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月夜 ...
-
看着天色已晚，开始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因为有事而率先离去，剩下的就基本上全是中国人了。有人提议不如到水边去，在那里讲鬼故事，一定很有气氛。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大家异口同声的响应，于是这一帮人就往沙滩上去了，拣一个清净地方，围成一圈坐了下来。
周围远远近近分散着一些人在玩耍，自带的录音机里很响地播放着乡村音乐，很美国的感觉。在天黑得晚的时候，夜好像刚一降临便已然很深，湖面上仿佛弥漫着一层氤氲的水雾，越发显得水面异常地黑。气温已经低了下来，有几个人坐得更靠近水边一点，背对着大家把腿浸在水里，看着夜空分辨星座。原该有些沁凉、却因为人的体温渐渐降低而显得温暖起来的湖水漾在波浪里包围着他们的小腿，还有下面细细的沙子，给人一种很柔软很温存的感觉。
然后，不知是谁，忽然发现了这晚的月亮又大又亮，悬在半空里宛若一盏巨灯，惹得大家时不时地就忍不住要抬头去看。一见明月就条件反射地要去想家，而这群漂泊海外的游子们，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正想着的，到底是哪个家——国内的成长之所，还是这里的安身之处？
至少林西子就觉得，她不知道。她只隐隐开始感到，活跃了一整天的身体想要睡觉了，因此开始想念舒适的睡床。但同时她又莫名地觉得，此刻的所在也并非不是家，并没有让她想要立即离开，于是想家的实体架构在混乱中被抽去，只剩下一种模模糊糊的向往与眷恋在心里暖洋洋地涨着。
其实在一个充斥着男生并且是理科男生的群体里，鬼故事几乎是讲不起来的。顶多才讲了那么一两个，还没有吓到人呢，话题就慢慢变成鬼电影，宗教故事，然后变成科幻题材，最后就渐渐变成正儿八经却又趣味横生的科学讨论了。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陶睿知引回了话头。他说：“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故事的结尾是一个问题，要在场的女生来回答的问题。”
大家一听，都纷纷来了兴致，纷纷催促他快说。于是陶睿知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他的故事。
“有一群人去攀登雪山，其中有一对情侣。在山脚下有一间供人休息的小屋，男孩就对女朋友说：‘登山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跟我们去，你还是在这间小屋里等我们回来吧。’这个女孩子虽然不放心男朋友，终于还是拗不过他，只好留在小屋里等着。几天后，登山的人们回来了，唯独不见男朋友。那群人对女孩说：‘我们在山上遇到了雪崩，你男朋友不幸遇难了。但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回来找你，所以我们才这么匆忙赶着回来保护你。’这么说完之后，他们就站成了一个圈，把女孩围在中间。夜里的时候，她男朋友果然回来了，而他一进来就冲进人群拉起女孩就跑。他对她说：‘我们的确遇到了雪崩，我是唯一生还的人，那群人才是要来害你的鬼。’”
故事到这里就算说完，而问题也来了。陶睿知更紧地搂了一下怀里的林西子，问大家道：“这里的女同胞们，如果你们是那个女孩子，你们是相信谁呢？男朋友还是那群人？”
林西子看了看这圈女孩子们，有几个已经把这个原本简简单单缺乏渲染的故事放在深夜时分的想象里发了酵，因而吓得有点脸色苍白，映着清冷的月光，看起来很是有些楚楚可怜。
一个还在单身的女生率先回答了：“应该那群人是活着的吧？他们如果是鬼的话，大白天就出现不了吧？”
旁边一个男生反驳她：“那也不一定啊，也许他们出现得了，但是法力不够，所以才要把女孩子围起来，等到半夜功力聚积了才能发难。”
他这么一说，另外一个本来对如果这群人是鬼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为难女孩子这一点存有疑问的女生也就无话可说了。大家一时之间都有些安静，女孩子们在思索，男生则在等待。
然后李冰璇就说话了：“还是相信男朋友吧，因为总应该相信自己的男朋友多过相信外人啊！”
她这么一说，男生们都投来赞许的目光，姚晔更是春风得意，大大方方地搂住李冰璇，奖赏了她一个脆生生的吻。
陶睿知见状，便忍不住推了推始终安安静静蜷在自己怀里的林西子：“喂，你怎么不说话？”
林西子像是才从什么深深的思索里回过神来，便顺从地开了口：“跟男朋友走。”
她这句话因为是说在李冰璇之后，所以并没有任何语出惊人的地方，只有陶睿知很有几分欣慰，正还在思索着怎么能既不学姚晔、又能充分地表扬她呢，她却又轻轻地接着往下说了：
“因为即使男朋友是鬼，他要你跟他走，也是因为爱你，舍不得离开你。他就算要你死，也并不是害你，只是要和你在一起。而这个女孩子，如果真的爱他的男朋友，那么就算他真的是鬼，难道就不随他而去吗？如果人间已经没有自己最爱的人，对她来说难道不是比死还可怕吗？而就算男朋友已经升入天堂，因为那个地方没有他爱的女孩子，那么对他来说，难道不会悲惨得如同炼狱吗？”
她的这几句话，文艺得让人觉得不应当在日常对话中出现，然而她用了那么自然的语调平平淡淡地说出来，竟好似早已在心头锤炼过千百遍，羽化成最平常的讲述。这段话让在场的人都不免有几分震撼。他们愣了一下，才低低地用鼻音发出一阵拖长尾音的“Wow——”。陶睿知又感动又骄傲，呆在那里深情万状地看着女友，竟不知怎么做才好。
倒是林西子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地笑了笑，掩饰地低下头去。她手里一直拿着一枝小树根，胡乱地在沙上画着一组没有意义的符号。
暑假就在这样快乐的气氛中慢慢向尾声滑去。八月初的时候，林西子的实习也只剩下半个多月，差不多要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学期做准备了。
就在这时，姑父打了一个电话来。
看到来电显示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区号指向的是旧金山，林西子有几分迟疑地接了起来，直到听见是姑父的声音，才想到那也许是姑父办公室的电话。
“小西，最近好不好？会不会已经开始忙了？”姑父在电话里问。
“还好，也没有怎么忙，毕竟还在暑假，实习那边最近也没有再给我新项目，估计是看我剩下的期限也不多了。”林西子一一回答。
“哦，那就好。”姑父听起来很满意她的回答，然后，他仿佛斟酌了一下，方道，“是这样……小西，你能不能抽空来我们家几天？就是这几天，越快越好，尽可能近的机票，多少钱都行，姑父给你买。”
“……行啊，没问题。不过，是出了什么事吗？”听见姑父这样的要求，林西子很有些意外，狐疑而不安地问。
“你姑姑今天早上流产了……我这几天正好忙得不可开交，不能常常在家里陪她，我怕她本来就不开心，一个人更加受不了，所以想看看你能不能来陪陪她。”姑父解释道，声音里有几分掩不住的痛楚和担忧。
“啊！那是当然，我这就买机票去，买到了给你电话吧。”林西子吓一大跳，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挂上电话就去网上查最近一班飞往旧金山的飞机。
网络记录显示就在第二天下午，林西子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把班机号和时间通知了姑父，以便他到时候去接机。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月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