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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觉醒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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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三十三年春
长宁府 徒西县水陇镇
三更梆子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周家人聚在堂屋,正为着大女儿周玉书的亲事发愁。这事儿说来也憋屈,好端端的男方竟要悔婚另娶。
周玉书的亲娘林红梅实在不忿,就将那造了孽的钱寡妇好一通咒骂,又想着周铁匠曾与那短命鬼宋父称兄道弟,不免也呛骂他几句。
可怜周铁匠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敢回嘴半句,垂头丧脑的蹲在门边暗暗自责。
周老头看不过眼,叹道:“罢了,那宋家既然起了攀高枝的心思,强留也是留不住的,依我讲,这门亲事退了得了。”
林红梅狠狠地擦了把眼泪说:“凭什么,当初可是宋家请了三回媒人,死皮赖脸巴着周家的。如今那宋誉靠着咱家的钱财中了举人,就要悔婚另娶?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纵是退婚,那也得按着规矩来,需得赔礼致歉,归还钱财。哪有他家那般无礼下贱,竟派了个仆从过来打发。如此这番,不正是打我周家的脸?想那钱寡妇早年落魄贫困,若不是得咱家帮衬,她那身骨头还不知烂在哪里了,哪由得她如今得势张狂?”
想罢,又将那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钱寡妇母子一通咒骂,当真是老天不开眼,竟让他们那样的卑劣之人走了好运。
待到天空大亮,周铁匠的弟弟和大姐一家全部跑了过来,见了他们,林红梅又是一番哭诉詈骂。
脾气火爆的周大姐当即一拍桌子,吼道:“大弟,二弟,拿上杀猪刀,咱们这就去寻宋誉问个清楚。”
林红梅亦有这个打算,还道:“若不是担忧玉书,我昨晚就打上门了,不然那钱寡妇岂不觉得咱们老周家都是软蛋好欺负?”
周家乃铁匠出生,无论男儿女儿皆生了一副火爆性子,再加上周老二还是个杀猪匠,那浑身杀气非比常人。
钱寡妇又做人无礼,不讲情面,正常人家都受不了这个气,更遑论火气旺盛的周家了。
故而周大姐是一呼百应,家中弟弟侄儿侄女,皆拿刀拿剪的准备打上宋家门。正在这时,昨日气晕的周玉书清醒过来,连忙把家人拦住,急道:“姑,叔,爸,妈,你们别去。宋誉攀着县令家了,咱们硬碰不得。”
“什么?当真是老天不开眼,狗屎成黄金。我可怜的玉书啊,你怎么就这般命苦,竟碰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听了这话,林红梅当即扔下柴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捶地发泄。
周玉书的亲妹周玉画亦将剪刀扔在地上,学着她娘的做派往地上一坐,仰面嚎道:“宋家欺负人。打死他。”
一旁的弟弟周玉墨亦板着张脸,手上紧拿着柴刀不肯松。
“好玉画别哭了,雨墨,你也放下柴刀,赶明儿姐姐给你们做东坡肉吃。”说罢就将亲妹抱起,而后又软语将大姑等人劝回堂内。
那曹县令是个无恶不作的杀才,上任以来不知坑了多少民脂民膏,那税费种类更是五花八门,竟比上一任还要贪婪。时人皆说,曹家的狗过寿,都要剥下老百姓一层皮。
周铁匠等人再狠,那也比不过官府,更何况曹县令还是此等贪狼饿豹。他刚上任就弄了个“捐”,生老病死得捐,吃喝拉撒得捐,打铁的杀猪的卖身的得捐,甚至穿鞋都得捐。
除了奇葩的税收之外,这曹县令极爱用刑,前些日子城门口还弄了几个木笼子,搞了个站刑,生生将人给熬死。
税与罚两大杀威棒一下来,百姓们纵是苦不堪言,可也不敢忤逆违背。
故而一听宋誉攀着了曹县令家,林红梅等人也只能认命叫苦。
“可是儿啊,那宋誉是靠着咱家才得进学读书。你说说,咱家的钱,就白花了么?再者说了,原想着有个举人姑爷,日后那些税呀粮的能少交些,如今可好,九年辛苦全打水漂了。”林红梅虽已认命,可犹有不甘。
只是经了昨夜刺激,周玉书竟恢复了前世记忆。
她穿了,还穿为起点文里的路人亥。为何说是路人亥,只因他们一家连名字都不曾被提及,只简略写为徒西县民众。
建宁三十三年秋末、建宁帝为建摘月宫,强征名夫,徭役无期。又兼长宁府大旱,颗粒无收。同时徒西县令曹光兴强征余粮,收敛无度,至民怨生揭竿起,三十四年春占领五县六十二镇,州府驻军三次镇压未果,乱至朝堂。同年秋,建宁帝下令决张府口、临阳口河堤以助平乱,淹没三府四县,溺死民众三十余万。
此后,各地群雄四起,又兼三王叛乱,北羌南下,终是乱了天下。
这,这都要天下大乱了,谁还管什么秀才举人的。再者说了,记忆觉醒后,她对宋誉那些莫名其妙的滤镜也碎了个稀巴烂,想着他竟与曹光兴那样的贪官合污,更觉恶心。
“娘,再坏也总比丢了性命强。无论如何,咱们一家子整齐安全比什么都好。”现如今最重要的可是存粮存银保命啊。
就算宋誉不悔婚,嫁给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举人也是累赘。
然而林红梅仍是有些不满,九年下来,七七八八至少花了五十两。如今人财两空,还被人贬低嘲弄,她如何甘心,就又想道:“既如此,不若咱们舍了面皮,让钱寡妇认你做干女儿,这样也能与曹县令攀些交情。也不望得人好处,就盼着税少些,徭役轻些。”
虽说钱寡妇为人刻薄,行事无礼,可若能让家里日子好受些,就是在她面前弯了腰肢又如何?
“娘,万万不可。曹县令认钱不认人,怎么可能管咱们死活 。至于咱家花出去的银子,女儿保证一定会讨回来。你先别急。”曹光兴也就能得意个大半年,待到秋末就会被民反杀。依着民众情绪,只怕但凡沾亲带故的都落不到好。
曹光兴就是一艘即将烂掉的破船,谁上谁死。
别看钱寡妇如今得意张扬,等到曹县令倒台,她家怕是要跟着陪葬。
这不行,那不成,这亏竟是吃定了。林红梅越想越气,又将周铁匠骂了一通,怨他把兄弟遗孀当嫂子,人家把他当傻子。
事已至此,周家只能吃下哑巴亏,周大姑并周小叔劝了两声想开点,也陆续走了。
周玉画抱着亲姐的胳膊,悄声道:“姐,要不我晚上悄悄过去把他打一顿?”
周玉书连忙制止,“可别,宋家那样的人家自有老天收拾。你呀,乖乖在家陪着姐姐就好。”她这小妹天生一股神力,脾气还火爆,之前的她费了许多心思才将她养的看似文静乖巧。
故而除了自家人之外,并无外人知晓妹妹的能力。
又想着乱世重武,妹妹这样的体质正好能自保。对了,自家亲爹是个铁匠,可得打些刀斧备着。
念此,周玉书直接去了临街铁匠铺看看,只见他爹正在那儿打铁,大锤高高抬起重重砸下,钪钪钪的声音伴着汗水一道落下。
“爹,昨夜一宿没睡,你该去补个觉才是。”如今世道艰难,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日子实在凄苦。他爹有门手艺,还能挣些小钱糊口,乡下农户日子还要凄惨,土里累了一辈子,却无一亩是私产。
建元末年,土地兼并严重,农户们只能租赁田地度日。年景不好,卖儿卖女亦是常有的事情。
“不睡了,发发力气心里痛快。玉书,你,你莫要难过,爹爹保证再替你寻个好的。”周铁匠愧对女儿,说话都无往日顺畅利索,中气十足。
“爹,女儿真的不稀罕什么宋誉。倒是爹,我瞧着家里的矿石不多了,要不再补些?”若是可以,人手一刀更安全。
他们周家人底子好,力气大,就是最瘦弱的她,也比寻常人康健体力足。
届时不管碰着杀红眼的流民,还是作恶的官差,他们都能敌一敌。
“等你亲事定下后再买。”家里虽有些余钱,但也不多。周铁匠觉得愧对女儿,就想给她备足些嫁妆。
“爹,我还小,谈什么亲事。”
不行,天下大乱的事儿得跟着爹娘说一说,若不然光靠自己一人肯定不行。旁的不说,她身无分文,想提前备粮都不行。
只是想了此事,周玉书竟突然头疼脑裂,汗水直流,一旁的周铁匠吓的大叫一声,忙抱着女儿回了房间。
林红梅以及周玉墨,周玉画看了,也急匆匆跟了过去。
好一会儿周玉书才缓和过来,这一下,她却是乐笑出声来。
没想到觉醒了记忆不说,竟还得了个金手指。
这金手指虽不能呼风唤雨,但至少能让全家在乱世中活下来。
她的金手指,能购物,也能检索浏览。虽还未操作,可光看功能就能知晓这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林红梅见女儿哈哈傻笑,不由担忧道:“玉书,你别吓娘,宋誉就是个短命鬼,退婚就退婚,咱不伤心,啊。”就知道这孩子刚才都是装的,她与宋誉一道长大,又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恨那宋誉之前装的多么爱慕玉书,体贴周到。如今一看,全是狗屁,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早晚不得好死。
林红梅再次皱眉,而周玉书心下一动,想着不如趁此试试金手指,也好把天下大乱的事情告知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