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莲乱天下》敛wei

4、第四章 寥落清霜秋渐近

　　“小姐，你又缝错了。”笼月无奈地喊道。
　　若璃吐了吐舌头，撅起小嘴作哀求状。
　　“好月儿，你再教教我嘛。”
　　笼月心底一阵惋惜，她的小姐看来是真的失忆了，连最基本的缝衣针法都忘得一干二净。哎，想当初小姐的女工可谓是锦城一绝啊，连毓秀坊首屈一指的绣娘都甘拜下风呢。这到底是好是坏呢，应该是好吧，这样小姐就可以远离后宫的明争暗斗，平平安安地活着，即使生活清苦了些。
　　“月儿，你的手这么巧，将来啊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若璃调笑道。
　　“小姐，你怎么没个正经呢，奴婢从八岁起就跟着小姐了，小姐可不要赶奴婢走啊。再说，以现在的处境，奴婢怎么可能……”
　　“对不起，月儿，是我没用，连累你了。我向你保证，我樱若璃若是有一天能从这里出去，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小姐。”笼月哽咽道。
　　啪啪啪。
　　“好一出主仆情深啊！艳姐姐，看来我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小姐，这位是景德妃，旁边的那位是艳妃。”笼月踮着脚尖，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若璃放下手中尚未缝好的衣物，从地上站了起来，直直地打量着眼前二人。
　　景德妃，那个抢走魅莲的女人，一身红衣如火，高高绾起的云鬓插入数只金光闪闪的云雀衔珠步摇，宛若银盘的脸上，一对柳叶吊梢眉，一双顾盼流转的杏核眼，小巧的鼻，嫣红的唇色，的确是个美人。只是眉目间隐藏不住的怒火实在是大煞风景，看来这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嚣张女人。尽管她表哥是当今皇上，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右丞相，可在这寂寂深宫之中头脑如此简单的女人未免显得太蠢笨了，身份虽高，心肠虽狠，却算不得厉害角色。
　　相较之下，旁边的艳妃就安分许多。一身水红色宫装迤逦曳地，一朵大红牡丹绢花松松地别在耳后，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精致的眉眼处滑过一抹难以觉察的轻蔑和讥诮，恰好被若璃收进眼底。看来这个女人不太好对付。
　　面对着若璃大胆地直视，德妃心中一凛，眉梢轻挑，杏目圆瞪。身边的云儿见状，大喝一声：“大胆奴才，见了德妃娘娘和艳妃娘娘为何不跪？活得不耐烦了吗？”
　　若璃闻言撇了撇嘴，依旧不动。
　　“樱若璃，你一个冷宫废后还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你以为这是在你的风仪宫吗？”
　　“月儿，这一大清早的哪来的狗那么吵啊？”若璃皱皱眉伸了个懒腰。
　　“你骂谁是狗呢？”
　　“谁叫得欢我便骂谁！”
　　“你！”德妃一时气结，口不择言。
　　“你这个祸水，下贱胚子，跟你娘一样的妖精，活该满门抄斩。幸亏皇上英明，不被你所惑……”
　　“贱人你骂谁？”若璃忍不住打断她。
　　“骂你！”
　　周围顿时笑成一片。艳妃香巾覆面，可还是笑出了声。宫女和太监们强忍者笑意憋得满脸通红。若璃和笼月干脆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她偷偷地瞥见德妃气得浑身颤抖，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涂抹得厚厚的脂粉好像正要簌簌掉落，她的唇角漾起一丝得意的笑。
　　“云儿，快，给本宫掌嘴！”
　　云儿阴恻恻地了笑，快步朝若璃走来，却被笼月一把拖住。
　　“反了反了，来人，给本宫拉住这个不长眼的奴才，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连寻常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笼月这身子骨未长全的弱质女流。
　　若璃呼吸一顿，一双凤目盛满了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似乎要将德妃烧出几个窟窿。
　　“怎么？身娇体贵的皇后娘娘想代为受过吗？也对，教出这样不知礼数的奴才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不知痛就不长记性，一个冷宫弃后还想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吗？来人，把本宫的鞭子呈上来，皇上御赐的东海蛟龙鞭，本宫还没试过呢，不知道在皇后这身细皮嫩肉上会画出怎样绚丽的图案呢，本宫实在是期待得很啊。”
　　话音刚落，几个獐头鼠目的太监立马上前按住正欲挣扎的若璃，若璃眸光一黯，看来此次是躲不过了，心中暗悔自己太过鲁莽，为出一口气竟要搭上一条命。
　　“德妃妹妹，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这女人虽是戴罪之身，可毕竟顶着皇后的头衔，万一皇上哪天想着她了，让她重掌凤印，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毕竟任何男人可都拒绝不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啊。妹妹可要三思，切莫冲动啊！”站在一旁的艳妃突然开口，一席话说得颇为在理，看似在为若璃求情，实则为处在暴怒边缘的德妃又添了把火。
　　“重掌凤印？凭她，做梦！皇后之位迟早是本宫的。她，休想染指。她现在的身份，给本宫提鞋都不配，乌鸦就是乌鸦，成不了凤凰。”
　　若璃不发一语，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眼神犀利如刀，似要将眼前跋扈的女人千刀万剐。
　　“看什么，怎么，难道本宫说错了吗？今天就要你尝尝这鞭子的厉害，不然你永远不知道‘奴才’二字怎么写！”
　　啪！
　　一声凄厉的鞭响划破长空直袭若璃单薄的后背，她避之不及，生生地挨下了这一记鞭打，粗制的麻布衫霎时绽开，如雪的肌肤上一道鲜红的伤痕暴露在初秋微凉的空气中。
　　若璃倒吸一口冷气，高昂着头颅恶狠狠地瞪着眼前朝她挥鞭相向的眉飞色舞的女子，眼角泫然欲落的泪被她硬生生地忍回。
　　一下，两下，三下，宛若蛟龙的银鞭如一道暗夜霹雳，带着寒意与凛冽伤得若璃体无完肤。她眉心紧攒，银牙暗咬，指骨泛白，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尽数折断在冰冷的砖缝里。她看见德妃一手叉腰，一手执鞭狂肆地挥舞着，洋洋自得的脸已被仇恨扭曲得如同地狱妖魔，艳妃冰凉漠然的眼神带着发泄后的快感，鲜妍的唇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嵌满倒刺的银鞭上粘着她的血液和皮肉，俨然化作一条凭风而舞的赤练，妖冶而残忍。
　　忽然她的眸光颤动，她清楚地看见德妃高高抬起的右手腕上一串晶亮的饰物闪着明媚的光。
　　是它，没错，魅莲。
　　即使在白天，它依然光彩夺目，漾人心旌，如漫漫水上一朵素白的莲隔着重重烟云给予她心安和希望。
　　她裂唇一笑，强撑着怒意和痛意不吭一声，如一只引颈而立，慨然赴死的白鹤，带着超乎寻常的决然和勇气。她的耳边混杂着德妃不间断的叫骂和狂笑，宫女和太监们不忍和惧怕的抽气声还有笼月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若璃的脸色愈渐苍白，意识也愈渐模糊，眼前血色飞舞一片，孱弱的娇躯承受着无休止的鞭打和怒骂，就在她昏厥的前夕，她听到了认为此刻最美好的声音。
　　“住手！”一声清脆的女音适时地阻止了德妃几乎收势不住的暴行。
　　“德妃妹妹，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袭蓝色轻纱罩身的宫装丽人踏进血雾弥漫的清霜院。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温柔如水的淑妃姐姐。怎么，姐姐不待在阆苑宫里好好养病，倒有闲心来这冷飕飕的清霜院闲逛。入秋了，天凉露重，清霜院又是这般惨淡，姐姐还是多注意的好，莫要染了风寒，这副病恹恹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啊。当然，若是你愿意，本宫倒是可以和皇上说说，清霜院有了个废后，也不介意再多一个弃妃。”
　　“妹妹说得是，天凉了，我来瞧瞧皇后娘娘，为她添几床暖被和新衣。”淑妃柔声道。
　　“淑妃姐姐真是菩萨心肠，难怪皇上一直对你青眼有加呢。”艳妃适时地插嘴，毫不掩饰言语中的讥讽之意。
　　德妃一听“皇上”二字，顿时醋意横生，没好气道：“只怕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德妃，本宫不管你怎么想，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再打下去可就出人命了，到时候皇上责问起来是你担待，艳妃担待还是本宫担待？”
　　德妃冷哼一声，接过云儿递上的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掉了满手的血污，不以为意地说道：“少拿皇上来压本宫，本宫和皇上的关系岂是你能挑唆的？”
　　她复又转向若璃，咬牙切齿地吼道：“樱若璃，你给本宫听好了，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子上，今天的事儿就到此为止，如你再犯，本宫绝不手软！艳姐姐，我们走。”说完拽着还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艳妃，领着宫女太监，志得意满地离开了，如一只骄傲的孔雀。
　　若璃紧绷的神经终于在德妃转身的一刹那断裂，眼前一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