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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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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当晚,夜幕早已四合。
瓦姆皮尔别墅坐落在典伊广场的对面,一如既往地阴森诡异。它是座空宅,被阿尔方斯的人们称为邪灵聚集之地。传闻说在子夜时分,走在瓦姆皮尔别墅附近,便可听到从别墅中传来野兽般的咆哮声或阵阵哭泣声。人们说那是圣塔尔教堂后面那块墓地的吸血鬼在那开宴会发出的咆哮声,至于哭声,则是报死女妖的悲鸣,谁听到了便会在第二天早晨死去......总之,这座瓦姆皮尔别墅在人们眼中是异常邪恶诡异的,即使是在欢乐的圣诞夜里,聚集在典伊广场的人们看到它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可怕传闻。
咚......
咚......
咚......
钟声响了十一次。此时,瓦姆皮尔别墅第二层楼的长廊上出现了一对男女。因没有安装路灯,瓦姆皮尔别墅非常灰暗,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这个天气寒冷的夜晚,这两人的穿着非常特殊。男子是一身单薄的黑色武士服,女子则是灯笼袖米色长裙,显得与广场上包裹得如粽子似的人们格格不入。
伊斯力的双臂环抱在胸前,他正打量着长廊上的诡异装饰,目光在两个滴水怪兽的雕像上停留了一会,既而又在污迹斑斑的花岗岩墙壁上扫了一回,才转向了一旁的阿蒂塔。后者双手背在身后,正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盯上这的?”
“前两个星期。很有意思吧......今夜,瓦姆皮尔别墅只会有我们这两个‘吸血鬼’。”陌生而诡异的环境让她的声音带了少许兴奋,她快步走到长廊的扶手前,看向典伊广场。
果真是不错的取景点。眺望着典伊广场,她微微眯起绿眸,如此想到。
此时,典伊广场上热闹的景象都尽收眼底。火苗在路灯的玻璃罩中安静地燃烧着,广场上灯火通明。通向典伊广场的布拉卡街道上,圣诞树、马槽、彩带随处可见,处处充溢着圣诞气氛。再看正前方的圣塔尔教堂,恢弘的穹顶映着蓝黑色的夜空,围绕着教堂的建筑群错落有致,勾画出阿尔方斯中心地的优美轮廓线。广场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有步态蹒跚的老人;有面善和气的绅士;面带娇羞的淑女;还有一群穿着羊毛长袜、红色的围裙外套的孩子们正挤在教堂门口听圣歌;而情侣们或谈天,或打情骂俏,又唱又闹,喧闹嬉戏,好不热闹……人们脸上都漫着红晕,幸福的笑容光彩照人!
双臂垫在扶手上,眺望着这般热闹欢快景象,阿蒂塔只觉得心情异常明亮,因而笑容也变得灿烂起来。
生活是美好的。
想着某人的那一句话,她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扶手平面,笑出了声。
猛然意识到当事人就站在自己旁边挑着眉毛盯着自己。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同时,她恼怒地发觉脸上竟发烧般地热起来,连忙低下头去。
好笑地看着她难得的窘样,伊斯力将目光移开,好让她平复自己的心情。
“阿蒂塔。”
“什么事?”
她疑惑地回过头来,看见伊斯力正朝布拉卡大街转角处的一对男女微笑着,便也好奇地端详起他们。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俢尔门与一位不知名的人类姑娘。
俢尔门依旧一副忧郁迷人的神情,可那琥珀色的眸子分明跳跃着暧昧的光芒。他也感应到了两股熟悉的妖气,于是疑惑地看向瓦姆皮尔别墅二楼的长廊上并排站着的两个身影。随后惊讶地发现,赫然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正是伊斯力与阿蒂塔!一时间,他呆在了那,反应不过来,直至阿蒂塔故作正经地板着脸,朝他敬了个礼。他才瞪起白眼。趁那位姑娘羞羞滴滴地低着头时,他向两人恶狠狠地比划了个“给我滚”的手势,吐了吐舌头,便挽着那位姑娘飞快地消失在幽暗的巷子中了。
“活像个诱拐犯。”伊斯力叹气,评价道。
阿蒂塔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两人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典伊广场。又谈到了里卡鲁多与薇纶那将在不久后举行的婚礼。
“我们已经决定请萝蒂与安娜作伴娘,她俩年纪最小了,站在一起会显得很可爱。”她平静地笑着,可绿眸闪着愉悦的光芒。
“这样没问题么?”伊斯力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样说?”
“最近,萝蒂向我询问过哪里可以弄到烟火。”他顿了顿,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你也知道。她说过要在婚礼上给薇纶一个惊喜的……”
阿蒂塔的五官顿时僵硬。沉默了几秒钟,阿蒂塔有些犹豫地说:“那这样……伴娘还是请玛丽与布丽达吧。至于萝蒂,在婚礼上她休想离开我半步,最起码不能让她把婚礼搞砸……”
正说着,她忽然诧异又惊喜地望向夜空。
“哦,下雪了。”伊斯力也看向夜空中的星星点点、片片下落的雪花儿。
雪花缓慢地飘落着,平静而安详,星星点点的白色竟给阿尔方斯的夜空增添了不少温馨的气氛。
广场上,人们都停止了喧闹,仰着头看着雪花。而它,游移空中如最洁白的花瓣、最纯净的蝴蝶。
一时间…….
雪花在空中旋转……
片片如星光破碎…….
没有风,没有喧嚷,世界在安静着。
突然,歌唱着《平安夜》的童声响起,打破了这片沉静。这歌声柔软,伴奏的吉他琴声清脆悦耳。人们先是惊讶,然后认真地倾听着,重又活跃起来。只是,与之前的亢奋不同,雪花儿与歌声似乎让他们在心中找到了安宁祥和,脸上都带着恬静的笑容。
听着悠扬的乐声,阿蒂塔突然拍了拍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她蹲下身,打开了一直放置在地上的灰色布袋,变戏法般地从里面掏出了半瓶白兰地与两个开水杯。
“这是……?”伊斯力诧异地看着她。他得承认,她又让他吃惊了。
“助兴用的。”阿蒂塔将一只开水杯塞进了伊斯力的手里,随后打开了酒瓶,往自己的开水杯里倒了满满一杯。
“圣诞快乐!伊斯力。”她向他举起杯子示敬,然后将杯子放在嘴唇边一饮而尽。
她的这种喝法非常熟练而再行,伊斯力眯了眯蓝眸,终究没问她是怎么学会这个的。猛然,他发现她正凝视着自己,扬着眉,得意地摇晃着杯子。无奈地笑笑,他从她手中接过酒瓶。只见他喉结滚动着,一大杯白兰地便灌了下去。随后他瞥了她一眼。
“薇纶知道你会喝这个么?”
“当然不知道…….拜托别告诉她,要不她又要担忧了。”阿蒂塔将杯子放在了扶手的平面上,右臂枕着扶手,她托起了下巴。白兰地烧得她非常舒服,她懒洋洋地半眯着绿眸,转向了广场中央正在歌唱的孩子们。
阿蒂塔合着节拍,左手的手指关节再次敲起扶手的平面。
“真美好。”她如此说道。
“是啊。”
“你看。”她轻声说“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它不必如夕阳般激情,也不必如星光般绚烂……只要平静就够了。”
“平静的生活对于你来说就是美好,是么?”
“是的。”
“所以为了它你不惜背叛过去……”伊斯力的眸子渐渐淡漠起来。
“什……么?”她一时没听清,扬起眉毛斜瞥他。
“没什么。”他连忙说“请继续说下去。”
她却沉默起来,侧影在昏暗中开始变得幽深。半响,她开口:“但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是想挽留就能挽留得住的呢?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无……”
“不一定。真的想挽留的话,它总是会留下一些的,即使只是回忆。”
“……,所以呢,伊斯力。战争结束后,希望能继续留在北方呢…….”
“那我陪你吧。”
伴着节拍的轻敲声戛然而止,少女的黑色发丝在空气中停止,长长的睫毛似乎在颤抖着。而他凝视着她,安静地凝视着她,等着她转头望向自己。
恍如过了一个世纪之久,阿蒂塔缓缓地回过头,她茫然地望着他,只感头脑一片空白。她想要去思考,却又无力去思考,因为怕确认了什么,或是怕确认不了什么……终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颤抖,又飘渺的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我不太明白……”
他停止了笑容。
他停止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她,蓝眸逐渐深沉如海。昏暗的长廊上,他声音响起,依旧低沉得让人安心。
她只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响起,然后再耳边回荡。
“我想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
刹那间,有什么汹涌的情感撞击着她的心房!引得一股温热与酸涩飞快地漫上眸子。她连忙低下头,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他说,我想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眼泪开始夺眶而出,淌过面颊,经过下颌。她呆呆地看着地面,像一个失措的孩子。
伊斯力没再解释什么。他将她轻轻搂在怀中,使她的脑袋贴在自己胸膛上,然后低下头去与她面对面地熨贴着。
假如能有他在身边,那一定能够安心的吧。这样想着,眼泪流得更欢了,润湿了拂在她面颊上的银色发丝。她喉咙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也紧紧地拥住了他,脸深埋在他的胸膛。
会安心的,一定会安心的。阿蒂塔在心中对自己说。
这时,钟声自教堂响起。阿蒂塔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了典伊广场。只见广场上悄然无声,人们都仰着头看着圣塔尔教堂的钟楼。而钟声悠扬地响着,弥散到阿尔方斯的各个角落。伊斯力也放开了她,可左手仍紧紧握着她的右手,那儿传来的温度让她安心。
咚......
咚......
咚......
远处的天边,雪花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落着,永无止境,遮了天,覆了地,打破了夜的黑暗……
咚......
咚......
咚......
人们表情平静而祥和,戴着手套的双手拢在胸前,虔诚地望着圣塔尔教堂。钟声连绵不断,悠扬悦耳。一遍一遍地响着,现在化为了过去;它反反复复地响着,时光流向了未知名的领域……..
终于,钟声戛然而止,世界沉入了短暂的寂静。
随即,阿尔方斯的角角落落涌起了阵阵潮水般的欢呼声!伴随着对世界的宽恕、祝福,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震动了阿尔方斯的夜空!
“圣诞快乐!阿蒂塔。”有人靠近她耳边低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了她冰冷的耳际。
用力地握着那人的手。她闭上了眼睛,笑着又哭了。
雪花,乐曲,钟声,欢呼……
左手牵右手
起于相遇的始点。
终于生命的尽头。
十指紧扣间的温度,
却承诺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