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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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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晓南流产的事情也被媒体报道了出来,剧组毫不意外地被骂了,尤其是陆倾白。
再加上前几天刚发生的绯闻事件,不管是不是确有其事,陆倾白的手的的确确搂住了荆胡月的腰。
于是他被扣上了一顶超级大的帽子——
「厌女」
这可是有实质证据的,所以舆论非常团结:
「就算人家没怀孕,拍这种戏也得做一下防护措施吧?剧组是不是有点不专业。」
「得用多大力才会把人推流产啊……对女性这么粗鲁的吗?」
「他跟胡月传绯闻那事,好多人说搂腰那张照片很甜什么的,excuse me??我只觉得妹妹在躲他,是性/骚/扰吧,怜爱美女了。」
「再帅也是蝻人罢了,女同事好惨,粉丝快跑!」
平时面对舆论,陆倾白总是不屑去理会,团队公关拿了不菲的报酬,心甘情愿帮他擦屁股,他自己则做起甩手掌柜。
可是这一次,公关也爱莫能助了,他们一致认为,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主动出来道歉。
绯闻事件他只点赞了荆胡月的微博,就已经被人骂“躲在女人后面的软蛋”了,这次要是再沉默以对,就算没错,观感总是不太好。
可是陆倾白挺直着背,不愿妥协:“我没错。”
事情刚发生的那几个小时里,他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使劲太过,可当负罪感消失,冷静回忆一下,那时候他也已经气喘吁吁,再用力也不会让她呈加速度滚向墙根,除非她自己设计了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他很使劲。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情,没人知道司晓南怀孕了。
在陆倾白的认知里,道歉意味着“承认罪责”,可公关则认为这只是一种恢复形象的手段而已。
“……让我考虑考虑。”陆倾白转身离开工作室,“我还有事,先走了。”
剧组暂时停工,导演组织大家一起去医院探病,陆倾白和荆胡月都去了,可司晓南拒不见人。
唐诺海平静地替妻子接待客人,昨天的愤怒和迷茫都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体贴有礼的好男人。
“晓南状态不是太好,各位的心意我们收下了,请回吧。”
大家聚集着来,又聚集着离开,兴师动众的程度让唐诺海感到厌烦。
“装给谁看,生怕媒体拍不到。”
司晓南面无表情地躺在病床上,想说“别这么说”,但没有力气。
虽然唐诺海对她无微不至,但司晓南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烦躁的情绪。
毕竟失去了孩子,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司晓南垂下眼睑。
那就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半故意的了。
司晓南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没有生命了,有的只是一道伤疤,摸起来有凹凸感。
一周之前,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可是她很害怕,如果再去生孩子,好不容易起来的事业可能又要停滞了。
在她犹豫不决时,看到了荆胡月的腹部,平坦、肌肉紧实。
那一刻她下定了决心,不要这个孩子。
去医院打胎势必会让人知道,最好的方法是在拍戏时意外滑胎,如果半个月内没奏效,她就选择吃药。
过度疲劳也会增加流产的风险,拍戏本就累人,又运气好,遇到那场动作戏。
然后她赌赢了。
“荆胡月来了吗?”司晓南问丈夫。
“来了,我刚才看见她了。”
“可以请她进来吗?”
她有话想说,急需倾吐,一些没法向身边任何人说的话。
可是当荆胡月捧着一大捧百合花,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进来后,司晓南的理智也回了笼。
她们之间的关系,似友似敌,荆胡月看上去纯良无害,谁知道背后是怎样的人。
混到现在,我竟然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她想。
司晓南的身体状态不好,心理也变得悲观起来。
荆胡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进门,刚才还虚弱地笑着的人突然就神色黯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候道:“晓南姐,你身体怎么样了?”
唐诺海接过她替剧组拿来的礼物,把百合放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老公,你先出去一下。”
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了,司晓南客套地道了谢,侧身嗅了嗅花香。
“真香,是少女的味道。”
她抬眼看向荆胡月:“你以后,有生孩子的打算吗?”
“我还没想过这种问题。”
“真好。我才三十,就已经经历过结婚生子和流产了。”司晓南闭了闭眼,“女人的花期真短,我已经不是少女了。”
这是她第二次说出这种感叹,可这次荆胡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无法说出“你也还年轻”的谎言。
仅仅两天不见,司晓南就好像忽然老了几岁,不施粉黛的脸上,细纹诚实地被暴露在光线下。
“我想向你道个歉,过了今天,以后我可能就没勇气说了,谢谢你来看我。其实你被造谣的事情,是我做的。”
荆胡月之前就猜到了,没想到她就这么承认,霎时有些生气,又体恤她是个病人,不好发作。
“为什么?”她真的很不解。
司晓南笑了一下:“那天我肚子上有疤的消息也被传出来了,热度不大,你可能没看见,但我看见了。谁不爱美啊,我一直很在意这个东西,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一直藏着掖着,应该没太有人知道这件事,偏偏那天被你看见了,我就想,肯定是你干的,你们这些流量明星总是很会营销。”
“我想,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错不在我。”她低下头,“对不起,我太不理智了。”
荆胡月也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沉默地看着她,像法官看着犯人,没有悲喜。
司晓南忽然情绪崩溃了,眼泪瞬间滑落:“真的对不起。”
不过能够坦白,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这些眼泪中,对荆胡月的愧疚可能仅仅占十分之一,她发泄的是被压抑的、不被外人看见的痛苦。
荆胡月从口袋里拿出昨天求来的福袋:“陆倾白想送你这个,希望你早日康复、平安顺遂。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她憋着气走出病房,路过唐诺海的时候都忘了打招呼,也不乘电梯,顺着楼梯一层层往下走,走得很快,几乎要跑起来。
这种只想拼命往前跑,无所谓跑到哪里的感觉,她偶尔会有,比如现在,但是已经很久很久没真正实现过了。
唯一一次实现,是在她六岁那年。
荆胡月很小就被养母收养了,也很小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哪有亲生母亲会因为她练舞被疼哭就不给饭吃,学某育儿经让她在冬天穿着单薄的衣服挨冻来锻炼意志力,一不听话就把“不要你了”挂在嘴边。
后来长大了,见多识广了,她才知道有些不配做母亲的人也是会这么对待亲生孩子的,但她那时候就是偏执地认为,不是养母亲生的小孩,是自己的原罪。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养母和养父吵架吵得好像快要掀翻天花板,丝毫不在意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她。
直到养父随手抡起玻璃瓶——
砸没砸下去她不知道,知觉慢慢回笼后,她发现自己躺在草坪上,旁边有一口井。
荆胡月跑出来了。
她一边跑,一边把记忆都抛在身后,远远的,谁都追不上她。
那时候她还没上小学,跑出来了就不知道怎么回家,也暂时不想回家。
她无助地放声大哭,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心人帮她报了警,被警察带回了家。
养母陈芝红正打算第三次出来找她,并且恶狠狠地下定决心,要是这次再找不着,就不要这个孩子了。
荆胡月跑出去了挺远,又哭了很久,体力消耗严重,自己倒了杯牛奶,把饼干泡着吃,狼吞虎咽填饱了肚子,才想起来问:“爸爸呢?”
“死了!”
陈芝红大力搓洗着荆胡月的外套,上面沾着的泥土和草屑已经被洗掉了,但她还是一刻不停地揉搓着。
荆胡月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养父真的死了,立马咧嘴哭了起来。
陈芝红烦都要被烦死了,把衣服拎起来又甩进盆里,脏水溅出来,泼得她怒火更盛。
“跑了!跟贱人跑了!”
陈芝红是戏曲演员出身,吼起来底气足,嗓子又细又尖。
荆胡月想,原来仅靠她自己一人就能把天花板掀翻。
从那以后,陈芝红就独自带着荆胡月,生活得倒也还行,但那晚的童年阴影永远刻在她心中了。
或许是拜此所赐,荆胡月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母亲,也没想过要结婚。
没想过,也不向往,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得自在。
荆胡月跑出住院部,一眼就看到了陆倾白的背影,他站在门口的草坪上,手里拿着一块面包在喂鸽子。
她走上去:“我把福袋给她了。”
“你把鸽子吓跑了。”
“……真不好意思啊。”
陆倾白把剩下的面包装回袋子里,看起来很是扫兴。
他应该会很喜欢孩子。
荆胡月忽然冒出来这个念头,嘴快问出来了:“你想要孩子吗?”
陆倾白眉毛轻轻往上扬起:“能先问问你问这个的动机吗?”
“……别想乱七八糟的!就是问问。”
“你生的可以。”
他笑意更盛,像一只坏狐狸。
荆胡月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对他的调戏免疫了,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其他人呢?”
“回去了。”
“哦。”荆胡月不想跟他单独待着,“那我也回去了。”
“等等。”他叫住她,切换回正经状态,“这件事,你觉得我应该发微博道歉吗?”
荆胡月想说我怎么知道,可他好像真的想把对错的裁决权交给她:
“你说是,我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