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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抗灾 ...


  •   持续高温的天气,即使经过一夜暴雨的冲洗,也没让人感觉出凉爽多少,反倒奇闷无比,招娣心神不宁老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果真上午一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政府抗灾办的通知,由于突降暴雨,C县三个乡镇突发山洪,全县机关动员,救灾抢险。

      每个行政、事业单位都点对点地分配了一个受灾村子,招娣他们局是负责大青山下的大树村。招娣不敢大意,立即招开全局电话会议,作好动员,分组,配任务,她安排年纪大的苏副局长在机关坐阵指挥,自己亲自带了第一梯队先赶去了救灾现场。

      大青山大树村招娣知道,在没提可持续发展的年代就已毁得差不多了。因石灰矿过度开采,大青山早就只余光秃山脊,大树村更是枉了这个名字了,偶见半死不活的树也是粘满了黄不黄白不白的一层灰。这么久的干旱,加上这样的暴雨,山洪泥石流是必然的。只不过对可或不可预知的凶险人们总喜欢心存侥幸,不愿去作点防预工作,一旦灾难真来了,就只能这样被动的接受,然后归结于天灾,然后等救济,然后再重复。

      可能有少数歪心术的干部倒愿意有点这样的天灾人祸发生,因为他们认为灾难中更能突显个人,只要在短短的几天里来点突出表现,说不定就会与个人升迁直接挂上钩。当然大多的人是不喜欢有这样的人间悲剧,救灾之中总不乏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这些人为人民服务就是单纯的为人民服务。

      招娣虽没前者那样的卑劣心理,但也没后者那样高尚得纯粹。她知道这种任务危险系数不是一般的高,当然也十分清楚这样的任务考验的、考察的是干部的党性觉悟,所以她亲自上阵。不是说她有强烈的主观意愿,她的出发点和目的很简单:不丢乌纱帽就成。

      到灾场后,招娣奔走安抚群众,指挥下属协助脱险的青壮村民扒泥沙救人抢物。脚步虽走得急,声音也喊得劲,但但凡认为有半点危险的地方她是绝对避开走的。就是说任务会接,事也会去做,但命她绝不会去玩的,命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奉献牺牲什么的让别人去做好了,官场这么多年,她最得心应手的就是敷衍,她知道这是个人官德在沦陷,常有回天无力之感,也曾有过抗挣的想法,但内外环境她都找不到支撑,于是继续深陷。

      救援工作总共开展七天,局里牺牲了一名干部,重伤了一名职工。因为救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H站副站长石长青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新进人员伍超重伤。

      石长青,招娣对这位副站长相当了解,刚正不阿,专业扎实,工作认真,只不过对他最初的印象不是这个,是他那‘千年陪选’的称谓,H站每次换领导班子他都有提名,但永远都是演陪选的角色,招娣不晓得这是他的个人悲剧还是制度的悲剧,像他这种只有群众基础没得上层亲睐支持的干部永远扶不正脱不了副。可是这样一个在官场上不得志的人,却没半点怨言,继续在他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直至最后不惜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不能不让招娣感动。想想当初选拔上局里对他的压制漠视,感动之余招娣更多是愧疚,虽然有些事态不是她能主宰的,但怎么说她也没为之改善而努力过。

      其实事件最初映入招娣心的不是‘感动’与‘愧疚’而是‘可惜’,她觉得这两人太不值了,为了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一个一条命,一个可能至残。死了的也不过是得个英雄之类的称谓,残了的也不过是获一楷模先进之类的奖章。但最后看到十里夹道相送的老百姓,她深刻体会到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这是信念与精神的问题,即便是重来,她相信这两人也会作同样的选择。

      自己呢,她反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信念和精神对她来说已是奢侈之物了,作为一名领导,除了关心自己的乌纱帽、自己的后花园,真真正正地在内心深处可有半点百姓和下属,答案是否定的,平日里自己即使做点表面功夫,也主要是为了头上的纱帽能戴久一点大一点,即使作了点事也或多或少带了点施舍恩赐的心态。她越想越无地自容。

      而今死者已已,于生者,最好不过的就是能从中得到点感悟得到点启发,招娣在这件事上确实认认真真的作了番悟与反省。她从石长青身上看到了一丝光亮,工作激情暴涨,她也希望局里所有的人能像她这样感悟觉醒。只不过欲望喧嚣的年代,即便是发自心底的感动和震撼也都是来得快去得快。

      没得一周时间王书记就提了三次要选个人来补上石长青的缺。招娣没反对,她只是提出局里不干涉,让下面自己选,务必民主投票,王书记点头称好,说等人员一选好后就交由她签任命通知。招娣点头同意。

      招娣的想法是:不让局里的各种力量去干涉这次选举,趁这次学习石长青精神的余波,给H站里几个像石长青这一类型的后备力量提供一次上升机会,她觉得新一代领导班子应该多一些石长青这样的干部,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牺牲的英雄。

      想法总是好的,现实却总偏离人意,几天后人事股把任命通知交给她来签字时,她发觉结果偏得离谱,忍不住拿着任命通知去问王书记。

      “王书记,这是民主投票的结果?王佑山?他不是G站的吗?”单不论王佑山是王书记的侄子,H站选举居然选了个G站的人,招娣对结果相当诧异,对选举经过相当怀疑。

      “全票通过,G站全票通过同意王佑山同志去H站任副站长。”王书记回答得很干脆,声音里有那么几分得意,哼,想民主?投票有很多种玩法的啦。

      像听到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没想到这次竟被对方玩进去了,想想你本想让这池水整清一点,偏人家又往里面倒污水的那种心情,何其的恼火与沮丧,招娣质问:“H站的人没意见?”

      “组织决定,下面能有什么意见?”

      “那组织那边可有说法?”

      “民主投票产生,组织能说什么?他们管不了那么宽吧? G站H站都隶属于我们局,分什么彼此,选个副科充其量也就我们局自家的事而已。”王书记觉得招娣是在挑刺,有点不耐烦。“有事我来担。”

      副科一职是算不了什么,但他是选正科的必要条件,招娣想驳一句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事已至此,多说也是徒劳口舌了,只得拿起笔签上同意。

      原以为借石长青精神掀起的这场浪潮能涤荡去一些人心上的尘垢,没想倒是越涤越厚。有些东西不是自己不想去改变,只是无力啊无力,招娣郁闷得紧,一个人离开了办公室,想找个地方梳理一下心情,不知道怎么转来转去,居然把车开到了人民医院。对了,小伍还住在医院里,慰问慰问一下另一个救灾英雄,图个片刻心安吧。

      招娣找到小伍的病房,没想到这里会如此清冷,几天的时间而已,一个陪护都没有了,这个讲究速度的时代,人们对‘感动’的处理真的是太快了,招娣看得不是滋味:“怎么办公室今天没安排人陪护?”

      “来了,我让他们走了,用不着,大家都有事,没必要给他们添麻烦。”虽然那人是找借口开溜了,但小伍不是打小报告的人,找了一个勉强的理由将事揽了。看到招娣是一个人单独来的,有些高兴也有些难过,他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残,没残的时候,对方都不一定看得入眼,现在这样子,恐怕更难上心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看到床头柜上饭盒里有吃剩的一半饭菜,招娣心知肚明,也不说什么,把它拿出去倒掉洗干净,见尿袋快满了,把它摘下来倒空再装上,整理完毕后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征询他的意见:
      “特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右半边还是没知觉吗?很不方便吧?这样子要不要请你父母过来?”

      “别,我嫂子刚生完小孩,家里需要人。没关系,有事我会叫护士。”你有空就过来看看是最好,这句伍超留在心底没讲,叹了口气,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指了指床头柜:“里面有水果,有劳你自己动手。”

      招娣没讲客气,取出一苹果,拿过水果刀,低头慢慢削了起来。“医院的伙食吃得惯不?”

      “我若说吃不惯,你难道会请我?”从伍超这个角度看看过去,招娣这样子实在是太温柔体贴吸引人了,勾得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一定得试试,黄河没到,心怎么可以死呢。

      “容易,我等下就去大新酒店签一单,让他们一日三餐都派送过来。”招娣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小伍摇了摇头,低眉涩笑不语,看来自己在她心中也就外卖的份量。“唉,不晓得饭店里那些汤水是些什么东西勾兑的,隔壁病友说这时候最好多喝骨头汤。”到了黄河也不想心死,他再一次抛砖引玉。

      “也是,那……我回去给你煲点送来好了。”这样隐晦的要求,哪怕是一般的朋友说出的,自己都不会好意思去拒绝,招娣自觉地把话接了过去。她也确实想做点什么事来排遣自己的郁闷。

      果真晚餐小伍就喝到了招娣煲的汤,乐得他心花怒放。

      考虑到小伍右手神经受损还没恢复多少知觉,招娣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块汤勺,摆妥餐盒后,坐在一旁边看电视边等。

      小伍左手笨拙的拿起汤勺,故意把汤撒得到处都是,他不信招娣会无动于衷。

      他又赌对了,招娣看不下去了,坐了过来,把汤勺夺了过来,一勺一勺小心伺候着。

      小伍惬意地边看电视边慢慢品尝这份强来的温情,他明知对方不是纯良之辈,偏就愿放纵自己的心在这人身上沦陷进去,这大概就是那狗血的钟情。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市里某某领导亲临灾区慰问灾民的专题,间歇中招娣瞄了一眼。

      招娣有点意外,瞪大了眼睛,这是那人吗?看了一下电视里的字幕,确认,没错,原来真是他,当然她也看清了名字前面的前缀,市长,招娣没来由的有些心灰意冷,当日一见,她私心希望他是商海里滚爬的人物,而不是跟她同道,毕竟同道中人太容易看透对方,她有太多顾忌。唉,那个黑白若山水画的男人让她陡然觉得好遥不可及。

      “嘶。”小伍抽了口气,一勺汤全撒在小伍的前襟。

      “对不起。”招娣连忙拿过毛巾给她擦拭,眼睛还没从电视里那个黑白明亮的人身上收回来。

      小伍单手刷地扯开病服前襟,露出精壮的上身。招娣这才回过神,视线范围里除了一片麦色,啥都成了浮云,成了浮云。

      小伍有些自鸣得意,吸引色女的最佳、最直接方法是什么?肉肉。

      活色生香的制服诱惑,即使某个人物此刻从心中滑过,招娣还是主张了她一贯的极时行乐,灵肉分离,‘没的’先惦记着就行,先把‘有的’解决掉。几番下来,什么郁闷呀什么压力呀什么愧疚呀全在一次次吮咬挤插中成了渣成了灰成了烟,然后灰飞烟灭。

      日子就在骨头汤的氤氲里晃过,小伍的身体慢慢恢复,招娣居然在每天汤水的煲送中找到了一种恋爱的感觉,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不对,这怎么可以。

      两周后招娣又开始故态萌发,恢复了人模狗样的日子,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比起王丽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所谓的良心触动也只不过是比别人的持久时间长了那么一两周而已。唉,人呐,其实吧天灾并不可怕,可怕的应该是精神信念的渐渐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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