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才男色》宛清

23、随堂 测验

　　夏敏接受住院治疗的这些日子以来，未央很是勤快的往医院跑。她上网查找一切有助于食疗的食谱，困难的就在烹饪课上请教老师。红糖煲豆腐，桂圆花生汤，芝麻粥她现在已经驾轻就熟，频繁地出入厨房，父母也没察觉异样，全当她是在做课业练习。

　　提着炖好的陈皮红枣，未央轻车熟路地在拐了几个长廊和科室时候走进重症病房。夏敏最近的呕吐越发厉害，脸色惨淡得很。药物治疗的反应很明显，她一度嚷着昏了过去。未央进去的时候，夏敏还没醒，医生给打了镇痛剂。李烁研还没从工作室回来，一边由李明渊守着。这是未央进出医院以来，第一次和他单独抵上面，当初在病房见到她李明渊还是深感意外的，只是老婆的病况由不得他去细细解读当下的疑惑。而现在，看着她，很多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未央，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究竟该怎样看待未央的身份似乎没有多少实质的意义。
　　“叔叔您见外了，既然我都知道了，这就是我该做的，我也想进一份心意。”
　　“烁研这孩子真是会看人，难怪他只对你上心…你们…”李明渊突然顿住，一旁的未央反倒尴尬，她现在不作回应便是最好的回应。
　　“你夏阿姨这病，烁研压力很大，承受的比我们想象中要多，也多亏你帮忙。”
　　“他们会一起挺过这一关的。”这不是对李明渊的宽慰，也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期许，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样的预感，好的预感。

　　来往于医院这件事，倪子恒若是反对，未央虽能理解，到不免会心生反感；可他偏偏不置可否，偶尔甚至打听夏敏病情的发展情况。未央常常觉得读不懂他，虽然日渐熟络后，他说得不只是只字片语，但她不确定他是否爱她，或许他们之间提爱字也并不恰当。不同于李烁研的宠溺与不定时聊表心意，倪子恒给的一切都不深不浅。

　　夏敏这件事是个很好的分水岭，如果倪子恒吃醋，说明他在乎，未央可以开心也可以认为他小心眼；如果他大方认同，她可以感激这个男人的宽广胸怀或者失落于他的淡漠。只可惜倪子恒没给她这个评断的机会。

　　夏敏醒的时候，说话声音很微弱，意思大概是谢过未央来看她。她现在的咽食很困难，带来的陈皮红枣汤多少能缓解下她作呕的感觉。她的切除手术要医生根据抗癌治疗的效果再做定夺，这段时期会异常艰难。未央也常常守得很晚，李烁研要会送她回去，她都拒绝，因为倪子恒都有联系说来接她。他们常一路慢慢的溜达回去，父母大多感慨最近两人有了不少飞跃性的进展。
　　未央整理完，也没见李烁研现身，便和李明渊打了招呼要走。倪子恒出发后还没给她发到达的信息，未央打算到了大厅给他打电话。

　　走出电梯，未央便看见消失在安全通道的两个身影，凭借某种直觉，她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两个人站在楼道的转角说话，未央竟不自觉的躲在掩着的门后。

　　“你想要和我谈什么？”她听得出这是烁研的声音，那么另外一个人未央已然明了。

　　“我想这种事由你来说或许更好。虽然我并不十分了解她这么勤于照顾你母亲的原因，但我很难说这与你丝毫无干。我并不反感，甚至觉得未央这样很有人情味，如果她只是在帮助一个只是朋友而已的人。”未央头一次听到他这么颇有逻辑性的论调，虽然语气依旧平淡。

　　“所以呢？”李烁研分明已经猜到他此番谈话的用意。

　　“我希望你不要去动摇她的意志，她已经整理了和你的回忆才会决心和我开始，我不希望你把她的善意看得理所当然。”李烁研反倒笑了。

　　“你就那么没自信，才要这么亲自来把守着吗？央央不是那种会玩弄感情的人，你可以直接找她要答案。还有你好像忘了，她还不是你老婆，在她面前，你没有优先权。”

　　“你是在拿你母亲做筹码吗？这样对未央并不公平。”

　　“筹码？”李烁研并不怒，“我妈可能会为了我，哪怕放弃自己也希望我们能走在一起，她可以拿走我的全部。”李烁研在未央面前就是个赤脚的农夫，凭着什么走到现在自己都枉然，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失掉赢回她的所有筹码。

　　“或许你应该帮助你母亲认清这个现实，我们将来要结婚的。”
　　“我想你弄错了，让我帮助你把心爱的女人推向你，很荒谬不是？不知道现在看着她这样进进出出算不算自私，但是我会，会尊重她可以幸福的选择。所以不用你背后提醒，至于你，还有待观察。”退到只要未央得到幸福的立场，李烁研还是欣慰他躲在背后处理事情的关切。

　　未央转身走开了，她并不急于介入二者的交锋，因为她自己都还没有明确的立场。

　　在大厅站了一会，估摸着两人交流完毕，她给倪子恒拨了电话。
　　“你在哪里啊？还没到吗？”
　　“哦，等我一下，我快了。”
　　靠着立柱，等了不到两分钟，倪子恒就正门的另一侧走进来。
　　“等很久了？”
　　“哦，还好。”
　　“走吧。”
　　未央站住不动，也不吭声。
　　“怎么了？”
　　“我在这里频繁出入，你真的不会介意吗？”她问的中肯，也一样等着他中肯地回答。
　　“如果我说会，你就不会再来了吗？”
　　“…………”大的事情上，未央即便再想照顾他的感受，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原则和决定。

　　“应该不会吧，所以你做你想做的就好了。”倪子恒倒是掂量得明白，看来很长时间下来，他确实摸透了几分她的习性。

　　她明白他在等候，等待她摇摆的心安定下来，等待她把时间倒转给他。这样的她反倒像个出轨的罪人，竟然有难掩的愧疚。

　　“你可以不…”她想告诉他，可以不用等她，她怕给不了他要的结果。怕她再为一个人心疼时，又对另一个人歉疚。她的想法似乎被他看穿，继而被打断。

　　“我们凭直觉往前走走看。”他在她眼里读到的不只是抱歉，更多的是怕爱上别人的胆怯和惶恐。

　　她是真的累坏了，眯着眼睛，眼看脑袋就要撞着公车的玻璃窗，倪子恒轻轻扶着她的头靠向自己的肩，他感受着，这个犹豫不决、心地纯洁的女人可以是自己的。

　　烁研除了在医院的时机，并不主动去找未央。夏敏的病也让他重新做了某种反思，而他的顾虑今天却被倪子恒硬生生地拎出来，暴露在每粒微尘里。他不是没想过手术的风险，不是没有过和母亲一样的念头。

　　虽然一直以来有许多人艳羡他的地位和财富，甚至嫉妒他的出身和运气。但是如果能换来他想要的完整，他宁愿平庸，宁可贫穷。如果母亲就这么走掉，他一夜之间会失掉所有，他累了倦了，却要咬牙挺住，即便想放任自己就那么靠向她，甚至是藉此，可能算是卑鄙的借口抓住她，赖着她，但是现在他连这点放肆的骨气都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他在怕伤了别人，自己也跟着痛。

　　昨天熬夜，还没睡够就被手机骚扰了。未央眼都懒得睁，可是铃声还在叫嚣。
　　摸索了半天，抓着枕头后面的手机。
　　“喂。”声音浑浊。
　　“未央，还在睡？我和权到机场了。”
　　“笑笑？”这厮一定是幸福的找不着北了，飞机一飞就没了联系。
　　“是本尊我哦。”
　　“你是…..得道，啊，…升天了。”未央现在脑袋还在打结，完全理不出思绪。
　　“我看你睡死了，说梦话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笑笑抱怨。
　　“呃，你在哪？”
　　“…………”笑笑考虑是否要挂掉。“我刚才说了，在机场。”
　　“嗯？怎么才到啊？”未央彻底脱线了。
　　“……你睡吧……”

　　未央翻了个身，又继续闷头大睡。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没整醒，这次是门铃。
　　铃声依旧，却没人应门。爸妈去哪里了？推开房门，没找到正解。骚弄两下乱发，给来人开门。

　　“呀，你丫怎么还睡着呢？”
　　“笑笑？！”未央一时半会还没法把身在东南亚的人和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嘿嘿，怎么样？”笑笑转了一圈，展示着普吉岛当地的风情服饰。
　　“你怎么来这，没回家吗？”
　　“你什么时候对我的新房这么关切了。”

　　“我是说李权爸妈那儿。”
　　“权说暂时不想回公司，想再一段时间。叔叔不知道我们回呢。”
　　“叔叔？还没改口呢？算了，这不是重点。你叫上李权，夏阿姨住院了，一起去看看。”未央一边说一边从橱柜里拿衣服换。

　　“住院？怎么回事？”
　　“胃癌。”
　　“啊？”笑笑不可思议地张着嘴巴，在他们离开的几周自是不会料到如此杯具的事情。
　　“给李权打电话。”未央直推发愣的笑笑。

　　车上，未央三言两语地说明了夏敏的病情，一再提醒他们注意照顾她的情绪。一进医院，未央就领着他们往住院部走。推开病房，夏敏的床位是空的，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慌忙跑去值班室。

　　“林护士，请问夏阿姨她去哪里了？”
　　“你快去西区二楼急诊室看看？早饭后都呕出血了，之后就昏迷了。”
　　三人匆匆跑到对面的看诊区，二楼大理石的过道尽头深绿的三个字，急诊室。未央一眼瞥见蹲坐在地上的李烁研。
　　“哥。”李权隔着一段距离就喊，但李烁研并没回应。
　　气喘嘘嘘跑到他面前，蹲下身，“烁研，阿姨她怎么样了。”
　　“哥…”

　　李烁研缓缓抬起头，眼神很涣散，不说话，只一抬起手，人就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未央拿过被他攒成一团的纸球---病危通知书。

　　李权的脸色也一下变得惨淡，说不出适时的话。
　　大家一齐沉默，偶尔抬头看看急诊室亮着的红灯。

　　比起烁研未央更是手足无措，她想抱抱他，想和他说会没事的。但在已然木掉的李烁研面前所有的行动和言语都凝固僵硬，她安慰不了自己，又怎么去纾解他的痛苦。
　　红灯灭掉的时候，除了李烁研大家齐刷刷地站起来。烁研直勾勾地盯着暗下去的灯，不再有其他动作。医生一出来，就被团团围住，

　　“我妈怎么样了？”
　　“阿姨情况如何？”
　　“呃，现在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我们要继续观察，会适情况决定大手术。”
　　三个人心里的石头猛地落定，稍显轻松些。
　　“烁研，阿姨….”还没待未央说完，他已起身往外走。
　　“李权，笑笑。你们先看着，我去看看他。”
　　未央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李烁研没有拿车，一直往前走。走出医院，走过市井巷尾，走过车水马龙……
　　不知过了多久，在等绿灯的斑马线他依旧不管不顾的往前走，未央一把从身后抱住他。
　　“烁研，烁研。”她希望如果他累了，就停下来好好歇歇，把他所有的压抑释放出来。
　　李烁研的意识似乎还在别处，只是不摆脱她，任由她抱着。来往人群的目光都被他们忽视掉，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久久，有种微热的潮湿打在未央的手背上，她默默地把他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