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别跑，你的徒弟重生了》柳寄生

6、重逢

　　窗外，柳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想来应该是去救被困的弟子陈凌了。严慧脸上仍带着怒气，甩衣袖回了自己房间。屋外那些偷看的仙盟弟子也都悄无声息的默默回去休息了，杜浩和孙淼又聊了一会儿之后，便也歇下了。

　　月光皎洁，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齐煜静静的躺在床边，杜浩说的事，于旁人不过是百年前的一场小插曲，但对他而言，却宛如昨日。

　　为了仙盟大义，杀死逆徒，保全同门师弟，重整仙盟，好一个刚正不阿的碧川君，好一个为仙盟鞠躬尽瘁的柳鸢知。

　　齐煜冷笑，旁人或许会被蒙在鼓里，可是柳澈绝不会。齐煜虽然素喜爱研究禁术邪法，动些“歪脑筋”，却从未真正修炼过一招半式。他所看的每一本禁书，都是柳澈一一筛查过，从没有什么以人性命为祭的凶残邪法。

　　柳澈说过，邪法禁术，总的不过是“损人”、“损己”，以此来做些违逆天道之事。可齐煜却觉得万事存在皆有道理，禁术邪法千百年不绝，且层出不穷，总有它不衰的理由。

　　齐煜聪慧过人，好奇心又强。柳澈不想太束缚他，便答应齐煜可以研究禁书。可他担心齐煜会受不住诱惑，误了歧途，便先将那些禁书过了一遍，筛查掉过于残忍邪恶的术法。

　　当时那个血祭阵法，绝不是齐煜所布。肯定是有其他人想要借齐煜的手来杀了顾泽，或者是想要仙盟内乱。在血祭开启之时，齐煜浑身的灵力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如傀儡，甚至无法正常言语。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让他背锅的陷阱。

　　齐煜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可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柳澈来的时候，齐煜本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最后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人，竟是他无比信赖的师尊。

　　齐煜一直觉得柳澈干净的像一张白纸，笑起来如和煦春风。可是当最后望向柳澈决绝面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似乎从没真正了解过柳澈。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不是我……

　　你让我信你，可你真的相信过我吗？

　　齐煜翻了个身，心里冰凉。

　　夜已深，门外只有蝉鸣声偶尔响起。屋内杜浩呼噜声正酣，孙淼呼吸沉稳，也已熟睡。

　　齐煜再翻身，幽幽地从被窝里露出两个疲惫又肿胀的眼睛。

　　没错，他失眠了。

　　他本就累，原本应该睡得很快，可是柳澈的突然出现，扰乱了他的心。齐煜自认是个果敢的性格，遇事从不纠结。可是一旦牵扯到柳澈，他脑子里无数的念头想法堪比春雨后冒头的小竹笋，一个个蹿得飞快。

　　冷静下来之后，齐煜觉得当初整件事蹊跷的地方有很多。比如柳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甚至不惜动用抽魂锁魄这样残酷的方法。当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柳澈即便不相信他，只要把他抓起来审一审，也不难发现布阵的人另有他人。

　　柳澈难道气急昏了头？

　　可齐煜跟在柳澈身边这么久，从没见柳澈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更何况柳澈即便再没心没肺，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徒弟，说杀就杀了？

　　柳澈连鸡都不杀，杀个人怎么会这么草率。

　　再不然就是为了仙盟，诛杀叛逆，心中大义使然？

　　齐煜转念再想，可是柳澈从不过问仙盟之事，虽说他在仙盟长大，但是却很少真正参与仙盟的管理。通常是有任务就下山，没任务就窝在流水涧，种花种菜养齐煜，也没见他心中有如此大义。

　　不是大义，那就是私情？

　　师尊对他出手怎么狠，显然这私情不是对他。齐煜突然冒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莫非师尊对顾泽，竟……生了情愫！

　　齐煜猛地坐起身子，这个想法，更让他浑身冰冷，冷入骨髓。

　　如果师尊真的爱慕顾泽，那么整件事也就能解释的通了。能让一个寡淡清心之人做出失常之举，只有为情所趋。回想起柳澈与顾泽月下品茶畅谈的情形，齐煜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齐煜心烦意乱，努力想把这个念头赶出去，却适得其反。齐煜倒真的希望柳澈是为了仙盟大义才断然出手，如果真是为了顾泽，那他死的可就忒窝囊了。

　　齐煜烦躁的捋了一下散落额前的长发，窗外树梢上，猫头鹰咕咕叫了两声，齐煜抬头望了一下月色，身子倏地僵住了。

　　柳澈他离开多久了？

　　从仙绣镇到山间树林，最多不过十里，御剑须臾便可到。那“毛团”一样的东西虽然难缠，但也是个识时务的，遇见严慧都溜得飞快，更别提柳澈了。

　　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柳澈也该回来了，可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柳澈还不见踪影。

　　齐煜觉得不对劲，莫非柳澈在山上遇到困难了。

　　柳澈是个闷声不响的主，倘若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也绝不会求救。更别提这院子里唯一有能力帮他的人只有严慧。

　　齐煜心里更焦躁了，他索性躺下，用被子捂着头，把自己裹成粽子，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这些搅得他心烦意乱的念头抛之脑后。

　　管他的，死了更好，省的我自己报仇了。

　　齐煜你清醒点，那可不是以前把你捧在掌心的师尊了，你忘了他对你做的事了吗？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也是恶有恶报。

　　齐煜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半个时辰后。

　　齐煜站在瘴气弥漫的山脚下，整座山林几乎已经被黑色的雾气笼罩。林中静谧无声，没有半点声响，就像是蒙着巨大的黑色纱布，吸干了所有的生机。

　　齐煜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被剑戳了才会来这里找柳澈。这里显然比之前更加危险，以齐煜现在的灵力，恐怕会被那“毛团”踩在地上摩擦。

　　齐煜一边在心里骂柳澈，一边点燃了指引符，在林中照亮了一条路。做完这一切，他默默地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空白符纸，用灵力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划出一副形状颇为古怪的符文。

　　画完毕，符纸在空中翻转，逐渐幻化成一只纸鹤，扑闪着翅膀，在空中飞了一大圈之后，朝西南边飞去。

　　这是他前世专门为柳澈所创的“师尊感应符”，无论柳澈去哪儿，感应符都能找到他。这是齐煜最擅长的术法，因为柳澈性子散漫，有时在丹炉前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在林中看书忘了时辰，全凭这感应符，能让齐煜很快找到柳澈。

　　齐煜跟着纸鹤，一路朝前，越走瘴气越浓，林中的树木上密密麻麻的挂着好些丝线，彼此缠绕。齐煜认出这些黑丝便是之前从“毛团”身上发出来的，是活物，只是现在它们都安静的栖息在树上，像是睡着了。

　　纸鹤转了一个弯，便消散了。齐煜拨开树叶，发现在这片庞大的树林边上，竟然有一处水潭。水面平静无波澜，四周并无瘴气，齐煜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水潭边昏迷不醒的人，那是陈凌。

　　陈凌身上已经没有黑丝缠绕，呼吸微弱，但没有性命之忧。这水潭四周被施展了净化之术，瘴气无法靠近，齐煜四下找寻，在水边的一棵榕树下，找到了倚坐在树边颇有些虚弱的柳澈。

　　他正在闭目调息，脸色比之前更憔悴，额头间也隐隐有些虚汗，这是灵力使用过度的表现。齐煜微微皱了皱眉，他从未见过柳澈被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这里的魔竟这么棘手吗？

　　“谁？”

　　感受到了异样，闭目调息的柳澈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齐煜的心猛地提起，柳澈的视线茫然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低声道：

　　“你……是严慧的徒弟？”

　　齐煜怦怦直跳的心慢慢静了下来，现在柳澈并不认识他，只当他是个陌生人。齐煜微微松了口气，点头应允：“是我。我见您许久未归，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柳澈闻言有些诧异，不过他对此似乎并不想深究，也不感兴趣，只是淡淡的应了句：“有心了，多谢。”

　　齐煜迟疑了下，慢慢朝柳澈走了两步。柳澈的身上有不少被划破的伤口，深浅的都有，齐煜走近后才惊诧的发现，柳澈的左臂上竟然裹着一团浓郁的黑气，不断地翻涌，像是被柳澈困住了。

　　“这是——”

　　“吞噬陈凌身体的魔。”

　　齐煜离着数丈远，都能感觉到这魔身上强烈的怨气，所谓魔，大多是吸食了怨气或者恨意幻化而成，人、动物、花草……只要吸食了足够的邪念，便可堕入魔。

　　可是从这个魔身上，齐煜感受到了远不同于其他魔的邪念，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沉淀了数十年的怨念。怨的深，恨得久，久到物得以生灵，灵坠入魔道。

　　“这是……物魔。”

　　活物化魔，并不罕见。毕竟只要活着，便有思想，花草、动物、人……生来有灵，若汲取了太多的邪念，便会入魔。但物什不同，它们造出来便是死物，无魂无魄，若要生灵，则必须要主人灌注以持之以恒的呵护，方有可能化出灵。

　　所以物灵，大多持有善念。

　　物灵坠魔，极为罕见，可但凡出现物魔，则必伴有大灾大祸。齐煜白天没和它直接交手，并未察觉到这是最棘手的物魔。

　　“您这是……在净化它吗？”齐煜小心翼翼的问。

　　柳澈轻轻摇了摇头：“以我现在的灵力，不足以净化它。我现在只能暂时压制住它的魔性，待明日破晓时，它自会被灌入的阳气逼走。”

　　净化物魔并不容易，单单依靠灵力很难彻底洗涤掉物灵的怨念，只有顶尖的修仙者才能用纯净的灵力净化物魔。齐煜觉得有些奇怪，以柳澈的实力，对付一个物魔并不算难，怎么他会这么虚弱，还受了这些伤。

　　齐煜心里虽然仍在怨恨柳澈，可是眼看着他流血受伤，又没法真正做到视而不见。齐煜在心里鄙视自己，行动上还是服了软：“您身上的伤口……我帮您处理一下吧。”

　　柳澈的眼神更茫然了，严慧的徒弟照理来讲不应该对他这么温柔。可齐煜却已经走了过来，轻轻撩开了他的衣襟，用治疗术帮他止血。

　　柳澈的左肩伤的最重，被贯穿了一个血洞，血肉模糊。齐煜沉着脸，帮他清理掉污血，又掏出随身的药包，敷上了止血的药粉。这药粉疗效很好，就是会让伤口疼的厉害。齐煜本想提醒柳澈，但私心作祟，他没吭气，而是不由分说的直接把药粉倒在伤口上。

　　出乎意料的是，柳澈连个眉毛都没眨一下，从头到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齐煜包扎完毕后，淡淡的说了句“多谢”，好像这满身的伤没伤在自己的身体上。

　　即便柳澈对痛感再迟钝，也不至于会如此无动于衷。齐煜心下觉得奇怪，他趁着柳澈不注意，悄悄的将手指搭在柳澈的手腕处，探查他体内的灵脉。

　　这、怎会这样？

　　柳澈的修为怎么会退步这么多，灵力甚至还不足之前的一半！

　　齐煜猛地缩回了手指，柳澈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齐煜强装镇定的收回药粉，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

　　如今柳澈的修为，甚至还比不上前世的三分之一，灵力更是微弱。难怪他会被物魔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个半吊子修仙者。

　　这百年来，你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怎么会退步到如此地步，顾泽他没能好好照顾你吗？

　　齐煜心里有一大堆的问题，却没办法问出口。他心烦意乱，起身时，脚边踢到了一个玉葫芦，里面的液体洒了出来，瞬间浓郁刺鼻的酒香味弥漫，这是烈酒。

　　“这是你的？”齐煜睁大了眼睛：“你喝酒？”

　　柳澈应了一声，捡起了酒壶：“不喝酒便无法入睡，这酒虽烈，却能安眠。”

　　柳澈从来滴酒不沾，别说烈酒，就连煮汤圆的清米酒都不喝。要不是柳澈的容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齐煜几乎都要以为他自己认错师尊了。

　　齐煜心乱如麻，此时心里疑惑万千，却无法问出口。柳澈似乎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沉默片刻后，他率先出声：“你放心，今夜凶险，我不会喝酒误事的。”

　　齐煜烦躁的揉了揉脑袋：“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柳澈应了声，片刻后再问：“莫非你想喝点？”

　　齐煜：“…………”

　　师尊你要不还是闭嘴吧。

　　齐煜的神色愈加烦躁，柳澈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便默默地不再说话。林子里安静无声，两人之间的氛围更是静谧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