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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大邺京都的安英巷是朝中新官员的府邸聚集处,这里,住的几乎是朝中没有根基或刚调至都城的官员。

      天刚蒙蒙亮,一身朱红官袍的叶暮扶着长翅官帽从家中步出,小厮和马车已经停在门口等候。

      虽然时辰尚早,但巷中也已经三三两两的朝臣或骑马或小轿准备上朝去了。

      小厮瞧见他出来,搬了车凳放在马车旁边,叶暮阔步走近后,提着袍脚准备上去,却在刚迈上一阶后顿住,看向自己门口石狮后。

      小厮见他停下,唤了他一声:“主君?”

      叶暮似是没听到,径直从车凳上下来,朝着石狮后的那团黑色身影走过去。

      小厮紧跟在他身后,离着两步远看清后,主动解释道:“这是昨日突然出现的一个老媪,整日昏昏沉沉的,头也不抬,与她说话给她东西吃也不理。主君,还是快些上朝去吧,晚了街上不好行走。”

      叶暮听不到贴身小厮在说什么,只听到自己咚咚似敲鼓的心跳,刚才在上马车的瞬间就开始了,有什么东西指引他过来一样。

      直到看到眼前这团衣衫褴褛的黑影,他惊跳的心突然沉静下来,眼睛倏地湿热。

      眼前这个老媪头发花白也乱糟糟的,沾着零星枯草,身上是破烂不堪的黑衣,脏污左一块右一快,脸上布满沟壑也并不干净,双眼紧闭着眼尾沤着泪。

      叶暮却仿佛看不到她的狼狈,将官帽从头上脱下,递给小厮,小厮接过后,他向上抖抖衣袖,前走几步,弯腰,将老媪横抱起。

      小厮惊呼:“主君!”

      叶暮抱紧她,怕她跌落,一边阔步走,边吩咐道:“替我去告个假,并找个女郎中过来。”

      小厮掩下震惊,忙不迭应着:“是,主君。”说完,急匆匆走了。

      叶暮踏进家门,没理会同样惊讶不解的下人,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朝暮堂,叶府的主母夫人魏明珠还未起床,就被自己夫君大喊声叫醒。

      “明珠!明珠!”

      她睡梦中以为出了什么事,慌忙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裹紧了一件斗篷就出去了。

      在房门口正好碰上过来开门的陈妈妈,她蹙着秀眉问:“怎么了?可是夫君出什么事了?”

      陈妈妈一边引着她走,一边给她解释:“方才主君抱了一个乞丐老媪进来,直奔客房去了,刚才叫夫人是让夫人赶紧过去看看。”

      魏明珠不解:“老媪?”

      “是。”陈妈妈回道:“看门的小厮说是主君在门口看到的,连朝会都告了假,脸上很是着急。”

      魏明珠不明所以,但估摸着是这老媪生了病,不由得加快了步子:“郎中可请了?”

      “主君派人去请了。”

      魏明珠点头:“那就好,诶,去找几件柔软贴身的中衣来,给那位老夫人换上。”

      “是。”

      陈妈妈领命,亲自去准备了,由知道地方的小女使继续给她引路。

      到了客房,魏明珠屏退下人,从急匆匆赶来的陈妈妈手里接过衣服,自己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她的夫君正跪在地上服侍,用湿帕子给那老夫人擦脸,动作轻柔,认真专注,连她来了都没听到。

      魏明珠疑惑走近,却在看了眼床上的老夫人后,瞬间愣在了原地,再三确认后,安静地帮着叶暮洗着帕子。

      听见水声,叶暮这才察觉她来了,如梦初醒般,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吸吸鼻子站起来。

      魏明珠也是他动作,才发现他哭了,她压低声音:“夫君莫伤心。”

      叶暮摇头,从她手里接过湿帕子放到一边,摸了摸她手温:“天还冷,你怎么不穿暖一些?”

      “还不是夫君催的急,我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就慌着没来得及。”

      叶暮愧疚,将她的披风拢紧,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只顾着自己激动了,忘了你。”

      “无碍。”魏明珠笑着摇头:“我给老夫人换上衣服吧。”

      衣服刚换完,顺便她给擦了擦身子,门外也传来陈妈妈的动静:“主君,夫人,郎中请来了。”

      魏明珠按住他要过去的架势,自己轻手轻脚地过去,开了门让她们进来。

      “劳烦郎中给家母瞧瞧。”

      女医不常来这家,却也听过叶府夫妇贤名,眼下叶夫人温柔细气,她也心生好感,跟着进去。

      女医把完脉,又在魏明珠帮助下,仔细检查完老夫人身上,然后走到一旁写药方。

      “老夫人身体虚得厉害,又让寒风吹了许久,只是她年纪大了,我只能给开些温补的方子,再给一张药膳,你们照方吃就好。”

      虽然不知道为何叶家老夫人身体为何如此虚弱,却也知道距离,不过分窥问探寻。

      魏明珠接过她的方子,状似不经意道:“婆母她年纪大了,总犯糊涂,时常下人一个不留神就自己跑出去,这次跑出去我们找了数月才寻回来,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叫您过来。”

      女医一听就知道是给自己说的,惭愧刚才那样揣度,尴尬笑笑,跟着陈妈妈出去了。

      女医走后,魏明珠给老夫人整理好衣服,叫了叶暮一声,他这才从屏风后出来。

      走到床边,他眼含感激思念的看着安静躺着的人。

      哪怕她再狼狈、再年迈,他也能一眼认出她来,甚至数丈远就心有感应般察觉到她的存在。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那样一个明媚漂亮的女神落到这般田地,但无论如何,他既碰到了,就一定不会不管。

      魏明珠同样心情,她捏着腕上的那个小玉牌,想起幼时她笑着摸自己小发髻的模样,一别经年,历历在目。

      他们走了以后,她父亲时常念叨是上天眷顾,神明保佑,给了她这块玉牌,让她身体康健,平安长大。

      丫鬟进来拿了药方去煎药,叶暮魏明珠两人出去,让老夫人好好休息。

      出了门,魏明珠后知后觉道:“方才,我对大夫说她是家母……”

      “以后,她就是你我的母亲。”叶暮打断她,目光灼灼,“你我自幼没有母亲照看,她对我们有眷顾之恩,以后,我们给照看她。”

      “嗯。”魏明珠笑着点头,两人相挽,回了正房。

      二人结缘,是魏明珠的父亲受友人相邀,去了酒楼喝酒,结果酒楼的掌勺被人收买,准备给那友人下药,正好被偷吃客人剩菜的叶暮瞧见了,这才免了她父亲与那位叔叔的丧命。

      她父亲觉他心思纯良,便带回了家,教他读书识礼。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他高中后两人便成了亲。

      他们二人两小无猜,彼此间的事情也都知道差不多,在互相陈述遇到的那二人长相后,更是确认遇到的是同二人,也更珍惜彼此间缘分,情意深重。

      如今,没想到能再遇上她,虽然她神颜气魄不再,却应被奉为母亲照顾。

      老夫人醒后,脑袋并不记事,也犯糊涂,平日里就喜欢一个人坐着,叶暮魏明珠日日陪她,家中子女也以祖母孝敬亲近。

      她去世,是在来到叶家的四月以后,彼时草长莺飞,是个好季节,她便阖逝在这烂漫春光中。

      这段时间虽不清醒,但却热闹温馨,儿孙绕膝。

      ***

      时间过得很快,燕衡如是想。

      不然,为什么所有人好像都忘记了曾经有五位尊神,他们都在说着新神有多好,多么的貌美,凡是她出席的宴会,那些人都趋之若鹜的。

      燕衡走在汤邶君的宫殿里,那里已经杂草丛生,青黄不接,寂寥的鸟都不去,安静的只有偶尔几声虫鸣。

      倏地,握着他尾指的肉乎乎小手攥紧,温热顺着手指袭来,紧接着,一道奶声奶气却故作沉稳的声音响起。

      “父君,汤邶舅舅这里,怎么荒凉至此,他可真懒。”

      “是。”燕衡拇指摩挲着他的指背,嘴角弯了一下道:“汤邶舅舅可真懒,那淮安帮他打扫打扫宫殿好不好?等他游玩回来了,我们一起嘲笑他。”

      淮安看着他父君,小脑袋用力点,糯声道:“好,还有遐南舅舅他们的仙宫仙府,等会儿一起去打扫干净吧。”

      燕衡看着他肖似芜荑的圆眼,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好,一起去。”

      二人最后来的芜荑宫。

      芜荑宫淮安很熟了,父君经常带他来,只是也不比那四座仙宫仙府好多少。

      没有人气的宫殿,总是多虫多尘的,风一吹,枯枝杂草晃动,沙沙作响,似哭似嚎。

      淮安拿着把大扫帚打扫着,眼睛却被远处一座高大宫殿吸引。

      那座宫殿是突然出现的,他来芜荑宫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短短时间内,居然有这样一座宏伟精致又大气的殿宇落地。

      燕衡曲指,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快干活。”

      淮安捂着自己脑袋,眼睛却还落在那座宫殿上,语气有些落寞:“父君,为什么人人都去那座大宫殿,母后的芜荑宫却无人问津呢?”

      童言稚气,简单一个问句,燕衡却答不上来。

      说什么呢?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久不言,淮安扭过头,圆圆大眼忽闪忽闪,亮晶晶又干净地看着他,“父君?”

      燕衡抿唇:“可能是那座殿宇更漂亮吧,快点打扫完,父君带你去凡间。”

      “好呀。”淮安开心应道。

      只是,他扫着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扔了扫帚,小跑着,委屈扑到燕衡身上,小手抱紧他的腿。

      啜泣哽咽道:“可我觉着母后的芜荑宫也很漂亮。”

      燕衡摸着他的头,垂眼掩下泪意,心中密密麻麻的疼,“那是他们不识货。”

      淮安扒在父君身上,哭累了,自己小手抹抹脸,“父君,我们快点打扫吧,我编了很好看的花环,去给母后送去。”

      燕衡嘴角扯出一抹笑:“好。”

      凡间那根石柱历经岁月,却不见侵蚀,花纹依旧清晰,表面已经干净,高出云朵仙鹤绕飞,底部的青藤从不见长过,仍然是一人高。

      燕衡牵着淮安一落地,淮安兴冲冲跑过去,身后开心地露出墨黑的小龙尾来。

      他尾巴向前一松,从上面摘下自己编的花环,挂在粗壮藤蔓凸起的地方,又从上面摘了一朵小黄花。

      “母后,这是我编的花环,送给你,是不是很好看。”

      他看着捏在拇指食指间的小花,小嘴微抿,为自己不问自取羞涩,“那,这朵就当是母后送我的啦。”

      说着,将小花带在自己尾巴尖尖上,开心的甩甩尾巴。

      燕衡不打扰他,等他自己絮絮叨叨说完这段时间的事情后,才上前,摸着藤蔓上方露出的石柱。

      “许久不来看你,你可还好?可有怪我?实在是抱歉。”

      呢喃着,他额头轻抵石柱,淮安仰头瞧见了,揪揪他的衣袍,请求:“父君,我也要贴贴。”

      燕衡弯腰,将他抱起,让他小脑袋自己贴上石柱。

      石柱被太阳晒得很暖,并不凉,淮安问:“以前母后身上也这样暖吗?”

      “嗯。”燕衡点头,“也这样暖,你还在壳里的时候,她经常抱着你睡。”

      淮安被说的眼眶又要红,他小短胳膊圈着父君的脖子,小脸埋到他肩上,闷闷道:“是吗?我都忘了。”

      一天结束,燕衡带他去凡间吃了晚饭,然后两人回了魔族,入夜,燕衡侧躺在床上,看着窗下幽幽的透明球,淮安在他身侧睡得安稳。

      每这一天结束,淮安总是要他陪着睡,燕衡也依着他。

      听着身后小声均匀的呼吸,燕衡目不转瞬看着流转星河,听着窗外虫鸣蛐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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