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灯与凿光》不忍归

3、三人共谋

　　风灯、凿光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踏过朵朵云彩，脚底落下的瞬间有流光斜溢。
　　这条连接九重天与万极宫的青云道只在特定时刻开放，她们周边都是拿着物事的仙官。

　　风灯、凿光跟着指引的小仙，穿过长而曲折的廊道，来到龙女休息的卧房。

　　“放下吧。”小仙道，然后转向上首，轻声细语：“殿下，她们是来送玲珑草的。”

　　皎练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欲收回的眼神却突然犀利起来。
　　“你们是鲜妍宫的？”
　　见二人应是，她沉默片刻，方冷笑出声：
　　“风灯仙君真是好大方，指头大的东珠也给手下人戴着玩。”

　　“你们出去，我有话问她们。”龙女吩咐众人。
　　自从“风灯仙君”的名号一打出来，侍女们都知道这二人是讨不了好了，恨不得离的远远的，触不着殿下的霉头。

　　皎练见房中只有她们三人，又抛出一道隔绝声音的法术，不叫外人听见接下来的对话。

　　她跺了跺脚，对着风灯易容的仙官，气极反笑：“你怎么来了！”
　　伸手拔出对方颈间的链子，见果真是那个小葫芦坠子：“我就知道是你！”

　　凿光见风灯不躲不闪，反而让龙女上手，就知道二人关系非但不差，反而极好。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跟你一样，我要被困在这鸟屎大的地方了！”

　　“也？”风灯把链子贴身放好，“还有谁？”
　　皎练翻了个白眼：“那位娇滴滴，动不动要死要活的殿下呗。”

　　“大公主？她不是喜欢重山吗，怎么还有心情嘲笑你？”
　　见风灯皱起眉头，皎练撇嘴：“谁知道呢？看她那副得意样子，大概是终于找到让我去死、她好上位的方法了。”
　　“也好，反正我是不想在这儿待了，早死早超脱。”

　　“哈哈哈哈哈哈。”
　　风灯不客气地笑出来。

　　皎练会看上重山和他成婚？
　　——她死了尸体没毁，被绑去成冥婚还差不多。

　　风灯就没信过龙女神君共赴爱河、天赐婚姻登对殊常这些事。

　　她也不信皎练会乖乖成婚和受死——前者或许更难以忍受——皎练行事间可从无“乖”这个字眼！

　　“你打算怎么做？”
　　“我说你终于决定要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逃走了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对啊。”风灯点头，拉过一旁默默观察的凿光：“我等到了我的机会。这是凿光，她能搅乱我们逃跑的天机，帮忙掩护一下你想必也不是问题？”
　　凿光连连点头，拍着心口答：“没问题！”

　　风灯笑，又拉过龙女：“这是皎练。”
　　“有钱，有力气，有感情！”

　　“你为什么把我说的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人傻钱多的二愣子？”皎练斜视。
　　“你明明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即将被强取豪夺成为联姻工具的落魄公主。”

　　“算了，我选二愣子。”
　　皎练干脆道：“为了不让我那沉迷酒色心术不正，只会用联姻讨好重山、壮大势力的天帝叔父发现，我们还是趁早拟定计划。”

　　三人碰头密语，少顷，卧房内传来杯盏抢地声。

　　侍女们提心进屋，见龙女正大动肝火：“好啊，她竟这般说我？”
　　她一指地上跪着的二婢：“你们既是她的宫人，便去观星台描摹一副我大婚时的星象，忝为贺礼吧！”

　　余下众人屏声静气，皆不敢言，只默默替二婢叫苦——
　　描摹星图本就颇耗神念，何况是白日观星。加之观星台几与青锋山顶相接，足见位置之高险，罡风一吹，半条命也去了！
　　这对姊妹怕要吃不小苦头。

　　“你啊你！为了他都吃了多少苦头了！”
　　瑶池上首，天后点了点自家蠢女儿的脑袋，语气恨极：“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大公主——本名金凰，因嫌弃俗气只准别人称其序齿——这个唯一继承了天庭帝后双方血脉的女孩，此刻真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样，依偎在母亲膝侧。
　　她拿脸蹭了蹭天后有些冰冷的挺括衣裙，撒娇道：“母后，给我嘛！我就用一会！”

　　“你要什么都可以。”天后也像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叹气，“除了定神针。”

　　金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立时起身，愤恨地甩袖，丢下一句“我去找父王”，便沉着脸去了。

　　等她走后，隐于暗处的宫人才为天后续上仙露。

　　“陛下何苦又把公主推给他人呢？”
　　天后端起茶杯，轻笑：“我的东西谁都拿不走。”
　　“我的女儿更是。”

　　“何况，”她悠悠啜了一口，“最后她总会得到想要的。”

　　金凰盯着守护神器的仙官倒下，心中十分得意：看来这偷来的入梦水效用不错嘛，洛晴不愧是母后身边最得力的宫人。
　　哼哼，一个两个都不同意，她就自己来拿！

　　不就是神器嘛，金凰漫不经心地用幻术遮掩全身，掏出在父王宫殿外捡到的乌玉符，往特定的机关上一扣——
　　谁会在乎这些巧合是不是人为呢？

　　“拿到你了！”金凰把定神针抓在手心，露出笑意。

　　她讨厌长远的思虑，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殿下，吉时将至——”
　　簪发侍女硬着头皮催道。

　　“就这支吧。”

　　侍女悄松一口气，小心拿起这支由世间最稀罕的长生树晶打造的雀栖梅枝簪，簪身通透、晶莹灿烂，就连大公主早前也曾对此阴阳怪气、实则惊羡不甘。

　　皎练看着侍女将簪子缓缓推进云髻：“殿下，神君说了——世上除了万极宫，只有此簪用得长生树的菁华呢。”
　　镜中钗环压髻的美人长眉拧起，旋即倏然一笑。

　　十字界万年来最隆重的婚礼开始了。
　　吹吹打打的仙乐传到观星台只配当背景音，风灯席地而坐，对着一旁的凿光释放心声：

　　“神魔大战后，神器随主消亡或流失，到如今只剩下七件，两件藏在天庭，一件奉于折剑宗，其余四件下落不明。
　　天庭那两件在帝后手里，分别是定神针和焚神火。”

　　凿光举手：“这名字听起来对神很不友好。”
　　“一般说法是，取神针定海、神火焚天之意。恰好也和青龙、朱雀两族的天赋神通对应。”

　　“为什么不干脆就叫神针和神火，或者定海神针、焚天神火呢？”
　　凿光摊手，耸肩：“四个字更酷。”

　　“你说得有理。”风灯若有所思。

　　“定神针真的就是镇海用的吗？”

　　“据说还对人的魂魄起作用。”
　　风灯收回思绪，“定神针分为唤魂针和还魂针，前者可以变幻操纵生灵魂魄，后者则有贯通阴阳、起死回生之效。”
　　“当然，神器功能定不止披露的这些。”

　　此前三人共谋，皎练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她身处天帝属官的监视下，光靠寻常手段难以逃脱，反过来，大公主要取代她，也没这么容易。
　　以金凰的见识和手笔，她不屑用次一等的方法，必会打定神针的主意——还有比互换神魄，待与重山拜过天地、立下盟誓后，再换回身体的最优解吗？
　　届时针对神魄的天地誓约已然生效，和重山生生世世不分离的也只能是她金凰！

　　风灯摩挲着手指，目光望向一步之遥的青锋山顶。
　　贯穿十字界的两条大河交汇于青锋山脚，后者如利剑出鞘直冲云端，无形的罡风盘旋在这万丈高空上，往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渊流。

　　方方、圆圆两河交锋处，凶险异常，就是再自诩神武的仙君也不敢靠近。
　　可惜万年来，总有些仙人或困于心，或衡于虑，从青锋山巅一跃而下，她们大多数被罡风撕碎，少数为气流冲毁，剩下寥寥几位也吞没在激流中。
　　久而久之，青锋山底的方圆渊有了个诨名，九重天的人都唤它“同悲窟”。

　　——可这也是唯一的出口。

　　“青峰山伫立于十字界中央，通天宝塔悬置于方圆两河之上，周边尽是流水，与四大洲域相隔甚远，且为宝塔气机锁定，不经查验者莫能出。
　　唯有方圆渊气流紊乱、水激湍急，不被宝塔掌控，暗含一线生机。”

　　“定神针可镇天下之水，是我们潜入方圆渊的关键，金凰施法换魂后，唤魂针就在我手中。
　　我会尽快突破她给自己身体设下的桎梏，来观星台寻你们。”

　　皎练的话语萦绕耳际，风灯转向凿光，后者轻叩眉心，全身散发出小股不同于本界的能量，将二人笼罩。
　　确定外界无法感应到此间波动后，风灯手腕翻转，掌间赫然便是那枚璀璨夺目的雀栖梅枝簪——
　　“去！”

　　簪子应声而出，如一颗小小的流星，撞在观星台与青缝山间晶光流转的屏障上，留下一道缝隙。
　　这时，本就轰烈的乐声愈发飞扬，空中传来青鸟嘹亮而连贯的鸣叫，风铃摇晃于驶近的鸾车檐角。

　　无消对视，风灯、凿光心知：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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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