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稀奇》十一点

6、新年

　　躺在床上祁瑾瑜辗转反侧，手轻轻触碰耳垂，仿佛那里还留有某人的余味。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自己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他以为自己会厌恶他们的恶作剧，会讨厌自己的脸被一个男人舔来舔去，可是他错了，当曾希绮那几缕发丝掠过鼻前，闻到那熟悉的香味，就算对方是男人，他也没有一丝丝的嫌弃，反而心跳有些不自觉的加快。他不敢再去想当时的情景，不敢想起曾希绮那闪亮的眼睛。一个连女生都没喜欢过的人，又怎能猜透这点点的情愫正是爱的种子在悄悄地萌芽呢。

　　大年三十那天，我很不情愿地跟着妈咪去了石头家吃年夜饭，这下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拖油瓶了。纵使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可还是把石爸爸和石妈妈哄得眉开眼笑的，怕以后他们拿我当借口而对妈咪有成见，所以让两老喜欢我是必须的。这点小伎俩怎能瞒过妈咪的眼睛，回程路上直夸我是她的贴心小棉袄，用形容女儿的话来形容儿子，那感觉别提多怪了。好在她保证以后这样的饭局不会很多，哎，不会很多那还是表明有的，可有我受的了。
　　大年初一惯例是去外公外婆那拜年，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直到读小学前都住在一起，我们住的房子不大，两房一厅，外公外婆一个房间，我和妈咪一个房间，所以从小都是和妈咪一块睡。开始读书了，外公外婆说他们搬出去住，这样我就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了。对我却是说，搬到郊区环境好，空气好，不容易生病。那时候小，不懂事，只知道家里少了两个人地方变大了，现在大了，总算能体会到他们的用心良苦。不是我夸自己，总觉得，现在能这样懂事，对长辈也有孝心，离不开外公外婆和妈咪的爱，都说被宠大的孩子成不了气，我大概是个特例吧！
　　早早就跟妈咪领着大包小包出发了，意外的是在车站居然遇上了祁瑾瑜。
　　“阿姨，新年好。”祁瑾瑜是个很有家教的孩子，对长辈老人都很有礼貌。
　　“阿姨新年好，那我就新年不好了？”我就是喜欢和这根木头耍耍嘴皮子。
　　“你当然也好。”
　　“小瑾也去拜年？”妈咪看到祁瑾瑜也领着些东西，不过她干嘛叫得那么亲昵，鸡皮疙瘩一身。
　　“嗯，去看外婆。”
　　从刚才见他我就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现在算知道是哪里别扭了：“你自己一个人去？你父母呢？”
　　“他们有些事，晚点过去。”很自然的回答，可是我怎么觉得他眼神有些闪烁呢？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那你外婆住哪里？不知道我们同不同路？”
　　“缘叶敬老院。”
　　“那我们就同路咯！”妈咪笑眯眯得说。
　　乘车换地铁，虽然是郊区，可并没有用很长的时间。一出闸就看到一个老人在那翘首盼望，然后对着我们这方向笑着招招手。祁瑾瑜迈开步跑到她面前：“外婆，那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
　　老人抚着祁瑾瑜的手，慈祥得说：“我的宝贝外孙要来看我，怎么也坐不住，就跑出来了，放心吧！外婆穿得多，不冷。”老人看向我和妈咪，“这两位是？”
　　“我是他的同学，这是我妈咪，我们正好同路。”我简单得解释了下。
　　“同学？不是女朋友吗？”
　　“外婆，他是男生。”
　　“哪有！明明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居然骗我这老太婆是男生，我老花还没那么严重。姑娘，我外孙人又帅又好，考虑下吧？人老了就盼能喝上阿瑾的喜酒，抱上曾孙。”
　　我拉了一下准备说话的祁瑾瑜，笑嘻嘻得自己开口道：“外婆，他那么好，如果能做他女朋友，我做梦都会笑呢！”老人家就是要哄的，她说什么就顺着她的意思，千万别和她争，争到后来自己认错不算，还让老人生气影响健康。
　　出了地铁站我们就分两路走了，看着祁瑾瑜的背影，对于他父母晚点到的说法总有些介意。

　　在外公外婆家吃过午饭，就按老规矩，摆好桌子开始打麻将。外婆说年纪大了，打打麻将不容易得老年痴呆。从小耳濡目染，也不知道这麻将自己是怎么学会的，反正现在每次四个人见面，麻将是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
　　打到傍晚时，妈咪和外婆就去厨房忙了，外公开始研究他的围棋，等吃饭闲来无事拿出手机拨了祁瑾瑜的号。
　　才响了一下就通了，我问道：“还在你外婆那吗？”
　　“嗯，打算陪她吃好饭再回去。”
　　“敬老院也给外人饭吃的吗？”
　　“有食堂的，笨蛋。”
　　“是吗？都干什么了？”
　　“陪外婆聊了会天，下午看她打麻将，我玩PSP。”
　　“你不会打麻将吗？”
　　“没人教过。”
　　“我外婆说，不会打麻将的人都是白痴，哈哈。”
　　“那你教我。”
　　“好，没问题。”
　　又聊了一会，便挂了电话。本来想问他父母有没有来，可还是忍住没问出口。看到妈咪一道道热菜从厨房端出来，心里有什么纠在了一起。
　　“妈咪，要不……”有些难以启齿。
　　“去吧！人多热闹点。”妈咪笑笑。
　　走到妈咪面前，抱她一下，在她脸上亲了口：“我很快回来。”

　　来到敬老院，因为过年，明显人少了许多，找了个人问了下，就在去棋牌室的路上见到了祁瑾瑜和他外婆。
　　果然只有他们两个人，祁瑾瑜说的会晚到的父母根本就没有出现。
　　祁瑾瑜一脸惊愕得看着我：“怎么跑来了？”
　　“外婆，还记不记得我呀？”
　　“我又没得健忘症，早上刚见过怎么可能不记得。”祁外婆嗔道。
　　“呵呵，外婆，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很近的，就在隔壁的小区，过年多点人吃饭热闹。”
　　“这个不大好吧！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我外婆还想多认识一个牌友呢！”
　　祁外婆看看祁瑾瑜征求他的意见。
　　面对我诚恳的目光，他最终答应了。

　　外婆说：“自从搬到这里来，这家还没那么热闹过呢！”
　　“真不好意思，大过年的来蹭饭。”
　　“说得什么话呀！你们赏脸光临寒舍，我们……”外婆的话突然卡住了，没有说下去，而是盯住祁外婆从袖子里露出来的玉镯，“你…你…你是李大姐？李秀大姐？”
　　“你是？”
　　“我是小陈啊！陈凤娟啊！”外婆的声音有些激动。
　　“真的是小陈？那么多年不见，都不认识了。”祁外婆眼睛有些红了。
　　“是啊！自从你换到别的单位后，就渐渐断了联系，没想到时隔几十年，又遇见了老同事。”
　　“嗯，记得那时候我还是你师傅呢！”
　　“一手活都是你教出来的。美美，这是李阿姨，你小时候带你去单位，那个一直给你吃糖的阿姨。”
　　“我记得我记得，那时候李阿姨还一直夸我漂亮呢。我还记得以前常常和李阿姨的女儿玩，我总是跟在她后面屁颠屁颠的。她现在好吗？”
　　“说来你跟我一样，就只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精明能干，现在生活应该过得不错吧！”
　　“别提了，就是过得太好，几年都不回来一次。”祁外婆叹了口气，“嫁了个有钱人，移民去了法国。”
　　“那你爱人呢？去世了？”
　　“嗯，有些年了。还是你好啊！老伴还在身边，女儿那么孝顺，外孙女也跟她妈妈一样漂亮，又讨人喜欢。”听到这句外孙女，外婆和外公似笑非笑得看向我，我只得吐吐舌头，回了他们一个似笑非笑。
　　因为外婆和祁外婆老友相见，不知不觉谈到了很晚，反正那么近，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能聊，还可以一起打打麻将，就道了别让我和祁瑾瑜送祁外婆回去了。

　　“瑾，今天住我外婆家吧！”送走祁外婆后我对祁瑾瑜说。这个时候地铁已经没了，平时不乘公车，也不知道末班车是几点。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没什么，就是想这么叫你，反正都没车了，你不住也得住了。”
　　“好，我睡沙发就行。”
　　“不用，妈咪肯定抢着睡沙发的。”
　　祁瑾瑜皱着眉：“那我还是回去吧！”其实没车没地铁都不是问题，有计程车就行，只是他今天觉得特别的累，热热闹闹后就更不想回到那冷冷清清的屋子，所以当曾希绮叫他住下的时候，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但让对方母亲睡沙发，又觉得不妥。
　　这小子为什么总是要顾虑那么多，我缩了缩脖子，把领子拉高了些，拖起他的手就跑：“好冷，跑回去吧！”
　　一进屋，妈咪已经在沙发上开始铺被子了，一指祁瑾瑜：“不许和我抢。”
　　我真的很佩服妈咪，为什么她什么事都能看得如此得通透。

　　洗漱完后，就关了灯背对着祁瑾瑜钻进了被窝，真是冷得可以了。
　　“希，睡过来点，中间漏风了。”
　　身子朝他那边挪了挪，“怎么突然那么叫我？”
　　“没什么，就是想这么叫你。”
　　“臭小子，学我说话。”
　　“是你先学我的。”
　　滋滋滋……手机振了，是小狐狸发来的冷笑话，看完后冷笑了一声。
　　“那么晚还有业务？”
　　“小狐狸的，就上次那个施梓欣，”把手机给他看。
　　他看完后连冷笑都省了，直接帮我关机了：“开着有辐射。”
　　我侧过身来：“瑾，你有没有什么事对我说？”
　　周围一片漆黑，但借着透过窗帘那微弱的月光，祁瑾瑜仍能看到希那双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面对这一双眼睛叫他如何拒绝：“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
　　我又朝他身边挪了点，两只手抱起他的手臂，头抵在他肩上，一字一字的说道：“我，想，知，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谈谈地开始诉说他冷酷表面背后的故事：“我爸妈是在大学时认识的，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没多久就背着家里人偷偷在外面同居了，在那个年代，这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没多久，我妈就怀上了我，本来想打掉这个不该这时来的孩子，可外婆发现了我妈的不对劲，外婆心肠太软了，明知打掉孩子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怎么也不忍心自己还未出生的外孙就这样没了。硬是要我妈生下来，我爸本来也难以抉择，既然女方父母都不反对，我爸这一方的自然也没意见。先把孩子生下来，等毕业后在结婚，这段时间就由外公外婆带着。
　　几年后，不像电视里演的各自分道扬镳扔下孩子，他们确实结婚了，把我接去一起生活。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好景不长，才一年他们就离婚了，他们为什么会离婚，中间又有什么故事，我都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只跟他们生活了一年，又不是从小带大的，根本就没什么感情，结果离婚的时候，谁都不想带上我，最后外婆说，这是她硬要我妈生的孩子，既然他们都不要，就她自己来养。当时，我只知道一年后我又回到了外公外婆那个家，父母还是像以前一样，每隔一段时间来看看我，对我来说，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过了几年，我开始读小学了，那天，我妈哭着向我道别后，就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没多久，我爸看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去了法国，我爸再婚了，生了个儿子。
　　其实很多时候我甚至都想不起父母长得什么样，看到银行卡里汇来的钱越来越多，才会想起原来自己是有父母的。
　　刚进初中时，外公去世了，外婆就一个人照顾我，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进了高中后，我不想外婆再那么辛苦，就说要自己搬出来住，给外婆找了很好的敬老院让她能享享清福。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第一次听到瑾说那么多的话，这些事肯定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和他比起来，我真的幸福多了，至少我有妈咪一直陪在我身边，疼我，爱我。可是他明明就有父母，却得不到他们的爱，所以他才会那么冷酷吗？他到底过得是怎样的一个童年，只是光听他说，我就已经可以想象到底有多么的辛酸。
　　不知何时，抱着他手臂的我，变成了抱着他的身体，头靠在他的胸膛，轻声道：“瑾，我会陪在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