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新女驸马》三千猫华

68、十年之期

　　京城的雪来得比往年要慢些，下了半月余，众人便遗忘了那冬是迟来的。天香握着汤婆子，仰头望向天空，屋檐下悬着冰溜子，冬阳的暖意穿不透，便撒下泛着波澜的一尾尾细鱼，闪烁着细碎的光。
　　众人穿得喜庆，脸上笑意洋溢，见了她总要问一句公主好。天香眯眯眼，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睛，微笑着点点头，随后转身回了书房。她已将权力下放得差不多，如今是个空头公主了，然而众人出于尊重，总也改不了口，便也随他们去了。天香坐在素贞旁边，烤着炭火，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道：
　　“入冬了，这后院啊，本来一片苍茫，现在看过去，都是红灯笼，怪好看的。”
　　素贞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疤痕十分狰狞。天香道：
　　“老人家他们为你操劳许多，我还以为过几年你会好起来，我就可以和你算账，谁知道现在的你也就只有一双眼睛和两根手指可以动，偏偏我不欺手无寸铁的书生，但是也不会原谅你。你真是一个混蛋。等你好了，该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准踏进这里一步。”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竟睡着了。
　　“阿娘，阿娘！”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小东西摇着她的膝盖，把她从噩梦中拉回现实，天香还来不及说什么，那小东西便“咯咯”笑了起来。奶娘急忙抱起小东西：
　　“遇儿睡醒了到处找公主您，扰了公主清梦，是我失职。”
　　天香接过孩子，笑着用手指逗阿遇：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和小东西说说话。”
　　奶娘拘谨微笑，以作回应，随后离开了书房。
　　天香点了点小东西的额头：
　　“小东西，你长进了啊？不跟着你爹，来这里做什么？”
　　“阿娘，阿娘……”

　　她乐呵呵地看着天香，天香这才反应过来，惊喜极了，小东西会喊阿娘了！她还是第一次……不对，算上刚刚那次，这可是她第二次听到了！她高兴得亲了亲小东西的脸，问道：
　　“会喊娘了，小东西真聪明，那你自己的名字会不会说？”
　　她还是只叫阿娘，一直笑呵呵的。天香一本正经地教她：
　　“不对，你不叫阿娘，你叫张遇，张——遇，你爹的名字是张——绍——民。”
　　她用那双夜一般黯黑的瞳孔看着天香，伸手去够她的怀抱，还是只喊“阿娘”。天香有些无奈，她看了一眼榻上的人，似乎睡着了，便抱着遇儿出了房门。
　　小东西毕竟是个孩子，吃些东西又伏在天香的肩膀睡着了，天香只好把孩子交给了前来接孩子的奶娘，感慨：
　　“这孩子以前小小一点，现在都这么大了。”
　　奶娘抱着孩子，细声道：
　　“孩子总是越长越快的。”
　　天香想了想自己，好像成长得太慢了，嫁人的时候还像个孩子一样闹呢。但是也很快了，今年她恰好三十，执政八年已是青史留名，和那些至死都没有留名的皇帝相比实在是一个奇迹。
　　她坐在躺椅上，闭上眼睛。凉亭建在湖中央，十分寒冷，好在她早已放下帘子，生了炭火，这亭子里?洋洋的。风声呼啸，隔绝开了一个温暖小世界。天香想着想着，又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醒来时，乾坤倒转，天昏地暗，又下起了雪。乌炭还留着余温，天香怔忪地望着偶尔飞起的一两颗火星，她倒是希望有点什么可想，可最终什么也没想，这过了年，就是十年之期，想她不会来赴约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一手打着灯笼，慢悠悠地掀开帘子，向外走去。风很大，几乎掀翻了这一小盏灯，天香便用手护着，不紧不慢地回到书房。
　　榻上的人睁着眼，望向她。天香拂去肩膀的落雪，笑吟吟道：
　　“府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可是下了雪，还是冷清得很。也不知道你一个人会不会孤独。”
　　说罢，天香便自顾自地蹲下身子，将炭火拨亮些，烘烤着双手。谁知榻上的人竟开口了：
　　“公……主。”
　　也许是太久没有开口的原因，她的声音嘶哑，吐字不清，但天香听清了那两个字。
　　“我……不是……”
　　“你不是有意的？这种的话还是少说，不对，不要说了吧？我从来没指望谁的道歉，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天香打断她的话，随后又道：
　　“既然你会说话了，看来老人家的法子还是有用的，等到明天放晴，我会通知他们来接你，回春馆那里可比我这书房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