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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40 ...

  •   想到这里,陈芷瑶直接转身回房,将整理好的衣物重新放回包里,包括被她放在一边的睡衣。

      陆望福看见女儿手上忙碌不停的动作,一下就懂了,伸出胳膊拦住陈芷瑶,厉声道:“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商量吗?你非要那么极端?”

      “我极端?”听到她的话,陈芷瑶冷笑出声。

      纺纱连衣裙被母女两人争夺,一个要装进包里,一个要放回衣柜中,轻薄的纱裙很快在她们手中被揉皱。

      陈芷瑶直接松开手,裙摆似耷拉脑袋的旗帜,说是陆望福争赢了但输的又是谁呢?一件衣服而已,她不要了。

      还有这间卧室,墙角放置高中学习资料的书架,窗帘后面藏匿的篮球,阳台放不下必须跟陈芷瑶共享一个衣柜的男性衣物,处处都是陈盛奇的痕迹。

      她每次进房比在客厅还要紧张,有种入侵弟弟私密空间的抱歉感。

      但现在不会了,因为这个房间,陈芷瑶不稀罕。

      她有手有脚,还有一间没断缴租金的房子,出了门活得下去也饿不死,实在没必要在父母面前低声下气做人,言听必从地活着。

      心里步步为自己打算,陈芷瑶看爸妈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旅行袋的拉链时卡时顺,她不得不停下来捋顺袋子里面夹层的薄布,手往下扯,布被链子绞住,扯难扯下来,陈芷瑶又怕把包给弄坏了,得就着耐心一点一点将布料从拉链头的嘴巴里面拉回来。

      耳边响起父母的争吵,像防空警报的尖锐鸣叫,她自动过滤掉内容,目光只盯着自己的东西,工具箱,企划书,大部分都散在书桌上,她一件一件收捡清楚。

      越是这样的时刻,陈芷瑶的脑子就越是清楚,她要亲手抹掉自己的痕迹,郑重而虔诚而对待每一样属于她的东西,放进旅行袋里面。

      陈父立在门口,已经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跳起来大喊:“说你几句怎么了吗?连说都不能说了?陈芷瑶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为了这个男人出去,那以后你就别认我这个爸,也别再进这个家里”

      “好!”陈芷瑶猛一抬头,直直望向门口的父亲,他长年沉浸酒精通红的脸蛋,铜铃一样的眼睛,在与人对视时又本能躲闪的视线。

      有他这一句话,陈芷瑶的心情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陆望福几次三番想抓住她,但都被女儿坚定甩开,她握紧又伸开手掌,里面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经过陈父身边的时候,陈芷瑶看他脚一横,明显要拦在她的面前,走廊的灯光照透他一整张被酒精浸红的脸,深到骨骼里面的法令纹像两把架在他嘴上的刀。

      陈芷瑶忽然对自己个子很高有了个具体的概念,因为现在的她能够直接平视父亲的眼睛。

      看透那个男人故作凶蛮背后的恐惧。

      他依然强壮,布满老茧的手厚实得就像一堵墙,可陈芷瑶看他仿佛在看一片被氧化的铁皮,立着细小泡泡一样的气孔,脆弱得一折就断。

      也是,爸爸已经老了。

      陈芷瑶撞开陈父的肩膀,忽略掉背后陆望福一声声好似从枯井中传来的呼唤。

      她不会回应,她是从海洋飘到家里的孩子,她不要跟陆望福一样,掉进同一口的井里。

      “陈芷瑶!你对得起我跟你爸吗?我们养了你那么多年,把你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拉扯长大,你现在要为了一个男人跟我们反目成仇!”陆望福冲出来,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她紧拽住陈芷瑶的胳膊不松开,反反复复追问:“为什么,那个男的到底有多重要,让你愿意跟家里人反目,难道他有妈妈爱你吗?”

      “那个男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心甘情愿去他的面前,他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还像个臭虫一样缠着你,生病了就自己去看病,你又不是医生,他缠着你有什么用?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你!”

      “他没有不肯离开我,他根本就不怎么缠着我。”陈芷瑶试图掰开陆望福的手。

      “那为什么你要去找他?”

      “因为离不开的人是我不是他!”

      “为什么你离不开他?”

      “因为我爱他!”

      话音刚落,整个家仿佛掉进了用海绵织成了陷阱里,一切声音都被吞掉,陆望福苍白而衰老的手再次收回井中。

      最后一句话似乎在空气中还留下一个印子,陈芷瑶眼神颤动,险些拿不稳手中的东西,她的脑海里面一片空白,是一片苍茫而无际的雪地,雪地上刻有一串纷乱延长的脚印。

      陈芷瑶强打起精神,顺着脚印追踪,她在雪片纷纷扬扬落下间看到了阿瓜。

      是的,她抓住手里的包,像抓回重新获得的记忆,僵硬的骨骼总算有了知觉,在父母没反应过来之前,她记起来了——

      她爱阿瓜。

      客厅因为旁边阳台上的铁皮屋,被迫分走灯光,黯淡了不少。

      陈芷瑶看向那个拆了又建起的临时居所,“爸,那个阳台上的房间很碍事,白天挡住阳光,晚上又分走客厅里的灯光,你找个时间拆了吧,它不需要存在。”

      客厅到门口的距离不算远,陆望福又试图挡住女儿,但陈父不让,两条壮实的胳膊死死抱住妻子,像头野兽般怒吼:“就让她去!让她后悔!”

      手在摸到门把手的瞬间,陈芷瑶觉得自己还是要给父母一个交代。

      于是她转身,眉眼里含笑,“对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当我出嫁了。放心,我虽然姓陈,但生生死死,哪怕做孤魂野鬼,都不再是陈家的女儿陈家的人。”

      陈芷瑶从不后悔。

      *

      熹微的晨光照亮玻璃窗。

      被清零的记忆就像一间打扫过的房间,他不知道这间房子里曾经装有什么,但从遇见她的每一天起——

      飘零的花香,温暖而又明亮的卧室,拧开时发出刺啦声响的可乐,还有挤压碎掉的薯片,都成了入驻这间空屋子的长期房客。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共同拥有过一个春天。

      睁开眼,陈芷瑶的样子模模糊糊,是手压在眼睛太久上太久的后遗症,所有景象都被虚化成一个又一个拼接而成的色块。

      阿瓜使劲揉了揉眼,干净而被放久的衣服散发一种难以言明的尘味,她的脸庞总算清晰,靠在自己身边,微微笑着,半垂的眼眸因为聚焦在自己身上,而格外温柔。

      是那种艳阳天里遇见一块阴影地的温柔。

      “总算退烧了。”她笑,眼角钻出几根笑纹,像小精灵为庆典布置的彩带,“昨晚你把我吓了一跳,一直担心你烧太久会脱水。”

      “我没事的。”

      “别逞强。”

      她的手再度放在他的额头上,刚刚退烧后对温度的感知要迟钝些,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的内心因为这个认知而欣喜。

      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失去记忆后,对于句子也一同失去了掌控力。

      难过时不语,高兴了便笑出来,表情替代文字传达自己的情绪,是最为粗犷的语言,但只能说明浅层次的意思。

      细腻的、晦暗的、揉杂在光影斑驳错乱间,幽灵上身一样的感知,又该怎么说呢?

      当她不语时,他仿佛被玫瑰花的刺扎伤了手。

      当她笑出声时,他感受到了从指尖略过的风。

      该怎么说呢?

      阿瓜面对陈芷瑶的时候,经常会下意识张开小半张嘴,那是一种欲语还休的姿态,但他不懂,他期望陈芷瑶能从这张黑漆漆的洞口中,读懂他隐藏在言语之下的词不达意。

      可陈芷瑶也不懂,所以她才会笑:“别老张着嘴,有点傻。”

      “哦。”陈芷瑶不喜欢她引用电视剧里的台词,说很做作,而且她总能一下听出来,小姑娘那个昵称三天后就被陈芷瑶发现,是《阿牛之再见阿牛》里面的台词,她很生气,还扬言再引用电视剧里的话,就不再理他。

      所以阿瓜在陈芷瑶面前更加沉默。

      被禁止引用台词,又忘记该怎么用语言表达,他是个笨嘴拙舌的人,自卑满溢心底,但阿瓜此刻又很想跟陈芷瑶说些什么。

      用自己的话,自己的句子,不是引用不是借鉴,真诚的粗糙的,他鼓励自己——

      “芷瑶,见到你,我很高兴。”

      她报以同样的喜悦,侧歪着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上扬的粉色嘴唇——

      “阿瓜,我也一样,见到你,很高兴。”

      刺眼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云层单薄而软绵,肥大的绿叶在枝头你争我夺,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细听才知道原来是风吹过。

      热气像噪点一样布满房间,汗湿后被随意挂在椅背上的T恤,凌乱的桌面,还有一整块黄油一样的地板,都被过度曝光,只剩她的笑脸,贝壳一样的牙齿,樱桃一样的嘴唇,成了所有画面中的焦点。

      夏天来了,他还是想吃掉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C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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