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新女驸马》三千猫华

45、高山未尽海未平

　　回京的第一场雨夹着雪，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天香撑着油纸伞，穿过中院，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推开房门。
　　屋内只点了一盏华镫，光线昏暗，温暖地拢着床上的人，素贞已经入睡。天香抖了抖伞，放在角落，轻轻地关上门。

　　春寒料峭，天香脱去外衣，又担心身上带着寒意。她站在床前，十分疲惫地揉着冰冷的手臂。素贞迷迷糊糊地掀开被衾，低声呢喃：

　　“你回来了。”

　　天香小心翼翼地躺下：

　　“是不是吵醒你了？”

　　素贞靠过来拥住她：

　　“不会。我帮你??身子，不要着凉。”

　　的确很暖和，天香想。素贞很快又睡了过去。

　　翌日。

　　冯绍民早早去上朝了，天香醒来时，身旁已是一片冰凉。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决定再去看看父皇。昨天她去的时候，看到父皇躺在榻上，脸色铁青，气如悬丝，因此一直担惊受怕。她害怕哪一天醒来会听到父皇的丧钟，再也听不见有人叫她“香儿”。

　　下人备了车，将天香送进宫去。天香看见父皇，忍不住伏在他的手掌里哭泣。他还是紧闭双眼，一句话也不说。

　　只要父皇醒来，她以后再也不会蛮不讲理了。她会好好听父皇的话，再也不要他操心了。

　　天香想起素贞的话，她说如果不是父皇潜意识里强行清醒，也许情况不会如此棘手。即使素贞不说父皇是因为她的来信，但她怎么会不懂得父皇是为了她？她怎么不懂得自己擅自出关有多么任性？

　　“父皇，对不起。”

　　“我的傻香儿。”

　　一声低沉沙哑的呼唤将她从悲伤拉出来，那双大手轻轻动了动。天香惊喜地看着父皇慈爱的笑容，很久才说出话来：

　　“父皇，你醒来了？我好想你。”

　　天香哽咽地抱住他。他抚了抚天香的头，笑：

　　“我才睡下没多久，就听到我的香儿哭着喊父皇，父皇这儿不是好好的吗？”

　　“我还以为您很久都不会醒。”

　　天香抹去泪水，说。父皇笑了起来，脸色好了很多：

　　“绍民今早和太子过来，耗尽半身真气救了朕，如今我的身体好了许多。香儿，你的驸马果然是国家栋梁，百年未得一遇的良臣。”

　　天香惊得睁大了眼睛，她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对身体的损伤有多大：

　　“她……她人呢？”

　　“在那处歇着，香儿，你先去看看他吧，父皇还要再睡会儿。”

　　父皇满脸倦容地挥挥手。

　　“天香告辞。”

　　天香急急出了殿门，由小黄门领着向那处的厢房走去。推开房门，李兆廷正坐在榻前，一脸焦急。天香抿唇，颤声道：

　　“他怎么样？”

　　李兆廷起身，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说是劳累过度晕了过去，但是这脸色实在不像，我替他把了脉，脉象的确虚浮，但是虚中有实，浮间有力，应该没什么大碍。”

　　天香坐在榻前，握着素贞的手，低声道：

　　“李兆廷，你先出去吧，我来照顾她。”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先出去忙你的吧。”

　　李兆廷踌躇再三，还是出去了。

　　天香轻叹：

　　“怎么总是要你为我牺牲？”

　　冯绍民闭着眼，神色恬淡。

　　“接下来还有欲仙，你没有了一半真气，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怎么办？”

　　“不过要是你碰到危险了，我就不顾一切地去保护你。”

　　“说好的，回来了就天天陪我吃甘蔗，可是你的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很难受？要是我可以替你分担就好了……”

　　天香喃喃自语。那个梦，冯绍民也是为救她晕了过去，她那时醒来愈发爱“他”。现在即使素贞什么也不做，她也会爱她，不是那种会付出一切的爱，而是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付出自己的生命，那种普通的爱。

　　日中，雨停了。素贞醒来，看见天香正捧着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念念有词。她坐起来，下了床。天香听见动静，放下书就扑了上来，素贞拥着她不得已坐了回去，忍不住笑道：

　　“怎么想起来看书？”

　　天香舍不得放开她，声音大了些：

　　“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参加科举，看看书，不至于胸无点墨。”

　　“有我在，无需太多墨水。”

　　素贞揉了揉天香的发，目光轻柔。天香又道：

　　“我刚刚看到一句诗，我念给你听。高山未尽海未平，愿我身死汝还生。”

　　素贞笑着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又缓缓吟道：

　　“高山未尽海未平，愿我身死子还生。”

　　顿了顿，又续道：

　　“高山上石头不尽，四海未平，但愿我死了有我的子子孙孙继承我的填海大业。虽言精卫，实则是王建以精卫喻己，言鸿鹄之志。”

　　天香吐了吐舌头：

　　“改一字也未尝不可。”

　　“嗯，只是悲壮依旧，活着的人，到底多了几分背水一战的孤绝。”

　　素贞道，转而又笑：

　　“天香，我听闻梅竹寻了个好人家，她还来了信给我，我瞒了世人许久，不知她如何发现我是冯素贞的，可惜她不愿见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天香惊了惊，额上浮出一层冷汗，面上笑容依旧：

　　“怎么会？梅竹的性子不算沉闷，怎么甘心吃哑巴亏？她可能是突然知道你还活着，情绪不稳定，暂时见不了你。”

　　“是吗？不过她幸福就好，也来不及替她备好嫁妆。”

　　素贞近乎自言自语道。

　　天香沉默，太子老兄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梅竹的事情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如果素贞知道了真相，会不会也是这样？
　　天香抿唇，她从未察觉到身份之差竟如鸿沟一般，不可逾越。
　　梅竹出身奴籍，没有皇后的端庄知礼，如今有了，却什么可能也没有了，尽管太子老兄愿意力排众议，抹除梅竹不堪的过去，娶她为后，可落花怎会有心？

　　如今的太子老兄，不知何时彻底死心了，掌权后一连颁布了两道诏令，一许民间女子凤冠霞帔，二允女子自由和离。他人不懂，天香和张绍民再明白不过，这是太子送梅竹的贺礼。上位者未必称心如意，苍生更不必谈了，趁为时不晚而已。

　　用过午膳，素贞去了后花园练剑。天香十分不愿，毕竟素贞真气大损，正应调养，又去用功。然而素贞一贯有自己的主见，她也拦不住，只好提了甘蔗一起去。

　　偌大的后花园里，只她们还有杏儿桃儿。歇息时，杏儿端来一碗汤，放在素贞身前。素贞放下剑，挑眉问道：

　　“这是？”

　　桃儿拉了拉杏儿的袖子，杏儿心直口快，声音不大：

　　“这是奴婢按神医药方抓的药，听说喝了，府里很快就会有喜事呢。”

　　天香茫然地看着他们：

　　“什么喜事？”

　　杏儿开心道：

　　“公主，就是那个啊！您不是挺喜欢小皇子的吗？”

　　孩子？素贞和天香的脸俱是一红，她们怎么可能有孩子？天香替素贞推开那碗药汤，嗔道：

　　“谁让你们自作主张？我和驸马，又不急在这一时。”

　　嬷嬷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望着天香和冯绍民，一如既往地板着脸：

　　“公主，驸马，你们成婚也有两年了，怎么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