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12章 过去的都终会回来 ...

  •   月间城的常住居民,多住在远离市中心的住宅区,闹市区则是游客密集出入的地方,充满了娱乐场所和商店。

      特别调查处的两位探员,遇害的地点在一条窄巷里,那是个仅供两人并肩行走的死巷,放置着杂物和垃圾箱,没有监控镜头和照明设备,晚上非常阴暗。

      时至今日,特别调查处也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相继来到这条窄巷里。对方又是如何迅速地将他们击杀的。

      从两个探员身上的伤口,还有他们根本没能拿出武器做出有效抵抗来判断,对方的动作应该非常快,显得游刃有余,是职业杀手无疑。

      萧焕和凌苍苍很快到了那里,现在还是白天,附近的酒吧仍在歇业,周围的街道上走着零散的行人,人来人往,一片祥和安宁。

      那两个探员当时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代号叫“蓝保罗”的情报贩子询问线索。

      这个顶着一头蓝色头发的情报贩子很有些门路,消息来源广且准确率高,也乐于配合警方好拿点好处费。

      那两个探员有没有找到蓝保罗,有没有从蓝保罗那里询问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之后,凌苍苍和萧焕先绕着酒吧门前门后详细查看地形,最后走进那个窄巷里。

      萧焕的脚步有些慢,他在丈量和估计距离,他是先通过那扇和酒吧后厨相通的铁门,再往深处走出几步,来到发现两个探员尸体的位置,似乎是在脑中模拟当时的情况。

      到了这里,他的唇角虽然还是挂着柔和的笑容,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凌苍苍已经见识过萧焕护短的性格,身为特别调查处长官,他的两名下属不明不白地丧生,他一定要来现场看一下,亲自揣摩当时可能发生的状况。

      所以他才会和她单独出来,如果李宏青还在,一定会试图劝阻他来这种曾经发生过凶案的危险地方。

      查看思索了一阵,他皱了皱眉,凌苍苍在旁问:“有什么发现?”

      萧焕还是微皱着眉:“对方可能会使用古武术。”

      古武术指古代的武术技巧,随着冷兵器时代的结束和搏击术的发展,那些玄之又玄的古武术早已渐渐没落。

      上次萧焕和陈落墨交手时,他们母子的动作都非常快,带着许多搏击术里不常见的动作。

      他提起古武术,凌苍苍就想到了那些:“你会古武术?上次和你妈妈在训练室时你是不是用过?”

      萧焕摇了摇头:“那是萧氏培养王风零号机驾驶员用的搏击术,这套搏击术据说从古武术里发展而来,不仅锻炼人的□□,也会锤炼人的意志力。”

      他说着又皱起了眉,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有点拿不准:“我认为凶手可能使用了古武术,是因为他的武器不但是冷兵器,而且比较长,再加上他很有可能是从高处伏击我们的探员。”

      他一边说,一边站在两位探员的尸体被发现的位置,抬头指向自己面前高处的一个窗台。

      那是一个仅能供一只脚站立的狭窄窗台,窗子已经因为数次改建被砖石封死,单独凸出来的一点窗台,或许可以供人爬墙时暂时落脚,但长久站立,甚至以那个为依凭,自上而下攻击,不仅难度大,而且非常罕见。

      凌苍苍体术已经算是很好,她想象了一下,都觉得这不仅有难度,而且跟自己所受训练的思维相违背。

      热兵器时代的伏击要素是遮蔽物和后退通道,哪里会有人采用这么奇怪的策略,这样如果一击失败,等于把自己送到了敌人的枪口上。

      萧焕却显然觉得这样的假设是成立的,他拿着自己的手杖提到胸前,摆了一个姿势,然后拧身侧挥,眉头也皱得更紧:“假如是这样的一击,可以同时穿透两个人的喉咙。”

      凌苍苍听他这么说,又愣了愣:“不可能吧?”

      假设真的是一击绝杀,对方使用比较长的冷兵器,同时将两个探员的喉咙切开,那这样的搏斗术也太可怕了,先不说角度和时机的把握,就是力道和速度,也要非常完美。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一个问题了:那两个殉职的探员身上没有毒素残留,在没有失去行动力的情况下,他们连最基本的反击都没有做到,几乎同时被割喉。

      萧焕思考着,抿了下薄唇:“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搏斗技巧和实力?”

      凌苍苍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大一点说,他们这些特别调查处的探员,搏斗技巧和经验已经非常优秀,哪怕是近战特种兵,也不会比他们更强。

      甚至因为受训练的侧重不同,他们单独应付突发情况的能力,还要比特种兵更强一些。

      能够一举将两个探员同时击杀,对方的实力确实可怕。

      凌苍苍愣着,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什么,问:“你呢?你可以做到吗?”

      萧焕正专注思考,骤然间被这么一问,愕然片刻,才回答:“我的话……也许可以。”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窄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冷冽的低笑。

      凌苍苍本能地转身举枪对准那个方向,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突进的黑影,还有一道雪亮的金属光芒。

      紧接着“叮”得一声,萧焕用自己的手杖,挡住了刺向他的利刃。

      这时凌苍苍才看到,对方手中拿着一个细长的金属武器,不是现代近战惯用的匕首和短刀,更像古代常用的长剑。

      长剑的形状和长度很不好掌握,如果没有经过专门训练,在近战中很容易伤到自己,携带也不方便,现在早就没有人使用它作为武器,与之相关地格斗术也渐渐消失,只剩下一些舞蹈表演中会用到。

      这个人使用长剑的技巧和速度,显然非常高超,一片雪亮的剑光中,劈刺挑砍,都是凌苍苍从未见过的姿势和角度。

      只看了几眼,凌苍苍就意识到这是她绝不可能应付的,换了是她,早就被刺中,但萧焕却用手里的金属手杖,接下了所有攻击。

      不过几次碰撞后,他手中的合金手杖毕竟没有经过特殊改造,强度远远不够,竟被锋利的刀刃,一举劈成两半。

      这一切只发生在两三秒钟之间,对方充分考虑了凌苍苍的存在,在对萧焕展开攻击后,他巧妙地逼迫萧焕连退了两步,用萧焕的身体作为屏障,挡住了自己的要害。

      即使凌苍苍已经拔枪在手,也无法贸然开枪攻击他。

      精神力高度集中,心跳也极快,凌苍苍在萧焕的手杖被劈断时,终于蓦然喊了出来:“罗显!”

      她认出了那个藏在兜帽下的脸,那竟然是她父亲的秘书之一罗显。

      罗显今年也才二十七岁,他几年前大学毕业后,就被招募到首相府作为文职人员,履历非常简单清白。

      在凌雪峰的一众秘书里,罗显是最年轻的,他的年龄和凌苍苍最为接近,性格也开朗阳光,没有政界职员普遍的严肃刻板,凌雪峰有时需要和凌苍苍联系时,经常会让罗显出面。

      罗显和凌苍苍算是熟识,他工作之余也会和她有联系,甚至偶尔会去她家里做客。

      凌苍苍没能从监控中认出他的原因,是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和她印象中罗显大相径庭。

      眼前的这个人,无论神情动作,还是身上散发的感觉,都带着一种莫名的阴郁沉闷,除了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他和罗显简直就是两个人。

      听到她的这声呼喊,罗显竟停下了攻击,他后跳一步,身体轻盈地落在萧焕身前几米远的距离。

      他还穿着纯黑的衣服,即使是在白天,连帽衫的帽子也没有放下来,遮住了头顶。

      抬起头看着凌苍苍,他竟轻笑了笑,开口说:“大小姐。”

      凌苍苍手中的枪口还瞄准着他,他却完全不怕她会开枪,抬起手,动作可以称得上悠然地,将手中细长的剑刃收回鞘中。

      他右手中拿着的剑鞘,被伪装成了一把长柄的雨伞,这也是他能够携带一把长剑招摇过市的原因。

      他这声“大小姐”,也并不是罗显平日里对凌苍苍的称呼,罗显生性散漫,经常会直接叫她:“苍苍。”

      眼前的这个罗显回头看着萧焕,薄唇上露出点讥诮的笑容:“连佩剑都没有带,在这个世界里,萧氏朱雀支的传人也没落了。”

      萧焕随手将断开两截手杖仍在地上,勾唇笑了笑,敏锐抓住了他话中的含义:“不知道阁下来自哪个世界?”

      罗显并没有回答他,又看着凌苍苍,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也流露出一丝让人看不懂的忧伤,他轻声说:“大小姐,原来这就是你长大的样子。”

      这句话里带着太多无法言明的情绪,凌苍苍一愣,他突然转身跃上狭窄的窗台边缘,拧身跳上房顶,就这么从他们面前消失。

      凌苍苍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她就让他这么跑了,错过了好几次直接对他射击,将他击倒的机会。

      又过了几秒钟,凌苍苍才彻底回过神来,满头冷汗地去拉萧焕,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痕:“萧大哥,你没受伤吧?”

      萧焕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外伤,脸上因为带着面具,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苍白。

      他回头看了看她,勾了下唇:“苍苍,你的伪装面具已经掉了。”

      凌苍苍一愣,往脸上摸了下,这才发现她脸上的伪装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

      低头寻找,她才看到那个面具就掉在自己身前的地上,被击碎了一角。

      刚才罗显攻击过来,在压制着萧焕的同时,也把她的面具打掉了,而她竟然完全都没有察觉。

      但他却只攻击了萧焕,并没有继续攻击她,还对她说了那样几句话。

      这就是你长大了的样子——他击落她的伪装面具,只是为了看一看她原本的样子?

      思维几乎又要被冻住,凌苍苍又愣了几秒钟,突然又回过神来,连忙对萧焕解释:“我家老爹虽然官瘾大,但他绝对不会谋害联邦皇帝,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她平时提起父亲,都说“凌首相”,还带点讽刺的语气,现在着急,直接叫了“我家老爹”。

      萧焕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没关系,我知道,我见过罗显很多次,这个人不是他。”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凌苍苍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失去判断力了。

      罗显是她父亲的办公室秘书,是个文职,从来没有迹象表明他会这么高明的体术。

      而且凌雪峰更加器重他的首席秘书风远江,即时出差也会带上风远江,罗显天天被命令在首相府办公室蹲守联络,他会突然出现在月球基地,也不可能。

      她冷静下来,深吸口气,二话不说拉着萧焕向飞行器那边走过去:“别的先不说,我们马上回去。”

      上了飞行器,凌苍苍还很多此一举地,将飞行器设置成隐形模式,并设定了高空飞行路线,这才惊魂稍定。

      这时她也终于有了心情,求证心底的疑惑,她让萧焕看着自己,拨通了罗显的私人号码,请求视频通话。

      月球基地和地球之间有专门的通讯卫星,几乎是即时的。

      罗显很快把视频电话接通,传过来的视频图像,也十分清晰。

      今天是工作日,首府还没到下班时间,罗显还在办公室,传来的画面中,可以看到首府办公室那颇具特色的布局,还有罗显那张凌乱得颇有个人特色的办公桌。

      手里捧着奶黄色的咖啡杯,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罗显就这么开始了通话,还笑着跟凌苍苍打招呼:“哟,苍苍啊,想我了吗?”

      凌苍苍把摄像孔转开一点,让他能看到自己身边的萧焕:“没什么,打电话看你在哪里。”

      罗显还是很愉快地笑着:“我能在哪里,还不是在上班……”

      一句话没说完,他突然看清凌苍苍身边的人是萧焕,当即就失态地差点扔掉手里的咖啡杯,又忙把棒棒糖从嘴里抽出来丢进垃圾桶,还整了整没系领带的衬衫领子。

      一阵手忙脚乱后,他扬起职业又热情的笑容,对萧焕说:“陛下,非常荣幸能和您通话,午安。”

      萧焕对他微微笑了笑:“你好,午安。”

      这才是凌苍苍印象中的罗显,没有黑暗阴沉的气息,略带懒散却又活力四射的和善青年。

      她看着这个罗显,才觉得刚才被弄得有些混乱颠倒起来的思维,被扶正了。

      罗显还是罗显,刚才那个,只是一个长得很像罗显的陌生人。

      萧焕微笑着对罗显说:“棒棒糖很好,我也喜欢甜食。”

      可怜罗显完全没弄懂,联邦皇帝陛下为什么突然跟自己通话,还跟自己说什么甜食,挺直身板机械地回答:“哦,陛下说得对,甜食可以让心情保持愉快。”

      萧焕又笑了笑:“那么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

      罗显郑重点头,仿佛萧焕是在跟他说什么严肃的政治话题:“谢谢陛下,我会的。”

      凌苍苍看他们的对话马上就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把摄像孔移回到自己脸上:“罗显,我们回地球再见。”

      果断结束了通话,证实了罗显还在地球,凌苍苍还是有很多疑惑。

      在她这样专业的探员眼中,即使是同卵的双胞胎兄弟,长相上也都会有很多细节的不同。

      但刚才她看到的那个罗显,和她认识的罗显不仅是相似,他们简直一模一样,从相貌,到体型,甚至还有某些神态和语气,也都有微妙的不同,和微妙的共通。

      硬要说的话,刚才的那个黑衣的罗显,就像是另一个黑暗版的罗显。

      萧焕突然轻声开口:“平行世界串联。”

      凌苍苍一惊,这种匪夷所思的理论,在下午看到那个罗显之前,哪怕是从萧焕口中说出来,她大半也会一笑置之。

      刚才的遭遇,却无异是一场对她所认知的世界的巨大颠覆。

      回到月间宫,确认萧焕彻底安全,凌苍苍才松了口气。

      她还有点遗憾:“虽然意外见到了这个罗显,但我竟然没能抓住他,也没掌握别的线索。”

      萧焕倒是笑了笑:“谁说我们没有掌握别的线索?”

      他说着,将手腕上的通讯终端打开,弹出的光屏上,赫然是一个追踪地图,上面的小红点还在不断移动。

      萧焕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我发现这位罗显对现代科技有些陌生,在跟他交手的过程中,我找机会将隐形定位器贴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们两个还真是可怕,在那种眼花缭乱,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的打斗中,一个找机会击碎了她脸上的面具,一个贴了个追踪器到对方身上。

      凌苍苍默然了片刻,看着那个地图说:“我们该怎么办?派人过去把这个罗显抓过来?”

      萧焕却摇了摇头:“他是追踪到‘青冥’的重要线索,我想还是让他暂且自由行动一段时间,也许可以引我们找到‘青冥’在月球基地的据点。”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杀害两个联邦探员,他应该不像是青冥的成员,倒像个职业杀手。”

      凌苍苍也点头赞同,从这个罗显对她和萧焕的态度看,他某种程度上游离在这些事情之外,非敌非友。

      他们边走边说,还没走出停车场,那边萧千清已经大步流星迎了过来。

      他不仅神色不善,还一开口对着萧焕一通发火:“皇帝陛下真是潇洒!变装出去连侍卫队都不带,跟着瞎操心的我们,还真是个笑话吧!”

      凌苍苍没空注意他的态度,她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他:“萧千清,你知道罗显吗?”

      虽然正在犯熊,但萧千清对她总是有格外耐心。

      他看着她,皱眉想了下:“你老爹身边的某个秘书?总笑得很傻的那个?”

      萧千清对罗显的这个评价,让凌苍苍无语了一下,才说:“对,除了这个,你对他有其他印象吗?比如想起来别的关于他的事情?”

      萧千清轻“嗤”了声:“我干嘛要对一个白痴有其他印象,我又没有当面见过他。”

      凌苍苍又换了一种问法:“那么你有没有梦到,或者在幻觉中看到过一个中国古代宫廷?在那里我们都打扮得像古人。”

      萧千清不明所以地看她:“你说在朱雀宫举行的变装Patty?我又不喜欢那种莫名其妙的聚会,干嘛要记下来念念不忘,还做梦?”

      凌苍苍也只是想向他求证,看他有没有感知到那个世界,现在听他这么说,就摆了摆手:“我随便问问。”

      萧千清显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对她总是很纵容,也没说什么,转过头继续对萧焕发火:“这里不是地球!你知道如果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需要承担多少非议和指责吗?你肯定没想过,想过你就不会这么一意孤行!”

      他发完脾气,还恨恨地加了一句:“你根本没有为我考虑过!”

      他一通火发完,立刻转身气哼哼地走了,压根不打算给萧焕说话的机会。

      萧焕从头到尾也只是对他微笑,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等他走远,萧焕才若无其事地转头对凌苍苍说:“苍苍,你想验证什么?”

      凌苍苍先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下萧千清,替萧焕这样一个人操心,还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反正无论你怎么说,他该干什么照样会干什么。

      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是想,如果只有我们两个能感觉到那个世界的话,那么时空扭曲的点,或许是在那个世界的罗显身上。”

      萧焕也同意她的推论,点了下头:“也许我们两个和那个世界的罗显关系匪浅,所以他的出现,才会让我们的记忆产生紊乱。”

      凌苍苍想着又说:“所以能够感觉到那个世界的,到现在为止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就是说在那个世界里,我们和罗显有过很紧密的联系,所以才会在他偶然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后,我们两个都陆续能感觉到那个世界的记忆。”

      萧焕微笑着颔首:“我也有这样的猜测。”

      他说着,就对她笑了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可以期待下对异世界罗显的追踪,让我们能得到新的线索。”

      凌苍苍也赞同,萧焕去掉面具后,可以看出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毕竟他身体原本就不算很好,刚刚又进行了那么一场激烈的搏斗。

      她握住他的手,踮脚在他脸侧轻吻了下,叹了口气:“有句话萧千清倒是没说错,不能再让你就这么出去了,我刚才可是吓得够呛。”

      萧焕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笑:“抱歉,让你担心。”

      他说着抱歉,凌苍苍可丝毫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悔改的意思,对此她只能认命地又吻了他一下。

      现在临近晚餐时间,他们回到房间里收拾一番换件衣服,就要一起去和萧千清共进晚餐。

      凌苍苍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萧焕在衣柜前站着,手里拿着一件带鞘的冷兵器。

      她走过去,看到那是一把古式的中国剑,黑色的剑鞘看不出材质,上面雕刻着一些极尽繁复又看不出来历的花纹,剑柄同样是黑色,式样简单,比起剑鞘来,更注重实用性。

      不过这把剑只有普通古中国剑的一半长,比萧焕的下臂略长,他拿着这柄剑,随手握着,像是已经对这把剑很熟悉。

      凌苍苍有些惊讶:“这把剑是你的?你把它跟行李放在一起带来的?”

      萧焕侧头看她,对她温和笑了笑:“那个异世界的罗显,曾说到萧氏朱雀支传人的佩剑,我想他指的可能是这一把。”

      凌苍苍凑过去,从萧焕手里把剑拿过来,握住剑柄,将剑身拔出来了一点。

      这把短剑用什么金属锻造,她看不出来,只看到剑身上刻着一些汉字,剑体的光芒也是很浅淡的淡蓝色,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萧焕轻声解释:“这是联邦初代皇帝萧白卿的佩剑,一直作为一件礼仪用品,传给每一任皇帝,按照父亲的吩咐,我无需随身佩戴它,但无论去哪里,都必须把它放在行李中。”

      凌苍苍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有些惊讶:“皇室还有这种礼仪?怎么从来没报道过?”

      萧焕笑了笑:“这属于私下的仪式,皇室倒没刻意隐瞒,只不过也没宣扬。”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这柄剑的名字,叫做‘王风’,剑身上的古篆体是一句话,‘王道漫漫,王者敛敛。非为德昌,非为武冠。凤之九天,风之九抟。戒嬉戒锐,修度修坚’。”

      他把那句古中国文缓慢念出来,凌苍苍的古文造诣不深,勉强能听明白,这句话对身为王者的联邦皇帝,是一种深沉的督促和提醒。

      更让她惊讶的,是剑的名字:“这把剑和你的机甲重名?”

      萧焕摇了摇头:“硬要说的话,是那台机甲因这柄剑的名字被命名。在王风制造出来之前,这柄剑就是萧白卿的随身佩剑。后来王风成为了萧白卿的专属机甲,他就用佩剑的名字,为机甲做了命名。”

      原来这把剑有这么大来头,连名震联邦的王风都因它被命名。

      凌苍苍打量着眼前的剑刃,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把剑非常锋利,并且非常坚硬。

      萧焕接着说:“在资料片和各种画像照片中,你会发现萧白卿经常身披刚过膝盖的短披风,这柄剑就被他藏在披风下,直到他成为皇帝,乃至逝世,都几乎没有离过身。”

      他说着,从凌苍苍手中将剑重新接过来,将剑身完全拔出,在空中随手一划,剑锋飞速滑过空气,竟形成了一种低沉的嗡响。

      凌苍苍曾在古代的侠义小说里,看到描述绝代名剑的“剑鸣”。

      那些小说会神话这种剑鸣,把名剑描述成有生命的东西,她还以为那是一种夸张的修辞,直到今天,她亲耳听到这种破空的声音,才觉得那种描述可能并不算夸张。

      这柄名为“王风”的古剑,破空的声响会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那是一种穿越了时空的鸣叫,带着生命的痕迹和神秘的力量。

      萧焕将剑刃收回,放在眼前,目光滑过那排铭刻的汉字:“这柄剑的材质非常特别,融入了一些现在已经无法找到的矿石,王风零号机的近身匕首,是仿造这种材料制造的,却没有它这么坚硬锋利。”

      这把剑的光芒好像有魔力,凌苍苍的目光也不自觉盯着它,过了会儿才舒了口气:“如果你今天带着这把剑,也许就不会被异世界的罗显斩断武器,无法还击。”

      萧焕把剑收进鞘中,这才转头看着她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也准备随身携带它。”

      要将这把剑藏在衣服里,说难不难,但也不是太简单,凌苍苍疑惑:“你也准备随时披个斗篷?”

      萧焕听着笑了笑:“这倒不用。”

      他边说,边将剑收进左手略显宽松的睡袍袖子里,而后抬手轻轻一挥,剑柄随着力道弹出,恰好落在他抬起的右手中,低沉的嗡鸣声中,利刃出鞘,空中滑过如同可以割透时光的剑光。

      这出手拔剑的一幕,让凌苍苍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抬头看萧焕。

      他在拔剑之后,也微皱了眉,在惊讶这种久违的熟悉,好像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拔出王风,而是在冥冥中曾经演练过无数次。

      那表情转瞬即逝,他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轻声说:“可惜不能穿着古代的衣袍到处走。”

      说着,他又把剑锋收入鞘中:“倒是可以藏在靴筒里。”

      靴筒里藏剑,确实要隐蔽得多,也正常得多,凌苍苍听着就点头:“这个可行。”

      萧焕对她微微一笑,凌苍苍顿时又色胆熏心,把剑啊什么的丢到脑后去了,抬手抱住他的腰,手也想伸到他的睡袍下占点便宜:“陛下还要换衣服去晚宴,需不需要我代劳啊?”

      萧焕笑着任她胡闹,抬手握住她乱动的禄山之爪:“如果我说不用呢?”

      他们还是很快准备完毕,和萧千清一起坐在了月间宫那张长得离谱的餐桌上。

      萧千清仍然在意萧焕白天私自的事,一边用餐,一边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

      萧焕微笑着一直任他各种讽刺,希望他能平息怒火。

      萧千清下午就喝了不少闷酒,开始用餐后,又喝了好几杯红酒,脸颊有些泛红,他牢骚够了,看着萧焕,突然开口撒娇:“哥哥晚上要陪我睡。”

      凌苍苍在旁边坐着,觉得眼睛简直都要瞎了,萧千清平时叫萧焕“大哥”,原来醉了撒起娇来,会叫“哥哥”。

      这且不说,谁家二十多岁的弟弟,还会要求哥哥陪自己睡?

      萧焕看出来萧千清已经醉得不轻,微笑着安慰他:“小清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睡觉。”

      萧千清发脾气地把手边高脚玻璃杯推倒在餐布上,轻哼了声:“可是哥哥答应过我,睡觉前会给我讲故事!”

      如果换这么一个大男人,用这种语气在这里撒娇,看着肯定让人崩溃。

      偏偏萧千清不仅长相精致之极,连气质也带几分妖孽,他这么说话,倒一点不违和,配着他泛红的桃花眼,和水汪汪的薄唇,另有一番魅惑。

      凌苍苍连餐后的甜点都吃不下了,坐着不停拼命喝水,掩饰自己想要冲出去打他的冲动。

      萧焕倒还是微微笑,看起来早就习惯自家弟弟这种款式的熊法:“小清乖,那个故事我早在十二年前就给你讲完了。”

      萧千清嘟了嘟嘴,撑着下颌,他的长发给他折腾得有点散,掉了几缕在他的脸颊旁,将那张美得雌雄莫辩的脸,衬托得更加妩媚:“哥哥真冷淡,再给我讲一遍又怎样嘛。”

      凌苍苍眼睛都直了,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都长二十多岁了,讲个屁的故事!还有你哥是我的人了,到底懂不懂?

      萧千清还懂得见好就收,他好像沮丧一样低下头,接着突然低声笑了出来。

      等他笑完,支着下巴抬起头,脸上的醉态早就一扫而光,还对凌苍苍抛了个媚眼:“好了,我玩够了,你们随意,我先回房间。”

      他转回头看萧焕,目光又犀利起来:“我不管你回地球后干什么,在月球基地期间,不准再做今天的事。”

      萧焕从头至尾都带着温和耐心的微笑,这时点了点头:“千清,你放心,我会遵守。”

      萧千清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这才挥了挥手走了,他脚步有些不稳,看起来倒是真的喝醉了。

      凌苍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着萧焕:“你弟弟的熊法,倒是花样层出不穷。”

      萧焕端起来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他虽然表情一直没有变化,但显然也是有点崩溃:“嗯,他知道我最受不了他这样撒娇。”

      萧焕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淡定冷静的人,能找到一种让他也受不了的方式,还真不是很容易,凌苍苍都忍不住要佩服萧千清。

      也许是晚餐时,被萧千清撒娇的样子刺激,晚上抱着萧焕睡觉,凌苍苍梦到了萧千清。

      这个萧千清却并不是现实萧千清,而是那个古代世界里的。

      萧千清换上一身白色的宽袍大袖,一头黑色长发倒是像他在现实里一样,用缎带束着放在肩上。

      他的气质,却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冷漠,甚至可以称得上凛冽。

      那是在晚上,没有电光照明的年代,雕梁画栋隐藏在沉沉夜色中,只有面前几盏烛火,映照出一小片明亮。

      她听到房檐外传来淋漓的雨声,看到飞檐上不断滴下的水珠,甚至能感觉到秋风的萧瑟,和夜雨的寒凉。

      萧千清面前坐着一个人,同样一身白衣,长长的黑发却被束在头顶,插着一根白玉发簪。

      灯火太朦胧,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却在他开口说话时,就认出了那是谁。

      他在联邦可以算是名人,经常会在媒体面前发表一些声明,声音也被大众所熟知,那是她父亲的首席秘书兼幕僚长,风远江。

      在这个梦里,风远江轻声吟诵着一句诗词:“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他声音语气,和凌苍苍印象中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凌苍苍却觉得,他此刻应该有些虚弱。

      萧千清冷冷地笑了声:“风阁主杀罗冼血时,被他刺在肺上的那一剑不好受吧?如今命在顷刻,竟还有兴致吟诗。”

      他口中的“罗冼血”,凌苍苍不知为何,知道那就是指异世界里的罗显。

      风远江也笑出声来,他笑完,却忍不住咳了两声,才又说:“我们同僚一场,我取他性命,他刺我一剑,倒也不算冤枉。”

      他说着,微微一顿:“楚王若是有心杀我,我此刻已经是个死人,那里还有命吟诗。”

      萧千清又冷笑了声,他举起手中的青瓷酒杯,那姿势非常随意,仿佛他正在和挚友谈笑畅饮,并非和别人针锋相对:“看来风阁主是怪我,让你去杀你的同僚?”

      他对面的风远江又轻笑了声,淡淡说:“罗冼血已经是凌先生的弃子,楚王不让我杀他,他早晚也会被其他人杀了。绝代的剑客,还是死在足够尊敬他的人手里,比较好。”

      萧千清听他说着这些事,有些意兴阑珊,又喝了一口酒,神色懒散:“我那个做教主的伯母,倒真爱派我来收拾这种烂摊子,难道我看起来喜欢杀人?”

      风远江听着又笑了,他起身对萧千清微微拜了一拜,抬起身:“既然楚王不喜欢杀人,那么在下就要告辞了。”

      萧千清侧头看着他,颇有兴致般,追问了句:“你准备去哪里?”

      风远江也毫不隐瞒:“大概回嵩山脚下继续教书吧,我做教书先生时,做得还算不错。”

      萧千清又问:“只是做教书先生?”

      风远江就又笑了起来:“楚王放心,风某还是识时务的,从今日起,这世上就不再有凤来阁的风远江。”

      萧千清不再问了,只是厌倦地挥了挥手。

      风远江带笑又说了声:“楚王殿下,就此别过。”

      他就这么转身走了出去,将后背都露给萧千清,当他要走入雨中之前,萧千清突然又开口,懒洋洋说:“风阁主还有伤在身,不打个伞吗?”

      风远江微顿了脚步,微微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怅然:“江湖夜雨十年灯……一入江湖,有几人能全身而退?我能带回一身夜雨,半条残命,已属幸运。”

      萧千清又冷笑,这才说:“风阁主,后会无期。”

      风远江微微欠了身,就这么走进了夜晚的雨幕中。

      萧千清只是握着手里的酒杯,看着他的身影没入夜色和雨幕中,没有任何动作。

      隔了一阵,他身前多了一个半跪在地的黑色人影,那人压低了声音:“主上,就这么放风远江走吗?”

      萧千清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冷淡地说:“他喝的第一杯酒里有散功药,他既然都喝下了那杯酒,有如此诚意,我又何必对一个教书先生赶尽杀绝?”

      他说着,又用一种很厌倦的语气说:“找一具尸体,易容成他的样子,交给陈教主交差就罢了。”

      随着他的话声,那个黑衣人领命消失在沉黑的夜中。

      在这个梦里,凌苍苍的视角是全能的,随着萧千清这句话,她眼前的景象一转,又转到缓慢走在夜雨中的风远江那里。

      风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将那身飘逸的白衣完全打湿,借着夜色中偶尔的烛光,凌苍苍能看到他左胸的位置,已经被渗出的血迹浸透。

      他的唇边,也在不断涌出鲜血,那些血和伤口的血融合在一起,将他前胸的白衣几乎全都染红。

      即使如此,他还是慢慢走在空无一人的青石板路上,步履不见丝毫狼狈,仿佛不过是漫步在回家途中的旅人,前方就是他追寻已久的归处。

      凌苍苍看着这个走在雨中,熟悉却又陌生的人,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她希望他能离开这里,回到他说的嵩山脚下,也许在那里,还有他等待已久的人。

      她在梦里这么想,就忍不住吐槽她的父亲,那个世界里的她父亲,到底是个多糟糕的人?

      才能让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下场都这么凄惨,不仅罗显死了,连他的幕僚长都这么倒霉。

      心里不好受,她就想等明天起床后,她一定要给父亲打个视频电话,让他把那个还好好做着幕僚长的风远江叫过来,给她看一眼,抚慰下她受伤的心灵。

      她觉得这个梦到这里就该结束,视角却又一转,场景变幻,她看到了萧焕。

      这个萧焕,当然不是现实中那个总穿着纯白色礼服,笑的非常温柔,并且总能收获一堆粉丝尖叫的萧焕。

      相反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古代礼服,衣服上的手工刺绣非常繁复隆重,头上也带着玉旒。

      凌苍苍看到他的衣服就想,这是真的手工刺绣啊,而且这么美,这么精巧。

      据说在古代,这样一件衣服需要几个巧手的绣工,忙碌好几个月才能完成。

      等她对萧焕的衣服感慨完,她看到站在萧焕对面的,是一个穿着古代衣服,年纪看起来小得多,很可能还没成年的自己。

      那个她笑了起来,带着浓重的悲愤和怨毒对萧焕说:“万岁,臣妾有一个至亲的人昨晚去世了。”

      萧焕还是微微笑着,语气也依旧温和:“是么?皇后节哀。”

      那个她对此却毫不领情,语气反而更加愤怒:“万岁,请问您有没有想杀,却不能杀的人?”

      萧焕微笑着摇头:“我通常不会想杀人。”

      用俯视视角看着这一切,凌苍苍在心中连连点头,果然是联邦皇帝的标准答案,身为仁慈公正的代表,皇帝怎么可以透露出任何残忍的想法呢?

      那个她讽刺地笑了起来:“是啊,万岁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每句话都是谕旨,怎么会有想杀而不能杀的人?”

      那个她说完这句话后,接着说:“前段时间,臣妾有一个至亲至爱的长者,死在了一个人手中,昨天晚上,臣妾又有一个至亲至爱的人,死在了同一个人手中。万岁说,这个人臣妾该不该杀?”

      旁观的凌苍苍,顿时有点黑线,这个异世界未成年版的她自己,逻辑怎么这么有问题?

      定罪要讲证据链,不仅要单个证据,还要许多证据,哪怕证据链上存在一点瑕疵,也可能会被法官否定,进而无法定罪。

      连证据都不存在,就这么单凭主观臆断,怪罪到某个人头上,这叫有罪推论。

      萧焕看着那个她的眼睛,笑容还是淡雅温文,声音也还是温和有礼,透着关怀:“皇后还没用过早膳吧,要不要在这里用?”

      凌苍苍忍不住在心里呐喊:陛下你起码要给自己做个辩解啊,就这么被冤枉了真的好吗?还是你是在等律师过来啊!

      那个她还是笑得非常讽刺:“不用了,臣妾想要回宫。万岁金安,臣妾先告退了。”

      萧焕就准备这么放那个她走了,还是微笑着:“皇后请便。”

      那个她行了个古代的宫廷礼,就要走出去,萧焕却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叫住了她:“皇后留步,我想起来,这夜之后,有碗药是要皇后喝的。”

      他说着,就有人送了一碗黑色的中药过来,凌苍苍看得有点不明所以,萧焕是被莫名其妙的谋杀罪指控刺激傻了?

      他自己讨厌喝药,难不成想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异世界的那个她?她又不怕苦。

      那个她却一看到那碗药,就捏紧了拳头,然后旁观的凌苍苍像是能感觉到她的想法,立刻明白了,那是一碗避免怀孕的药。

      凌苍苍觉得,这就是萧焕不对了,事后避孕药对身体是有损害的,既然不打算用自然受孕的方式生孩子,事先做好避孕措施不就好了?

      就像她在现实中跟萧焕的几次,都提前做好了避孕措施,尽情享受欢爱,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凌苍苍就想起来,这两天照顾到萧焕的身体不是很好,她就只是抱着他睡觉,睡之前并没有运动一番。

      一边想,一边看到异世界的萧焕裹在繁复礼服下依旧线条流畅的性感腰腹,她顿时觉得异世界的自己到底是未成年,简直太暴殄天物,早晨是多么美妙的时刻,竟然没有来个晨起的吻或者别的什么福利,而是浪费在吵架上。

      哪怕是因为她的朋友刚刚被害,她没有心情,那也要赶紧追查线索去啊,而不是在这里胡乱怪罪身边的人。

      她突然又意识到,如果前一天晚上异世界的她和萧焕做过爱,那么也就是说异世界萧焕跟一个未成年人——好吧,每个时代对于成年的定义是不同的,也许在那个世界里,十几岁也算成年了。

      安抚好自己,她看到异世界的自己,一口气喝完那一碗黑色的药汁,把那个看起来很精美的碗霸气地往地上一扔,就这么走了。

      她无语地看了看地上被摔碎的碗,还有站在原地,脸色明显开始苍白起来的萧焕,同情心油然而生。

      现实中未成年前的她,究竟有多熊多难对付,她心里清楚得很,那简直是现在的凌警探不那么想回忆起来的黑历史,看起来异世界的她中二期也没差多少。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萧焕泡一个未成年少女,还跟人家发生关系的?也是自作自受。

      异世界自作自受的萧焕,等身边的人走开,就抬起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很压抑地咳了几声。

      旁观的凌苍苍看着他虚弱地眉头紧皱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起来。

      但异世界中的一切,她都无力干涉,只能就这么看着萧焕在咳完了后,挥手招来一个人,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有罪推论就是不严密,听萧焕的意思,罗冼血之死不但和他毫无关系,甚至他也刚知道这个消息。

      那个人也是个熟脸,是皇家侍卫队的副队长班方远,他低着头回答萧焕:“禀万岁爷,昨晚罗冼血在候燕巷被风远江击杀,击杀罗冼血时风远江也身负重伤,后来被不明人一剑穿喉,死在一条街之外。”

      已经看过风远江那边发生的情况,凌苍苍知道那具所谓的风远江的尸体,就是萧千清让人准备的假尸体。

      萧焕听着又咳了几声,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眉间也紧紧锁着,他停顿了片刻努力平静呼吸,才说:“尸首呢?”

      班方远回答:“属下带人赶过去时,风远江的尸首已被收走,罗冼血的尸首还在,属下已经带了回来。”

      他说着,又停顿了一下:“罗冼血的尸首旁还有个昏厥过去的舞女,属下也做主一起带了回来。”

      萧焕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点了点头:“领我去看一下。”

      他显然被异世界的她骂得有点懵了,也许身体也受了影响,说过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礼服,又停顿了下:“稍待片刻,我更衣。”

      班方远低头答应,萧焕先去内室换衣服,拥有全能视角的凌苍苍,可以欣赏萧焕换衣服的全程,实在非常赏心悦目,算是这个关于异世界的梦里最好的部分。

      当然如果他的脸色不是很苍白,一边换衣服,一边还不断低声咳嗽,让她很揪心的话,那就更好了。

      换了一身颇为朴素的浅蓝色长袍,又加了一件黑色带兜帽的斗篷,萧焕让班方远带着自己穿梭在连绵的宫殿之间。

      这片宫殿确实很大,建筑比朱雀宫要密集得多,看得出来应该住了不少人,班方远和萧焕找僻静无人的小路走,走了好长一段路,在偏僻的屋子前停下。

      屋外站着两个和班方远穿着相似衣服的人,凌苍苍猜这些人是和皇家侍卫队差不多的存在,那两个人对萧焕半跪下行礼,班方远转身对萧焕说:“罗冼血的尸首就在此处。”

      萧焕点了点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又问:“那个女子呢?”

      班方远回话:“就安置在隔壁,还没醒来,属下不知是否该请御医前来。”

      萧焕说:“不必了,会走漏消息,待我去为她诊脉就好。”

      看起来这个异世界的萧焕也是个医生,那边班方远答应下来,萧焕抬步走进了那个放着罗冼血尸首的房间,并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将门关上。

      这是间没什么陈设的空房子,平时可能也就是用来停尸或者放别的什么东西,萧焕走进去,能看到里面有一张木质的台子,上面躺着一个人。

      木门被关上了,这里采光不好,即使是白天,也点着一盏灯,灯光和窗台透入的白光一起,将那个人的样子映照得很清楚。

      凌苍苍看了一眼,确定这就是异世界的罗显,或者说“罗冼血”。

      哪怕他已经没有了呼吸,闭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冷冽味道,属于职业杀手的特殊气质。

      见过许多尸体的凌苍苍,粗粗扫了几眼,判断罗冼血心脏附近的位置,有一个致命伤。

      被刺中胸口的人,大脑会因为大量迅速的失血,很快失去意识,然后很快死于失血过多。

      在看到这具尸体前,凌苍苍心里多少有点幻想,毕竟她刚见过另一个被认为已经死亡的风远江脱身离开,所以希望罗冼血也能幸免于难。

      然而罗冼血确实是死去了,眼前的尸体证明了一切。

      看到这里,凌苍苍却打起了精神,假如异世界的罗冼血已经死去,那么来到现实世界中的罗冼血又怎么解释?

      唯一的一种可能,是异世界的罗冼血很可能并没有死,而是被某种力量,带到了他们的世界里。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希望萧焕像法医一样,上前仔细检查罗冼血尸体上的伤痕,查看这具尸体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但萧焕只是解开了身上的披风,走到那个木台边,坐在了台子旁的木凳上。

      他又低声咳嗽了一阵,目光掠过罗冼血平静的面容,落在他手上握着的一个东西上。

      他微微勾了唇,声音极轻地开口:“这一定是她亲手编了送你的吧?”

      已经死去的罗冼血紧紧攥在手里的,是一个中国结一样的东西,深蓝色的线编手工物,带着长长的穗子。

      可惜本来手工就不算精巧的穗子,又沾满了鲜血和泥浆,看起来更加不起眼。

      即使如此,罗冼血的拳头却紧紧攥着那个东西,哪怕死去,都没能让他松开这个小小的穗子。

      她觉得这个手工有些拙劣的东西,应该是异世界的她自己编的。

      看来异世界的萧焕,对那个世界里的她也很熟悉,仅凭一个小穗子,就能猜出来是她的手工。

      他又轻声说:“她曾说过要打一个给我的……可惜……”

      他说着沉闷地咳嗽了起来,拿了一个浅蓝色手帕按在唇角,暗色的血迹从他唇边渗了出来,染红了手帕的一角。

      凌苍苍看着简直心疼,异世界的萧焕,也从来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人,身体这么差还到处跑,不是去看医生,哦,他自己就是医生。

      萧焕咳完后,看也没看一眼那些血迹,不在意地将手帕收起来,又弯了弯惨白的唇角:“抱歉,罗兄,还是没能救你……原本我还欠你一次比剑,只怕再也不能……”

      这个异世界的萧焕,看起来和现实中的萧焕没什么区别,他们的动作神态都几乎一样,萧焕本来就是优雅有礼的人,在异世界中也是如此。

      但凌苍苍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他身上有种浓重的绝望,好像活着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无法结束的酷刑。

      然而即使如此,他却还是没有办法,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生,确实非常悲哀,造成这种绝望的原因,是因为异世界的那个她?还是她只算一部分理由?

      无论怎么说,在一间清冷的屋子里,对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说话,本身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而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这些话甚至比他对着活人说的那些,更加是他的心声。

      他又沉闷地咳了一阵,声音更加低沉下去,和叹息没什么差别:“她今天很伤心……不知来日我死之时,她会不会也有些伤心……”

      他说着自觉失语,就打住,又微微笑了笑:“是我妄念了……她早就恨我入骨,又怎么会伤心?”

      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多,撑着木台缓慢站了起来,他的目光,仍旧落在罗冼血手上那个小穗子上。

      他的目光应该是带着些羡慕的,也不知道是羡慕罗冼血可以得到这样的礼物,还是羡慕罗冼血可以带着别人对他无限怀念死去。

      看着这样的萧焕,凌苍苍有种强烈的冲动,她想去那个时空,拥抱萧焕,告诉他只要生存下来,就还有希望,不要对生命那么悲观。

      她看到萧焕重新将斗篷披在身上,缓步走了出去,木门将他的身影隔绝在了外面,她的视角留在这个停放着尸体的小屋里。

      寂静只延续了很短的时间,放着罗冼血的那个木台周围,突然散发出黑色的光芒,空间诡异地扭动了一下,罗冼血的尸体连着那个木台,一瞬间全部从那个世界中消失了。

      她还想留在那个世界,看一看刚刚离开的萧焕去了哪里,但如同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撕扯着她的神经,一阵头疼欲裂后,她茫然地睁开眼睛,重新看到了月间宫极具特色的白色天花板。

      凌苍苍深吸了几口气,找回一点真实的感觉,正想坐起来,却听到身边传来沉闷的低咳声。

      她连忙翻身起来,去看躺在身边的萧焕。

      他已经醒了,正按着胸口半支起身体,不住地低声咳嗽,脸色苍白得厉害,身体也像被什么拉扯着一样,紧紧绷着。

      凌苍苍忙抱住他的腰,试着将他紧绷的身体重新放回到枕头上。

      被她抱着,萧焕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却还是不自然地倾斜着,手指也紧紧按在胸口,似乎在抵御什么巨大的痛苦。

      借着床头的灯光,凌苍苍看到他紧皱的眉头,想到他曾因为幻觉头疼过,忙问:“萧大哥,你又看到异世界了?”

      萧焕还是低咳着,过了一会儿,才抿着唇勉强对她笑了笑:“对,我刚刚看到了,足够长……也足够清晰。”

      凌苍苍忙在他唇边轻吻了下:“萧大哥,对不起,不要难过。”

      萧焕还紧蹙着眉,听着就对她柔和笑了笑:“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凌苍苍又轻吻了他一下:“我刚才也梦到异世界的事了,那个世界的我,好像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对不起,其实我觉得异世界的那个我也是爱你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直觉地想要解释给他听:“那个我虽然伤害了你,但她就像是镜子里的我自己。我能理解那个我,她变得那么恨你,还迁怒与你,一定是因为她曾经很爱你。那种恨里,更多的是对现实的痛恨,和对现状的无力。”

      她说着看到萧焕含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按照我的性格来说,如果我真的讨厌一个人的话,只会对他视而不见,不会这么费力气去恨他。”

      萧焕还是微笑:“你想说,哪怕你表现得恨我,也是因为太爱我?”

      凌苍苍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讲了什么:说来说去,中心思想都是她很爱萧焕。

      她看着半靠在枕头上,脸色还是显得苍白的萧焕:“好吧,看在你这么虚弱的份儿上,我就当是哄你开心好了。”

      萧焕唇角还是微勾着,含笑看着她说:“谢谢你,苍苍。”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凌苍苍就没忍住,凑过去吻他,一大清早,他们就在卧室里来了一段很悠长的深吻。

      考虑到这是在萧千清家,他们马上也要出去和他一起吃早餐,两个人还是很辛苦地克制住,没进行下一步行动。

      休息一阵后起床,萧焕的精神好了许多,头疼也有所减缓,让凌苍苍放心了不少。

      按照萧千清的安排,接下来三天,萧焕都没有任何活动,只需要静养。

      在他的安排之下,萧焕这次难得的月球基地之行,接近三分之一时间,实际是在休假。

      这么看萧千清还真是个好弟弟,这么心疼哥哥,强行给他放假。

      但从他早餐时的态度看,这个好弟弟却不那么温柔,他还是全程冷着脸,恨不得拿鼻孔对着萧焕。

      萧焕也只能全程温柔地微笑,用完餐喝茶时,还试图去哄他:“千清,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萧千清斜睨了他一眼:“对,最适合被关在屋子里。”

      被他噎习惯了,萧焕还是微笑着:“不知道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萧千清仍然斜着眼冷冷看他:“搬条凳子,堵在你卧室门口,防止你再跑了算不算?”

      凌苍苍看他们斗嘴斗得这么开心,喝口茶润润嗓子:“我今天晚上打算去那个酒吧再看一看,那里一定能查出来别的线索,我不打算放过。”

      萧焕听完,注意力立刻回到她这里:“你没有的搭档和后援,会很危险。”

      凌苍苍耸了下肩:“谁让我的搭档总爱出状况,还是身体娇贵无比的皇帝陛下?”

      萧千清看着她,神情跃跃欲试:“苍苍,我也可以做你的搭档和后援。”

      萧焕微笑着提醒他:“千清,你是月间亲王,而且是皇储。”

      萧千清立刻蔫了,转脸又去瞪他:“亲爱的哥哥,每当我觉得自己有点爱你时,你就会给我一个打击,你可不可以让我爱你爱得更久一点?”

      萧焕还是笑得非常温柔:“谢谢你,千清,我也爱你。”

      凌苍苍在旁边没忍住,默默对天空翻了一个白眼,没接触之前,谁能想到优雅的皇帝陛下和神秘的亲王殿下,他们的日常对话会这么无聊?

      她挥了挥手:“你们慢慢吵,我自己去找搭档了,再见!”

      结果她的搭档还是没找到,因为到了晚上,娇贵的皇帝陛下和尊贵的亲王殿下,竟然一起跟着她出了外勤。

      恐怖分子如果选择在此刻搞一个偷袭,地球联邦和月球基地就全乱了。

      萧焕和萧千清,倒也不是盲目冒险的人,他们不仅带了许多装备,还带着皇家侍卫队,还有月间宫的亲卫队。

      这阵势应该是他们互相较劲并妥协的结果,反正凌苍苍觉得,他们不像是去调查情报的,倒像是去进行大规模围捕。

      按照计划,侍卫队和亲卫队在附近街区埋伏待命,他们则变了装,先后单独进入,装作是陌生人。

      凌苍苍穿了高筒皮靴,配着帅气的长裤和短皮夹克,中性又性感的装扮,走进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萧千清和萧焕已经在里面了,萧千清坐在吧台的位置,打扮得很花哨,正跟身旁的一个美女调情,扮演一个花花公子。

      萧焕则穿着古板,坐在酒吧角落的桌子边喝闷酒,扮演一个失意的上班族。

      踩着高跟皮靴走到吧台边,凌苍苍和萧千清隔开一段距离坐下来,对酒保笑了笑:“来杯纯威士忌。”

      那个身材窈窕的女酒保对她暧昧地笑了笑,把酒送给她的同时,开口说:“来猎艳吗?我们这里经常有不少可爱的女孩子。”

      凌苍苍对她笑了笑:“是吗?可惜我对男人更感兴趣。”

      女酒保听到这里夸张地张了张眼睛:“天哪,我还以为好女人都是爱女人的。”

      凌苍苍对她微挑了眼角,挑逗的神色把握得很好:“我对女孩子也不拒绝。”

      女酒保对她这招非常受用,看着她回以挑逗的目光,撑着手臂站在她面前,还特地俯身,让领口下起伏的曲线正对着她,笑得很灿烂:“你这么可爱,要打听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哦。”

      凌苍苍打扮成这样,又这么辛苦跟女酒保调情,就是因为事先看过这个女酒保的资料,知道她喜欢女人。

      □□这招,果然无论对男对女都管用,凌苍苍也倾身向她靠近了一点点,跟她保持比较暧昧的距离:“我其实是想找一个男人,据说他经常出现在这里,东亚人,看起来或许有点混血,身高六英尺左右,黑色头发,棕色眼睛,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戴帽子。”

      听着她的叙述,女酒保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你说他?他是常客了,他刚来时不少人想泡他。毕竟身材那么棒,也英俊,还带着神秘的东方气质。但他对追求者的态度太恶劣了,后来常客都知道他是块铁板,也就没人敢招惹他了。”

      凌苍苍对他怎么恶劣很感兴趣一样,笑着追问:“难道特别冷漠?”

      女酒保以为凌苍苍想泡罗冼血,看她的目光带着同情:“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他每次都来者不拒,请他喝酒,跟他讲话,他全都奉陪,只是会用有些讽刺的目光看着别人。等别人以为自己有希望了,他就突然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凌苍苍倒真对罗冼血的这种做派感兴趣:“请他喝酒他也不客气?”

      女酒保耸了下肩:“他把所有人都当傻瓜,喝完别人请的酒,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在泡吧客里,大家默认喝了别人请的酒,就是对别人也有好感,同意进一步攀谈交往。

      除了那些穷得身无长物,以蹭酒为荣的皮肉生意从业者外,其他人基本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罗冼血长期在酒吧里这么做,还真非常特立独行,怪不得没有人再理会他。

      凌苍苍又问:“他每天都会来吗?今天呢?”

      女酒保看着她一笑,抬手指了指她身后:“他已经来了哦。”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