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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言不惑(三) ...

  •   夜深深,静谧无声,婉柔仍在寻思那人会不会来,迷迷糊糊坠入清梦。

      一夜安睡,这样又过段日子也就放心,偶尔遣人问苏小姐情况,回来只报见好,她便愈发不再琢磨此事,就算是狐,恐怕也有找错人的时候,她又不是未出阁的女子,应该不会轮到自己。

      转眼到芒种前后,柳老爷从顺天府归来,晚上屋内有了人便更不怕,老爷这次回来分外高兴,先看帐目又问家里可好,芷彤与芸儿是否听话,婉柔自然说是。

      这会儿桌上摆好新焙的乌龙,香炉里薰着艾草,菖蒲,俩人偎在床边说话。

      老爷眉开眼笑,兴奋地说这次在京都差点见到三司使,还结交不少官宦人家,等到立秋还要去疏通,嘱咐婉柔查家里存药,要挑几件最珍贵的带走。

      柳夫人顺口说前几日给苏老爷送过龙盘草,柳老爷忙问可是在金陵也有书院的苏家,婉柔点头。

      “哦。”老爷长出口气,羡慕地:“听说那家女儿许给京都顾家长子,我这次也拜访了顾老爷,真是大族之风,不愧官至国子监,哎!”失望地捋胡子,“芷彤也不小啦,却不能有这样的人家。”

      柳夫人笑,宽慰着:“芷彤年轻漂亮还怕寻不到乘龙快婿,老爷太操心。”

      “夫人有所不知,据说那位顾家少公子也定了亲,马员外的侄女不过才及笄之年,比芷彤还小呢。”又摇摇头,长吁短叹:“这俊才的公子都定了亲,咱家女儿可不就难找。”

      他边说边盘算,细细地把京都的贵公子过个遍,煞有介事地扳手指,只差拿张纸注明,一边又想这次在顺天府言谈举止可合适,人情练达够不够通透,思绪早飞到九霄云外。

      柳夫人看夫君这个样子,无奈地笑,顺手拿起架上的书翻,院里的蟋蟀声此起彼浮。

      夫妇之间这样过,总也说不到一起,婉柔不过二十出头,却好像望见了头。

      天气越来越潮热,梅雨也如期而至,一滴滴打得廊上的花灯摇曳,小少爷戴上虎头香包,丫鬟们欢欢喜喜地往门上插艾草,菖蒲与石榴枝,一张张贴着五毒。

      端午便是到了。

      车轮碾过湿润黏潮的青石路,满街艾草飘香,白英抱着青白梅花瓶,新摘的普洱与养生药材,和史小姐一起回娘家躲五。

      轿身摇摇晃晃,俩人听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打哈欠,婉柔挑起帘子透风,看两边商舖贴着天师符咒,五毒画像,还有不少行人成群结队似从镇外归来。

      白英强睁开眼,望着街上的那些人,迷迷糊糊地:“小姐,这些人都是从道观才打醮回来。”又打个哈气,“咱们今年可是忘了。”

      “云梦附近并没有道观,怕是从更远的地方来,今年老爷回来得晚便耽搁啦,也是我没上心,不该忘记的!怎么也要打几天平安醮,过几日再去吧。”神色忽地认真,望着白英问:“你说这打醮果然驱邪吗?”

      小丫头笑起来:“小姐不是一向不信鬼狐之说。”因有些颠簸,紧了紧手里的梅瓶,道:“自然是管用,还有那得道之人的符咒与做法事,都是好神奇!”

      她来了精神,又连着说几件奇事,看自家小姐难得听得这般仔细,聚精会神地:“那苏家小姐不也是请了道长来做的法,如今才好啊!”

      史小姐听丫头的话若有所思,主仆俩人聊着天就到了娘家。迎面是处大宅,与柳家的富丽堂皇不同,史家更显幽静,屋白不施五彩,小园水石错落,花草相映。

      小姐虽嫁到同镇,大家族礼节繁琐,她也不常走动。端午节合家团聚,老爷,夫人还有小小姐都很欢喜,小小姐今年只有五六岁,名唤凝碧①,大家都只叫她乔儿。

      史夫人细心地给婉柔手臂系上五彩丝线,小姐笑吟吟地:“娘,婉柔都多大了还弄这些。”

      夫人也不理她。

      史老爷自嫁出婉柔后一直后悔,尤其是女婿也不比自己小几岁还做起官梦,他一辈子清高,自是看不上,二小姐心里清楚也就不提这些,只说父亲受用的话,亲亲热热过了这天。

      回府时夫人又给带上自家做的点心,取上好的暗花绫两匹,嘱咐天青色给婉柔,朱砂色送给芷彤。

      白英接过花绫就念叨:“这花色正配小姐那绿缠花簪子,可惜竟不知落到哪里。”

      史小姐才说服自己忘了簪子的事,又被她提起来,只能勉强笑笑。

      这一晚又心神不宁,那枚银烧蓝卉蝴蝶簪也不敢取出来看,思来想去竟动了请道士做法事的心思,可又苦于没有明目,盘算着自上次谷雨后遇见男子已三月有余,又觉得自己过虑。

      柳老爷适逢佳节必出门宴客会友,经常在外过夜,婉柔倒也习惯,没几日竹夫人刚铺上,对方又意气风发地拿着药材上京。

      走便走了,在也是无话可说,不在跟前晃悠心里还轻松些。

      小暑的雷雨阵阵,惹得人心烦意乱。天又长,婉柔更懒得动,嘱咐白英换上花茶,晚饭后就一直偎着看书。二更天时听窗外雨慢慢停了,才准备歇息。

      剪了灯躺下,忽觉鹅黄色床帷晃了晃,兴许是天热窗户没关紧,婉柔直起身来看,刚走两步,心里“咯噔 ”一声。

      不成想几个月后又望见那男子,仍坐在桌前,单手握着影青瓷茶杯,抿了口,略微满意地点点头。

      品绿薄外衣,深松绿暗花纹锦簇,墨发披肩,正抬眼瞧着目瞪口呆,满面惊恐的婉柔,笑笑:“夫人不想去换件衣服再来与我喝茶吗?”

      婉柔愣住,忽地听他开了口,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一件薄纱里衣,肌肤似雪洁白,透在轻纱下若隐若现,腾地羞红脸,忙转到屏风后披上外衣,战战兢兢地问:“你,你是谁?”

      那男子也不搭话。

      婉柔缓缓神,语气尽量显得威严:“你若不开口我便喊人了。”

      对方慢悠悠地反问:“夫人若想捉我,为何对那夜之事守口如瓶呢?”

      婉柔一时语塞,心里直喊委屈,她之所以沉默,一来怕人不信,再来老爷常年不在家,自己屋里出现陌生男子,传出去有辱清誉。

      对方仿佛能看透般,又笑道:“更何况夫人觉得在下既然能进来,难道就不能全身而退吗?” 笑吟吟地放下茶杯,“夫人若不愿出来与在下喝茶,那只好换我进去。”

      婉柔吓坏,忙起身道:“ 你别进来。”

      她顿了顿,极其不情愿地小步挪到花屏外,抬眼瞧男子其实未动,心里七上八下,寻思这人肯定就是众人所说的“狐”,难不成要加害自己,手放在檀木桌上,炎炎夏日竟觉得冰冷刺骨,抖个不停。

      对方却平静得很,缓缓道:“夫人的花茶凑合能喝。”将茶杯碰一下婉柔颤抖的指尖,喧宾夺主,“喝一点压压惊吧。”

      她哪有心思品茶,手往后退退,低眉颔首得可怜,夜极静,鸦雀无声,停了半晌才鼓足勇气问:“这位公子深夜来访,难道小女子以前冒犯过你吗?”

      “倒没有。”

      “那为何来此啊?”

      男子笑嘻嘻地,黑瞳泛着水色粼粼,似乎没听见对方说话一样,自顾自地问:“夫人这花茶可是用樟脑与豆蔻薰的?”

      婉柔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开始问茶,习惯性地点头。

      男子仍笑着:“茶本已有香,若想要增香也该用天然花朵,何必用香料呢。”

      三更半夜与一位陌生男子谈茶,还有可能是“狐”,婉柔咬紧嘴唇不说话。

      怯生生的模样着实惹人爱。

      对方怔了怔,他不过生性贪玩,前几日幻化成人形逛花灯,偶然瞧见对方试那枚银烧蓝卉簪子,惊鸿一瞥并没有别的想法。

      瞬间恍惚又回过神,绕有兴致地继续说:“以纸糊双层笼子,上层置茶,下层放花,花香便可入茶,记得每日要将残败的花取出,换上鲜花,这样封上几日,自然就花香与茶香融合,香甜可爱。”

      这法子闻所未闻,她不自觉抬起眼,正迎上男子双眸,仿若揉碎金子,愣了一下,又迅速垂下头。

      “夏日最好的是茉莉花。”对方离席俯身,柔声细语:“过几日我便来尝。”

      竟还要来!

      婉柔又是一惊,猛地抬头,对方早已不见踪影,才又听到小院里虫鸣声起伏。

      她的心口砰砰跳,传说狐惑人只为取其阳气,可那位竟与自己聊起茶来,要自己的命不过探囊取物,为何如此,复又想那几位得失心症的女子,莫非自己是下一个。

      手指还在发抖,无意间打翻桌上茶杯,碧绿茶汤洒到身上,她赶紧拿帕子擦了擦,寻思起对方所说花茶的做法倒是新鲜,从没听过。

      狐嘛!自然晓得一些奇怪法子。

      史家二小姐婉柔从小养在深闺,除了四书五经连别的书都没碰过,何况是与陌生男子见面,更别提独处一室,居然论起花茶。

      还是一只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言不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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