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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税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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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生下去后,宋琨不解地道:“殿下要管这事?”
在他看来,歙县的百姓实在可怜,但公主若是插手恐怕吃力不讨好。
楚元漪“嗯”了一声,吩咐道:“派人去徽州查一下现在的具体情形,着重查一下徽州府本地的胥吏。”
“歙县的乡绅乡宦名录也整理一份来。”
刺史和知县都是流官,每干几年就会调走,但是这些胥吏就不一样,世代都在本地任职,这样精细到条例的操作恐怕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至于乡绅乡宦他们坐拥数量巨大的田产和各种产业,可以决定歙县的事情能闹得多大。
楚元漪将能想到的一条一条吩咐下去,又问道:“我们在户部有自己的人吗?”
徽州的事情闹出来,弘文帝不至于不管不顾地镇压,但一定会有一批官员会被问责,这是一个安插自己的人进去的好机会。
宋琨点了点头,“户部下属的仓部有一个员外郎,是府中账房的子侄。”
楚元漪稍觉得有点可惜,员外郎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官员,便是有心提拔顶缺也往上不了多少。
慢慢来吧。
楚元漪叹了一声,最后又提起方宁生:“方宁生这几日让府中医正多费一点心,尽早调养到能自由行动,我有事要让他去做。”
宋琨将公主的吩咐都记下 ,楚元漪也觉得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就放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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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漪只觉得自己每日都有许多需要思虑的事情,秦卫潇投诚想要当她手中刀的事情又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把不受控制的刀不要也罢。
而秦卫潇自那日回府后,一直坐立不安,自己这都送上门愿意给小公主当刀使,小公主不会还对他视而不见吧?
事实证明,他依旧被忽视了个彻底。
他不由苦笑,没想到他也有这一天,或许只有他成了能雄踞一方的藩王,小公主才会在他身上多费一点精力吧。
他也不再强求,掸掸衣袍多走动了几位朝中的大员,他即将去封地,还是紧临外邦的甘州,朝中一些必要的打点还是必须的,否则一个军饷的准时下拨就能够他头疼。
从宫中出来恰好遇到了秦武。
秦武略有些不舍:“父皇怎么就同意让你去那么偏的地方?你留在京中还能多帮衬我一些,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啊,几日一吵,有时候真逼得我没办法。”
秦武不是个激进的人,性格上甚至有几分不拘小节,若是做个单纯的武将还好,但学了这么些年,作为一个太子还经常管控不住下面的文臣属官们,每一个同他说项的他都觉得有理。
他的太师也是他的岳丈,曾多次提醒周家在朝中的结营超了一个臣子的本分,要多加注意,他也赞同太师说的要多加挟制,但遇上了秦煜,又常于心不忍,那毕竟是他的亲兄弟。
秦卫潇在楚元漪未回京前还会经常帮着秦武出出主意,平衡一下,现下多少也咂摸出一点小公主的打算,而且他也快离京了,也少了帮忙的心思,只敷衍道:“郑太师多是为了太子好,太子多听他的建议就是。”
秦武拍了拍他的肩:“日后你在外为我守关隘,我在京中坐镇,你我依旧是兄弟!”
“清和近日害喜,想吃义宁坊陈记的干果,你同我一起走一趟,再去你府中喝几杯。”
秦卫潇无奈地同他一道。
买果脯这样的小事也要亲自去,足以看得出秦武对郑清和的喜欢,秦卫潇忍了又忍,很想问一问秦武可曾记得他今日的尊荣是怎么来的?他正经的未婚太子妃在他的心里有几分的重量?
他有点心疼小公主,也不理会秦武,自己另挑了一些甜口的果脯。
秦武看到他的举动,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卫潇,你这是给谁带,难道也是有意中人了?”
他以过来人的口吻道:“你这个年纪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也确实是该成家了,是哪家的姑娘?说不得可以让父皇为你赐婚后再去封地。”
说着他从秦卫潇选中的果干中挑了一个尝了一下,有点甜:“感觉是小姑娘会喜欢的味道。”
想起给他甩脸子的楚元漪,对一旁的长随道:“挑一些给永乐公主府送去。”
秦卫潇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这种随意安排的姿态狠狠地刺痛了他,在秦武的心中,永乐公主是想起时随意哄一下的存在。
秦武对秦卫潇的变化毫无所觉,还一味地同他道:“永乐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你不知道前几日浴佛节,她进宫来邀了我与她去逛庙会,到了宫门口又将我甩下,简直就是小姑娘的脾性,我便是娶了她估计也只能将她供着。”
他无可奈何地摇头。
秦卫潇越听眸色更深,他感觉心中关了一匹凶兽,横冲直撞却寻不到出口,想到小公主浴佛节那日独自为父母点灯的落寞,他有一刻想要不管不顾地将她带离这个压抑的京城。
他不想与秦武继续待下去,寻了个借口将秦武撇下,出了陈记,再看手中的果干攒盒,眼也不眨地扔了。
同他一样举动的还有楚元漪,秦武派人给她送了陈记的果脯,装成了个精致的八宝攒盒,楚元漪瞧都没有瞧就让人扔了。
提着最喜欢的一只蓝系牡丹鹦鹉到了花厅,一边用小食勺逗玩,一边与方宁生说话。
方宁生在公主府中养了几日,身体好多的同时也更清楚自己遇到的到底是怎么样的贵人,回话也比上一次恭敬拘谨了许多,低着头看也不敢往上看一眼,再次道谢道:“多谢公主的相救之恩。”
“嗯”楚元漪含糊地应了一声,鹦鹉小蓝衔住了她手中的小食勺,与她比着力气,她松了手,缓缓道:“京城不是你可以随意鸣不平的地方,身体既然好了,我劝你还是回去的好。”
随着她的话音京墨也将原先从方宁生手中取来的文书递了回去。
方宁生辛苦上京一趟,为的就是要一个公正,这关乎到整个歙县百姓身上的税负,他们县中多少人辛苦一年却将泰半的粮食都交了各种税负,若是遇上收成不好的年份,一大家子连饱腹都做不到。
他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求公主帮帮我们歙县!这一项税负一年就有万两之数,单是歙县的百姓承担,许多人家为了这笔税都吃不饱饭!求殿下发发慈悲!”
“我不过一个公主,便是帮你将这些呈上去,也是要经过官府的各道程序,最后它会落在那个角落生灰你难道不清楚吗?”
方宁生面露痛苦,他如何不知,只是听闻京中大人们正有意制定新法,所以豁出去地想来京中试一试,户部徐大人的尚书府,看门护院看他的穿着根本不让他靠近,他在其大门口守了几日,才终于寻到机会见到徐大人,但那位大人只看了一眼就将文书扔回给他,还命人驱他出城。
若不是遇到公主的仪驾,他还能不能活着回到歙县都不可知。
楚元漪看压抑的也差不多了,道:“你可知为何徐大人不接你的文书?”
方宁生不解地抬头,触到楚元漪腰处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又刷地低下了头,京中的贵人真是满身的气派,他缩了缩头道:“小人不知。”
“那你上京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你可知?”
“小人同属的衙役都知晓。”
鹦鹉在笼中上窜下跳,楚元漪又和鹦鹉玩了起来,“你们府衙的知县想来是支持你的,但是他自己没胆为你背书,至于上一级的徽州刺史杨明远明年考绩过了就会调任,这时候更是不想沾惹上麻烦,你越过他上京来上访,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吗?”
“户部他早就派人打过了招呼,你的申文是递不进去的。”
方宁生面如死灰,心中燃着的那一股气险些灭了。
“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楚元漪往身边使了一个眼色。
京墨将一纸张给了方宁生。
方宁生不解地接过,看到上面满满的名单:王坤,歙县千秋里人,前朝进士,官至兵部左侍郎。
冯振,歙县溪南,前朝进士,官至岳州刺史。
季怀颐,歙县人,前朝进士,官至光禄寺大夫
………
歙县可谓是人才济济,光是进士就有五六位,虽都是前朝的,但如今大楚正式开国也不过六年,便是加了恩科,到现在也就两次的科举,新选拔出来的官员也是有限的,朝中的文官们不少是从前朝接过来的班底。
而名单上的这些人虽无实权,可在歙县却是有着很大影响力的乡宦。
方宁生拿着这样的一张纸觉得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但依旧不敢置信,半张着嘴忘记了害怕地看向楚元漪。
楚元漪对方宁生的敏锐还算满意,难怪能从浩如烟海的账册中发现税收的毛病。
她直白道:“你若是真的想帮歙县的百姓,就去寻你们的知县,与这些乡宦联署,将事情闹大,再进京寻御史,到时圣上一定不会放着不管。”
方宁生朝着楚元漪叩拜,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张纸:“谢过公主!谢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