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雪未至》苑苑文

1、夏之雪未至

　　今年同学聚会的时候，夏之见到了久违的魏雪。他还是那样高高瘦瘦的，俊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阳光洒下来，似乎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周身笼罩在一片阴霾里。对！阴霾......夏之这样想。魏雪笑容里带着丝丝的悲伤，或者悲悯？夏之不明白。以前就是这种淡淡的忧伤吸引了她吧。可是那个人一直都是这样淡淡的，像雪一样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风一吹，雪花扬起，飘飘洒洒的，再后来就不见了。
　　就像现在虽然临着窗，魏雪的背影仍然是淡淡的，仿佛阳光绕了一个弯，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夏之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问他，你过的好吗？她知道他有了个女朋友，现在在外企上班，生活安逸。可是那些都是同学的同学告诉她的，就像没有说服力一样，也许她是想亲耳听他说吧。夏之站起来，忽然感觉好笑。现在她是他的什么人，就算以前，他也是眼睛里从来没有她的。凭什么要你关心，你有什么权利关心他呢？夏之。夏之摇摇头。坐下了。可是坐下后眼睛还是牢牢地看着窗边那个人。还是忘不掉啊。
　　是自己青涩的年华一直都在喜欢他的缘故吗？有时偶尔回想起那时年轻的自己，就不自禁的想起那个穿白T恤，瘦瘦高高的影子。刚进班的时候，他就坐在夏之的前排的前排。他在二组，夏之在第三组。有时夏之抬起头就看见魏雪的侧影。身材很好呢。被他抱在怀里应该很温暖吧？夏之微微脸红了。
　　夏之从小就被父母放在奶奶家。幼时的夏之有时问奶奶，爸爸妈妈呢？奶奶一脸恼怒的对她吼道，都死了都死了！后来夏之就不敢问了。慢慢的夏之知道爸爸妈妈还在这个世上。只是不想见她而已。她也读懂了有时街巷邻居看她时复杂的眼神。从那以后每次穿过小巷去上学的时候，夏之的心就像那幽深的小巷。越来越幽深，越来越安静。有时夏之也奇怪自己，明明是花样的年纪，可是一颗沉寂的心仿佛出自老人的胸膛，不，甚至不是老人的，因为她越来越感觉不到心的温度了。
　　直到遇见魏雪。初见魏雪，他也是穿的白色的T恤呢。夏至微微笑了笑。他穿白色很好看。干干净净的气质，可是眼角又带着说不出的悲伤。应该是从那一刻开始，夏之就喜欢上他了吧。夏之喜欢静静地看着他，看见他转过头来就赶紧低下头，装做看书的样子。可是待他看不见她后，她又继续看他。
　　魏雪很聪明。尽管他不是全班成绩最好的，可是他肯定是班上最聪明的。夏之暗暗心想。魏雪喜欢看小说，看小说时安安静静的，仿佛尘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魏雪也喜欢打篮球，有时是几个人一起打，有时是一个人打。当他静静地打篮球时，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拉的老长。夏之就在篮球场旁的槐树林下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一脸汗水的从远处斜穿入教学楼，夏之才静静地离开。
　　后来考试过后大家就分开了。夏之还记得毕业那天晚上魏雪喝醉了，一直在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花儿香，花儿醉
　　我家姑娘比花美........
　　魏雪的声音不算好听，可是混着莫名其妙的悲伤，和着暗哑的嗓子，别有一番韵味。夏之一瞬间有微微的失神。不知道这几年，他知道她喜欢过他吗？夏之不是没想过向他表明心意，可是他的眼睛总是游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这教室的人，这学校的人只是暂时的存在，他们两者之间跟本不会有交集。夏之害怕了。害怕就连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机会都没有了。也许只要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夏之就是快乐的吧。
　　思绪飘回来，魏雪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女孩。那女孩.......很不漂亮，或者说很丑，气质也普普通通。魏雪低着头，不知道在和她说什么。夏之一时胸闷。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男朋友看了看夏之，没跟过去。继续喝着酒。
　　夏之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突然觉得很心痛，很心痛。夏之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这么思念着魏雪。他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或者过客都算不上吧。但是却又如此清晰地存在，她想忘也忘不掉。想逃也逃不了。这几年夏之过的心如止水，她学着人情世故，学着接受别人，甚至交了个男朋友，原本以为生活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可是偶然的邂逅让夏之平静的心却起了滔天波浪。这几年想起魏雪的时候，夏之总是一遍一遍提醒自己，那不属于自己，不属于自己，可是现在............是现在心态变了么。还是原本就这么...占有欲强。可是当初听到魏雪跟一个邻班女生很好时，夏之还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魏雪需要的是阳光，而自己永远不可能是阳光。自己只是一眼幽深的井。
　　直到再次见了魏雪，夏之才明白她对魏雪的深深的感情，时间并没有降低一分一毫，以前是被自己刻意压制了，但当见到他后，浑身上下被压抑的情感，瞬间爆发，扯得她好痛好痛。为什么会这么强烈？
　　夏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错过了的永远也不可能从头来过。现在他看起来还不错。夏之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吧。生命还长。抖抖身体，夏之回家了。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夏之一直在疯狂忙碌着。白天上班，晚上就回家搞设计，把自己累的筋疲力尽，躺在床上就睡着。只有这样夏之才不会想到那双有淡淡悲伤的眼睛，才不会心痛的像要生生剜出一个洞来。直到有一天—
　　—夏之么？
　　—是。请问您是........
　　—哦，我是魏雪的妈妈。你能来下**医院么？
　　..........................
　　再见到魏雪，夏之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几个月不见，魏雪更瘦了。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仿佛时刻就要羽化而去。夏之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滴答，滴在床单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魏雪睁开了眼睛，“夏之你来了。”这是夏之第一次听到魏雪喊自己的名字。他喊得......很好听。
　　“你怎么了？”
　　“骨癌。就这几天了。”魏雪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夏之。他的眼睛里有悲伤，寂寥，温暖.....更多的是夏之从未见到过的情愫。骨癌！！！！！！这两个字就像重磅炸弹一样，把夏之炸晕了，大脑空白的一片，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循环环绕，骨癌！骨癌！骨癌.........
　　”夏之，你能带我到你住的地方看看么？“魏雪伸出一支手在夏之面前晃了晃，然后对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他........要去我住的地方？夏之疑惑的看着魏雪。魏雪对夏之笑了笑，”对啊，听说那里风景好。”风景好？？！！夏之一瞬间对魏雪无语了。不过下一刻就重重的对他绽放了一个笑容，“好！”
　　夏之的家的后面是一道高高的水渠梁。上面长满了紫色的小花。以前夏之心情很低落的时候就会坐在上面，看着远处繁华的街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而夏之的心情也会随着风的吹拂慢慢变好。
　　很多年没回来过了。水渠梁还是在那，紫色小花也在顽强的开放着。只是曾经夏之的家已经被高楼大厦代替了。奶奶也搬去很远的地方住了。惟一没变的就是这水渠梁啊。
　　坐在水渠梁上，魏雪对夏之说，“你知道么？我常常在那里的一家理发店里偷偷看你，看你回家，看你出巷子，有时看你坐在这发呆。”魏雪的声音轻轻地，听起来就像一个梦。不小心就会碎掉的梦。可是夏之却浑身一震，对魏雪说，“你偷偷看我？” “对。“魏雪点点头。
　　一瞬间夏之有些微微的失神，魏雪也曾偷偷的看过自己么？心里又是凄凉又是开心。”可是，你在学校从来不看我一眼。“”你知道么？阿之”，魏雪收回看远处的目光，静静的看着夏之，目光里又是夏之熟悉的悲伤，夏之有刹那的恍惚，仿佛又回到几年前，自己就这样静静的瞧着魏雪，他眼睛里满是悲伤.........."我妈生我时受了惊吓，所以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医生说我活不过20岁，我一度很自暴自弃，直到遇见你。你一直默默的看着我，我能感受到背后你的目光，你的关心，虽然你不说，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我开始用功学习，甚至开始锻炼身体，只希望能多活几年，多感受一下你，可是上天却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不敢奢望，只这样就好。你是那样的单纯，”魏雪伸手捋过夏之额前的秀发，“那样的美好，美好的就不像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你娴静的就像紫藤花，你需要的是阳光。我希望你开心，快乐，然而这些都是我给不了你的。我真的很怕给你带来伤害..........可是现在我要死了，我突然很想很想见你，我有一点点后悔，如果那时...."魏雪咳了咳，“算了。再来一次我未必不是这个选择”，魏雪伸出手握住了夏之的手，“阿之，当我看见你坐在这时，我很心疼，如果我健健康康的多好，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再流露出那样落寞的表情.........."
　　夏之的泪无声的流下来，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们都是个傻瓜，我以为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以为只有我悄悄地注视着你，没想到你也这么傻，傻到从来不说，傻到被我误解.......”夏之闭上了眼睛。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魏雪，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无论你什么样子
　　—好，阿之，我答应你
　　—你还记得你唱的那首歌吗？我想听
　　— 花儿香，花儿醉
　　我家姑娘比花美........
　　清明节到了。夏之来到魏雪的公墓边，聚会上的那个女孩在那里。夏之没打招呼，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相框里面的那个人，那个人白色的衣服很好看咧。夏之抬起头，看着远处重重叠叠的墓碑，和阴暗的天，忽然觉得站立不住了
　　—魏雪！魏雪！魏雪！
　　—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无论你什么样子，你听到了吗？
　　没人应答。
　　“这是哥哥以前最宝贵的东西，即使是跟哥哥关系最好的我都不能碰，”那个女孩说，“他有一回对我说，如果他不在了，就让我把他烧掉。我舍不得烧掉。现在就物归原主吧。”
　　夏之愣愣的接过来，一看是自己的毕业照。他从合影上剪下来的么？翻过照片是钢笔写的几个字“ my love"。
　　泪终于又一次肆无忌惮的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