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猫系男友》钟敬言

3、C3

　　后面两天的雨势渐大，为了安全考虑，沿水镇各大商场被要求歇业。

　　陈芷瑶窝在床上研究季家资料，豪门家族狗血八卦最多，她权当解闷，短视频APP输入几个关键字，能跳出一堆花边新闻出来。

　　手机蹦出几条短信，陈芷瑶心里一抖，以为那些催债的休息一天，又要狂轰滥炸。

　　但没想到是来自她的好友但瑾。

　　“三十万我替你还了，但这些高li袋心黑得很，后面可能还会上门吓唬你，这些苍蝇烂虾，想摆脱掉他们没那么容易。但短期内，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找你了。”

　　“这钱是我欠你的，对不起。”

　　陈芷瑶看着短信，心里五味陈杂。

　　但瑾是她初中认识的好友，两人性格对味，但瑾为人大方热情，她有什么一定少不了自己一份。

　　但当初教唆她借高li贷创业的，除了那个卷款跑路的合伙人，还有她。

　　而且她跟那个合伙人，还是情侣关系。

　　陈芷瑶是真的信任他们，才不假思索地听从他们安排，但瑾跟她说那是正规的借贷公司，只是名气没打出去，所以知道的人少。

　　没想到最后把她坑成那样。

　　东窗事发后，陈芷瑶面对巨额的债款不是没想过报警，然而但瑾的父母不知怎么找到她的家门口，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保证债款他们会想办法，求求她不要报警。

　　但瑾是他们家的独女，老两口中年得女只有这一个孩子，宝贝得不行。这个事情一旦备案，但瑾的人生永远摆脱不掉协助诈骗的阴影。

　　两人虽说还是朋友，但后面的确没什么联系。

　　那次在奶茶店，实在是走投入路了，陈芷瑶才尝试性地给她发了条短信。

　　其实心里也没做什么指望，她清楚但瑾的状况比自己好不了哪去，她们都是沿水镇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但瑾能从哪里凑到呢。

　　陈芷瑶犹豫片刻，还是发了条消息出去，“谢谢。”

　　午觉睡醒后发闷，陈芷瑶撑着把伞，外出散心。

　　春末料峭，天气依然寒冷。

　　平素热闹的沿水镇被人一下按了暂停键，街道两边苍茫而空旷，卷帘门将店内光景遮挡严实，街上零星徘徊三两个人。

　　春天的绿意似乎还在昏睡，灰白的雨丝细密粘稠，落在屋檐马路，树梢街灯，织成细密的网，收拢整个世界，挤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手提袋。

　　陈芷瑶逛了一阵儿，觉得没劲儿，心里不停琢磨该怎么摆脱高li贷的事。

　　但瑾的意思她知道，那些人在第一次催债的时候，就已经亮出自己的爪/牙了，他们不指望陈芷瑶还钱。

　　他们心更黑，要陈芷瑶给他们赚钱，搬家只能躲避一时，要想安稳生活还是不容易。

　　回家的时候，她穿过夜市街道后面的巷子，在纸箱和泡沫盒堆砌的杂物里，她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

　　脚步一滞，稍稍侧脸望去，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东西在动。

　　下意识认为会是小猫。

　　这两天闷在家里无聊，反复刷着短视频打发时间，陈芷瑶点开几个收养小奶猫的视频，接着便是一堆大数据的相关推送，关于捡到奶猫的帖子，她一个一个从头到尾全部看完。

　　看多了，心里难免冒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来。特别一人独居，有个毛茸茸的活物陪在身边，寂/寞的内心也稍感好点。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弓起身子，向前探头，小心翼翼戳开纸盒，“啪——”地一声，纸盒落在地上，空出的地方应声探出一个脑袋。

　　还没做好表情该怎么面对箱子下面的东西，猝不及防间，陈芷瑶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光泽好似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眼白清亮，却气质懵懂。

　　两两相望，一方无辜一方惊愕，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她手中失重掉下的木棍。

　　这不是只猫，是个男人。

　　屋檐顶上积攒的雨滴承不了重，“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沿水镇常常出没些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衣着邋遢，席地而坐，没人关心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陈芷瑶认出了这个男人，是前天离开她家的那位。

　　此时此刻，他抱住膝盖仰起面孔，从下往上看向陈芷瑶，他的眼神里不带有任何情绪，面对她的时候，仿佛只是在面对一个打扰到他清静世界的陌生人。

　　看起来还有几分呆，像个呆瓜。

　　她凑近几步蹲下身，从口袋里面翻出一张自己没用过的备用口罩，塑料外包装还没撕开，陈芷瑶递给他，“呆……”

　　潜意识差点喊出呆瓜，陈芷瑶及时收住话头，总觉得不太礼貌。
　　她犹豫一阵儿，含糊开口：“阿瓜，在外面的时候记得戴口罩。”

　　呆瓜没接过口罩，一双眼睛里面罩满了混沌的雾。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口罩外层的塑料膜，似乎在摸那是什么，但很快又缩回去，一双手抱住腿，下巴顶在膝盖上。

　　他在用一种近乎稚气的眼神看向陈芷瑶。

　　如果没算错，呆瓜应该大不了自己几岁。陈芷瑶挠了挠头，心里暗叹还好他的情绪有够稳定。

　　撕开单个纯黑口罩外面一层的塑料膜，哔剥的摩擦声响引得呆瓜探头，他有些神奇地盯着陈芷瑶的手上动作。

　　陈芷瑶晃了晃口罩，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她往前迈几步替他戴好，动作轻柔，最后捏了捏口罩顶上的细折管，让它更贴合对面人的鼻梁。

　　“阿瓜，现在疫情还没完全消息，口罩还是得戴好。”陈芷瑶说完，手放在膝盖上犹豫几秒，最后没忍住抬起来拍了拍呆瓜的脑袋。

　　他好乖，一双瞳仁黝黑清亮的眼，双眼皮的折痕展开一道扇形的形状，下巴略尖，皮肤是长久没见过光的白，雨季的湿润感浸在他的毛孔和青蓝色突起的血管中。

　　陈芷瑶看着他的时候，总会联想到雨天溪水流过的叮咚响，忍不住多啰嗦几句，“知道吗？现在下雨天，再不回家会感冒的。你……需要我帮忙报警，送你回家吗？”

　　不知哪句话没说对，呆瓜捂住脑袋，表情痛苦，嗫嚅道：“家……没有家……”
　　他发音迟钝，语调含糊，仿佛幼童学语，含混地张开嘴，却很难说出字正腔圆的一个字。

　　见到对方抬手抱脑，陈芷瑶本能朝后退几步，理智迟到归位，她不愿意收留呆瓜的原因，就是因为担心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精神不稳定。

　　陈芷瑶撑着膝盖站起来，她与呆瓜拉开了段距离，本打算直接转身离开，右脚脚尖已朝家里楼道的方向转，但余光中捕捉到呆瓜的视线，他似乎察觉到她要走，缓缓放下手，一双露在黑色口罩外面的眼睛熨帖在陈芷瑶的身上。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拍打在伞上。

　　陈芷瑶朝前踱步，透明的伞不够大，蹲坐在原地的呆瓜成了电影画面中一个被抛下拉远的空镜头，她透过伞，很难忽略掉他。

　　脚顿住，雨落在地上砸开水花。

　　不给自己反悔的时间，陈芷瑶转身快步朝呆瓜走去，她收起伞与对方一同挤在屋檐内，半蹲下身，按住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说道：“现在特殊时期，你这样在外面很危险。如果你真不知自己家在哪里，那就跟我回家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自己也被吓到。

　　呆瓜一脸迷茫，眼神涣散，陈芷瑶短时间内说的话又密又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侧头歪脸看她，用行动表示不解，又拿眼神探了探，好似在研究她的意思。

　　差点忘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很多词语的意思都不能准确把握。

　　陈芷瑶放弃跟他继续沟通的计划，收回手想着不然算了，但还没来得及离开他的肩膀，一股毛刺却柔软的触感忽然降临手背上。

　　是呆瓜的短发，此刻已被他自己蹭乱，他歪头看她，见陈芷瑶没什么反应，顿了几秒，又蹭了蹭，润白冰凉的脸颊贴在她的手指上，杏仁般的眼睛斜眼看人的时候，眼皮微耷，慵懒而自如。

　　陈芷瑶透过他的虹膜，撞见自己呆愣的脸。

　　他还有这样的时候吗？

　　反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作为一种乖巧的安慰，手又往上，捏捏他的耳朵，模仿云养猫中的宠物博主，揉乱他的头发，陈芷瑶躲在口罩后面，唇角上弯，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你乖乖的，我现在就买零食给你吃。”

　　他没再动作，保持原来的姿势盯着她，太认真用力地去看，莫名显得很傻。

　　一连几日的郁闷一扫而空，陈芷瑶吐出一口浊气，仿若整个人轻掉一截，她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果然猫咪有治愈人心的作用。

　　尽管对方只是一枚看着像猫的人类。

　　前天陈芷瑶自己都过得焦头烂额，捡回家后，也没仔细看过他的脸。

　　要算起来，他们今天应该算是第一次真正认识。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她托腮看他，略微思考，“我还是叫你阿瓜好了。至于我的话，你可以喊我芷瑶”

　　“芷——瑶——”阿瓜思考片刻，而后盯着陈芷瑶的脸，一字一顿。

　　她被他瞧得险些失神。

　　屋檐外的雨落不进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