓的悲怆。
吴良镛领着太监很快送进来酒菜,顺治没让人伺候,亲自执壶倒了两杯烧刀子,递给了王熙一杯。
王熙谢恩后接过酒杯,刚侧转身避开递到嘴边,顺治已扬首吃完了杯中酒。
兴许是吃得太快,烧刀子烈,顺治呛咳起来,直咳得脸色青白。
王熙吓得坐立难安,紧张地又是送布巾,又是倒水递上:“皇上,您可还好?”
顺治缓过气,喝了些水,拿布巾擦拭干净咳出来的泪,说道:“无妨。”
王熙见顺治脸色虽不大好,头脑依旧清明,微微放下心坐了回去。
顺治从头到尾,筷子都没碰过,只一杯杯吃酒。王熙知晓顺治的酒量,见他这般吃,还是放心不下,不断劝道:“皇上,身子要紧,您多少吃一些菜垫垫肚子。”
“最后一杯,等下还有正事呢。”顺治端着朝王熙举了举,一口气吃完杯中酒,放下杯子,果真没有再吃。
酒后略微坐了片刻,王熙开始铺纸磨墨,提笔照着顺治的吩咐,写下了遗诏。
开始时,王熙还有些心惊胆战,提笔的手都在发抖。待写完之后,反倒认为先前自己大惊小怪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顺治没立太子,提早做好安排,于朝堂的稳定反而有利。
两人坐着吃了杯茶,王熙见顺治神色疲惫,起身告辞离去。顺治坐了一会,招来吴良镛问道:“玄烨呢?”
吴良镛答道:“回皇上,三阿哥去了佟格格的院子请安。”
顺治皱眉,转头看向窗外,“雨停了?”
吴良镛答道:“雨尚未停歇,还下得大了些。”
顺治起身走出屋,站在廊檐下,望着眼前在灯笼微光中氤氲的雨雾。
不过是一场雨,秋天就霸道来临了。
顺治手伸出廊檐,出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吴良镛看过自鸣钟,答道:“回皇上,卯时末,即将到辰时。”
“这么晚还没回来歇息!”顺治的不悦,跟着酒意一并上涌。
吴良镛赶紧说道:“皇上,奴才这就去接三阿哥回屋。”
顺治唔了声,吴良镛赶紧提上灯笼,拿起伞朝前去偏院。
“回来!”顺治突然出声叫道。
吴良镛马上停下脚步朝回走,顺治拿过他手上的灯笼,直接跃下台阶,穿过庭院,往外大步流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