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神靠无限探险直播翻红》苌禾

106、天谴难（三）

　　傅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撑伞而来的人目光注视的是女人的腹部，所以他的意思是……

　　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在召唤他？

　　脚边限制他的树根缠绕越来越紧，雨幕之中还能闻见一股混杂在土地之间的血腥，雨下得太大，白气团在地面上，傅净微眯起眼，女人血污覆面，批发散乱枯槁，完全看不清模样。

　　树林中哗哗作响，像是逡巡之外的幽魂在欢声笑语；窸窸窣窣阴风阵阵，此处气息让傅净不寒而栗，怎么感觉那些东西好像很开心？

　　耳边簌簌飒飒，傅净低下头来，听起来……它们像是在讨论如何饱餐一顿？

　　“天难是为无端难，人难是为未生难，原来如此。”伞被合上，尖锐伞尖直直没入土壤之中，雨点打在了来人的肩膀上。

　　他蹲下身，一手覆在女人的眼睛上：“我可以救你的孩子，不过你得答应我，安心去死。”

　　傅净微微一怔：天难是为无端难，人难是为未生难，生逢此二难却未亡，可见这女人腹中的孩子当是天生的无牵无挂之人，天然无须过尘关。

　　“还要……还要……”她瞪大双眼，苍白的手上抓紧了对方的手臂，用力之大抓出了数道伤痕：“保、保护……我的孩子长大。”

　　她的话刚说完，就在下一个瞬间青筋爆出，脸上血色完全消退，苍白到发青只有三个呼吸的时间，唯有双眼中不甘依旧能品味出她临死前的情绪。

　　“你的要求太多了。”对方没有直接答应她。

　　语气中可以读出一丝不耐。

　　她死死抓住站在自己跟前的裤脚，指尖的血还有变形的衣物纤维，她瞪着双眼，带着不甘与期盼，生机完全消散，她已撑不住到看见腹中孩子降生。

　　身边的风越发喧嚣，阴冷的气息让傅净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要出来了……要出来了！’
　　‘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没死，不觉死的鬼魂在肉身生下的孩子，一定超级补的吧？’
　　‘烦死了，那个家伙为什么还不走？’

　　傅净看着眼前，拦住他的这片树林外，无数泛着白光的人影从他身上穿过，头上湿漉漉的，混杂着血腥气，下意识抬手轻触，额头的天人瞳纹样居然淌下了血？

　　一声婴孩的啼哭声，雨下得越发大了。

　　那些扑上去的鬼魂像是看见了什么极端引诱物，有如飞蛾扑火，却在一声‘滚’中被震慑而出，傅净看见了被雨水冲干净的婴孩。

　　雨幕模糊了一切。

　　伞慢慢打开的声音是金属摩擦过的声音。

　　“天谴？”幽幽低沉声总算在古井无波之中泛起一丝波澜。

　　此言传入傅净耳中恰似雷鸣，他定睛看去，视域却瞬间清晰，汇集在一点，可见婴孩的心脏处有个黑点。

　　“于不觉死中生，于无根水中净，未知世却有慧……”树林里游荡着那年轻又沉闷的声音：“知道你不想死，但你很危险啊小家伙。”

　　傅净远远看去，好似看见那婴孩的额头上清晰可见的一点红点，在几个呼吸间，竟凝聚成一个……

　　眼睛的形状？

　　那是……天人瞳！！

　　他瞪大双眼，却是不敢置信：所以那个孩子……是我？

　　那个女人其实是……生我的母亲？

　　脑中还在天旋地转，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迈开脚步，他要靠近那车祸现场，靠近那个女子，为什么刚刚没有认真看看对方的模样？为什么后来的雨就像是故意不让他看清对方模样般，下得那么大？

　　这一次树林没有阻拦他，随着他在大雨中奔跑，雨声却随着伞檐的铃铛声渐行渐远。

　　周遭的树林、雨声、眼前的女人完全模糊。

　　这个过往的场景要坍塌了！

　　“姜玄！停下！”傅净加快了脚步，他呼唤着抱住婴孩离去的人，没注意脚下横生的枝丫与树干，他被绊倒在地上，手与膝盖都蹭破皮，青苔混在伤口上，雨水与土地浑浊刺入伤口，他双膝扑跪在地上，匍匐在地，还没来得及抬头，耳边传来响亮一声镜碎，场景镜裂未碎。

　　他咬紧牙关，高声急呼：“等等！”

　　让我再看一眼……

　　场景破碎，四周陷入黑暗。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抬眼，眼前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的心镜内，他独剩一人，他颤抖着，脸上滚落两行温热。

　　“等等……姜玄！等等！我让你等……”

　　姜玄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身后。

　　他穿着玄青的衣袍，撑着那柄银质的伞，声音冷淡得几乎没有情绪：“等什么？”

　　“……让我……再看看她！”傅净撑着手，五脏翻江倒海，似乎没有力气站起身。

　　没有回应，似乎是神明在无声拒绝。

　　傅净抬起眼：“让我看看她！”

　　姜玄走到他跟前，将傅净的身影拢进伞荫之下，他身姿笔挺，似乎连低头都未曾施舍。

　　“我要看看她！”傅净撑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他缓缓直起身来，直视着眼前的神明：“就一次姜玄，就一次。”

　　“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你的天谴是种种原因造成的，”姜玄低呼一声，带着无奈和微微的动摇，他强迫自己毫无情绪，为眼前此人解惑：“天难人难未生难……这些特殊的条件，其实都不足以构成降临在你身上的天谴，最大的问题是，它认为我跟你接触过。”

　　“这都没关系，我不在乎！也不计较！我只想记住她的样子！”傅净问：“为什么你的心镜里她那么模糊？是你记不起她，还是你不想让我记得她？”

　　姜玄微咽嘴边的否认，语气依旧古井无波：“为了保证你能在大雨天里活着等到天师府的活人，我用神明的力量，在你身上镀了一层保护。”

　　“可能由此它误认为，你是我在此世寻的……”姜玄吞咽一口口水，将措辞托出：“躯体。”

　　“它束缚着神明，是一个巨大的枷锁，而这个枷锁也因为我……相应的给你也带来困扰，我很抱歉，人会有的一些‘阴暗’的想法、‘睚眦必报’的心理、面对灾难变故的‘无能’，显然不是神明可以享用的权利，这些都让你饱受其害，不得不……像一个人神那样无私大爱，我很抱歉。”

　　“姜玄！我说了我不在乎这些！”傅净打断了姜玄的解释，他看着姜玄：“就这一次。”

　　姜玄低呼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觉死的魂魄诞下的作为人而生的你——已经违背了常理，你只有无牵无挂才能活。”

　　傅净压低了眼中化成潮汛的情绪：“可我已经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