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余肄

103、热暑（一）

　　高中毕业的夏天，白岚和妈妈孟青衫搬入了阿姨江莺的家里。
　　聒噪的蝉鸣和燥热的温度，一切都让白岚的心情趋于烦躁。
　　“岚岚，到了阿姨家要懂礼貌，记得要和小月好好相处。”
　　孟青衫的嘱咐让白岚心烦更甚。
　　孟青衫口中的“小月”是江莺的女儿江月，和白岚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白岚经常在课间看到她，但两人也只是互相认识的关系。
　　“我知道了。”
　　白岚强压内心的不安和烦躁，明白这时不应该耍性子。
　　孟青衫正在打离婚官司，白岚理解孟青衫的不容易，这段时间一直尽量不给孟青衫添乱。
　　“委屈你了岚岚，等我和你爸的官司打完，一切都能回归正轨，我们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白岚点头，想起那个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面的亲爸。
　　她爸出轨了。
　　孟青衫本想在白岚高考结束再摊牌，可那个男人为了给小三一个名分，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要求孟青衫离婚也就算了，还要孟青衫净身出户。
　　理由是结婚十几年来，孟青衫一直没有外出工作。
　　孟青衫为了这个家每天晚睡早起，付出的从不比那个男人少，如今竟然被倒打一耙，自然不会情愿，于是在好友江莺的帮助下，她委托了律师和男人打官司，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白岚已经十八岁，到了明事理的年纪，她在得知爸妈要离婚后便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立场，相较于那个总是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父亲，她更爱也最爱不辞辛劳的妈妈。
　　孟青衫变卖了手头上的所有资产，一心一意打官司，为了支持妈妈，白岚也把自己存了多年的零花钱通通拿了出来。
　　于是这对母女俩没了住处，只好暂住在江莺的家里。
　　江莺阿姨。
　　提起这个名字，白岚率先想到的不是温柔的中年女人形象，而是雨夜中在喊着她妈妈名字的落魄女人身影。
　　白岚刚记事时，江莺就出现过在她家里。
　　那时白岚并不知道自家妈妈和江莺的关系，还以为是什么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这时白岚才明白，江莺阿姨喜欢她妈，而且是情爱的那种喜欢。
　　江莺阿姨是同性恋。
　　现在白岚的妈妈，也要变成同性恋了。
　　江莺很快就给孟青衫打来了电话。
　　“阿莺，我和岚岚已经到楼下了。”
　　白岚站在孟青衫身后，能听见孟青衫耳边的手机传出江莺的声音。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和小月这就下去，你和岚岚找凉快的地方，小心不要中暑了。”
　　江莺的声音和白岚记忆中的声音没什么差别，只是随着岁月的变迁，好像变得沧桑了很多。
　　“嗯嗯好，不要着急，慢点儿下来啊。”
　　“不会慢的，我怕你等急了。”
　　听到这话，孟青衫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笑，然后怕被发现什么似的，心虚地看向白岚。
　　白岚选择了无视。
　　妈妈和阿姨的关系，她不会说出去的。
　　挂断电话后，孟青衫轻声细语地安抚起白岚。
　　白岚的脾气不好，但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憋着没显出来。
　　知女莫若母，孟青衫知道白岚在忍耐，所以她才要尽可能地去安抚白岚的情绪。
　　大抵等了五分钟不到，白岚便见到了江莺和江月。
　　江莺主动提起行李，热情地对白岚寒暄：“岚岚坐车累了吧，阿姨今天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
　　“不累，谢谢阿姨。”
　　及时的回应让孟青衫很开心，她碰了碰白岚露在外面的手臂，示意白岚主动去与江月打招呼。
　　白岚很少在学校以外见到江月，穿着家居服的江月，很新奇。
　　但这种新奇也不能让白岚忽视掉江月的冷脸。
　　江月不欢迎她们的到来。
　　白岚憋着一口气，尽量放柔了声音说：“江月，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江月剜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拿过白岚手里的袋子，迅速超过江莺走在前面。
　　江莺“诶”了一声，在江月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对她们母女说：“高考成绩不理想，这几天就不开心，你们别理她。”
　　白岚听见孟青衫说：“是我们打扰你们了，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你说什么呢，我家就是你家，别想那么多，啊。”
　　白岚低眉顺眼地上楼，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
　　江莺家有两个卧室，平时她和江月就是一人一个房间，白岚和孟青衫来了，江莺打算让白岚和江月一个房间，孟青衫和她一个房间。
　　本来江莺是想让她们两对母女分别住一间房间，但由于最近的各种因素，江月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她和江月说话没几句就要吵起来，青春期的女儿碰上更年期的妈妈，天天都要吵架。
　　让白岚和江月住一个房间，至少还能消停些。
　　而且同年龄，应该会有更多共同话题。
　　另一方面，也是满足了江莺的一点私心。
　　到了家，江莺给孟青衫和白岚介绍着家里的布局，有两个厕所，分别在两个卧室的跟前。
　　“岚岚，你就和小月住一间房间，有什么事和阿姨说，阿姨都……”江莺按下江月房间的门把，发现门打不开。
　　锁住了。
　　白岚抿住嘴唇，歪头看了眼孟青衫，孟青衫面色很是尴尬。
　　孟青衫一向藏不住心思。
　　江莺开始敲门了，“小月，开门，客人都在，怎么能锁门呢？”
　　片刻，房间内响起光脚走路的声音，门锁被江月暴力拧开了。
　　江莺回头对孟青衫和白岚尴尬地笑，顺势开了门。
　　“岚岚，你先和小月睡一张床，过几天阿姨想办法再打一张，不会挤太久的。”
　　白岚忙说：“没关系阿姨，我睡哪里都可以……我可以睡沙发。”
　　江莺说着“怎么能让你睡沙发呢”的话，白岚却没有心思听了。
　　她好像看见江月不屑地瞟了她一眼。
　　好讨厌的感觉。
　　住在别人家里，要看别人的脸色。
　　白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希望暑假赶快结束、大学生活赶快开始。
　　她快要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