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千叶沙

18、不谈恋爱的浪漫

　　自从喜欢上风舒浅，练昕薇便多了不少以前没有的习惯。她在书店看书，会更多地流连于养生食疗和保健一类的书目旁，尤其是有关心脏病字眼的，绝对会成为她扫射的目标。她每天必有两个电话要打给风舒浅，早晚各一通，内容无关重要，她只想确定他还在，每天的开始和结束能听到他浅如和风的吐息，会让她很安心。由于那个人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连带着她也喜爱上清淡健康的饮食。诸如此类的等等。
　　有研究指出人的习惯养成需要21天，那大概是相对于没有相关推动力的人们而言。就练昕薇来说，风舒浅的存在就像是鸡血一样的催化剂，能刺激她不断迅速地形成各种短期内难以形成的习惯。
　　而风舒浅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她每日两电的习惯，只要在那条底线之内，练昕薇的多数行为都能得到他的纵容和默许。
　　五天的工作日里，他们只能相聚在中午与傍晚下班后。这对于练昕薇自然是不够的，于是她每逢周六日很自觉到风舒浅家报到。风舒浅自是不愿意的，却拗不过她再三执着的哀求。吃过几次她精心制作的清心佳肴后，也不知是被养叼了胃口，还是心软她小鹿班比的眼神，对她每周的不请自来已丝毫不见抗拒之意了。
　　下班后去书店，这就跟起床后刷牙洗脸一样，成了练昕薇生活中下意识的动作，是根本无需动脑子的事。其间有时会受到安澄一少爷的召唤，能找借口的尽量找了各种借口，实在应付不了的，才不得已化身召唤兽沮丧地现身在他面前。
　　又一周五的下午，她到书店的时候，风舒浅正挂了手中的电话，看到她后随即绽开了一朵温温浅浅的笑花。
　　练昕薇呆了呆，也回以更大的笑靥。不知从何时开始，风舒浅的笑少了让人压抑的阴郁，仿佛拨开了层层云雾，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除了天生的散漫，还多了些被冬天的骄阳照耀般暖暖柔柔的气息。
　　“今天有遇什么好事吗？”她走过去。
　　他收敛了些笑容，眼神仍透着藏不住的笑意，看来那一通电话让他心情很好。这让她更为好奇了。
　　“刚才张奶奶打电话来说小言考了全级第一，他们很高兴。”
　　练昕薇也真心为他的高兴感到高兴，含笑道：“我看你也很高兴。”
　　张奶奶就是上次练昕薇去他家遇到的老人，她与小言两祖孙相依为命，风舒浅一直资助着小言读书，还经常送些书籍和学习用品给他。练昕薇不得不有种感觉，他是想要在这世界上留点念想，留点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不用很深，只需浅浅一道刻痕，随时光流逝，还能找到那痕迹的所在，而小言或许算是他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他坦率地点点头，说道：“张奶奶说她买了很多菜帮小言庆祝，想让我晚上也去，你也和我一起去吧，他们会更高兴的。”他抬眼凝视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明明是平静无波的眼神，不知为何她就是看到了里面暗含的丝丝期盼，她的心房瞬间被蜜糖渗满，连眼睛都快溢出甜蜜，她回得很快速：“嗯，当然去。”
　　他眨眨眼，满意地笑了。
　　早早关了店门，练昕薇推着风舒浅出来，迎面的寒风让轮椅上的他忍不住微微一颤，她连忙帮他把毛毯盖上，裹了个密不透风。
　　他抬头看了看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天气说变就变呢，都入冬了，以后会更冷，你早上出来一定要多穿几件厚点的衣服。”练昕薇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庞，一阵心酸，不放心地叮咛道，语气温柔得滴水。
　　他点点头，没作声，稍稍撇开了头。
　　练昕薇不再说什么，唯有心中暗笑。她已经差不多摸清他的个性，淡漠如他，看似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谁又料到，他竟会对这种柔情绵绵的关怀最是不知所措、无法适应呢！
　　来到景园，他们绕进了电梯间。这电梯也是练昕薇之前送风舒浅回来的时候发现的，原本以为这里没有电梯，他才会辛苦爬楼梯，没想到他说搭乘那玩意会让他头晕，所以才宁可动脚爬楼梯。为了不让他的身体负担过重而坐上轮椅之后，练昕薇便坚持叫他一定要乘电梯。
　　一瞬间的超重感，狭窄的空间里窒闷的空气始终让他有些不适，脸色一下子白了几分，他紧闭着双眼，手紧紧抓住轮椅扶柄。直到出了电梯门，他才轻轻地吐出口气。
　　练昕薇很心疼，若非了解他逞强的性子，真想叫他搬到平地去住，省得他每天都得经受两次这种折磨。
　　幸好张奶奶家也在三楼，不然等会儿回去还得再受一次折腾。小言看到他们的到来兴奋非常，一直缠着风舒浅，那红润的小脸蛋可爱无比。练昕薇送了他一份礼物，看见那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满期待，让她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脸颊。放下买来的东西后，她也跟进了厨房，笑道：“奶奶，我来当帮手。”
　　张奶奶和蔼的脸上满是笑意，拒绝地摆摆手：“薇薇啊，你和小浅说话去，别闷着他了。”
　　她手里也不停歇，回头朝厅里瞥了一眼，笑着说：“他和小言玩得正欢，不会闷的。我也来做几道菜，给奶奶你们尝尝。”
　　“好，好。”张奶奶乐呵呵地应着。
　　客厅里一大一小拿着练昕薇新送的玩具汽车耍玩着，不时传来儿童清脆如铜铃的笑声和大人低沉如大提琴优雅的嗓音，家庭式的欢乐如同余音绕梁的雀跃音符编织了夜色中最温馨的动人旋律。
　　“我还没见过小浅这么开心的笑颜呢！”张奶奶突然发出感叹。
　　练昕薇愣了愣，看着外面那张淡淡表情却掩不住快乐的脸庞，胸口的某个地方膨胀了起来，一种暖暖又酸酸的感动汹涌而出。
　　“是因为有你吧。”张奶奶慈爱的目光从那人身上转移至她的脸上。
　　“呃，没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浅命苦呀……”张奶奶轻叹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似冀望似托付，“有你这么好的女朋友，也算是老天爷留给他的一点福分。”
　　她的眼睛蓦地酸了，结巴地说：“不……我不是他……”
　　“我看得出你喜欢他，他也对你有感情。”奶奶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很是精明，“只是碍于他的病，他不敢呀……”那神情那语气完全是出于一种奶奶对孙子的怜爱与疼惜。
　　她哽住了，她又何尝不是！颤着声音道：“奶奶，我……”
　　她摆摆手，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就当老太婆的胡言乱语，来，收拾一下碗筷，开饭了。”
　　她默默地从餐柜里拿出餐具，在出去之前，开口道：“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张奶奶讶异了一下，随后放心地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去吧，孩子。”

　　“吃饭咯！”小言开心地推着风舒浅到饭桌边上。
　　“先去洗手。”练昕薇笑着抓起他往桌上伸去的小爪子。他听话地进了厨房，出来还捧了一勺水。
　　“小浅哥哥也要洗。”
　　风舒浅哂笑，乖乖地照做了。
　　真懂事的孩子。
　　一餐饭吃下来，和乐融融。练昕薇多想时间停在这一刻，她能看到风舒浅不再孤寂的笑颜，从未体验过亲情的他，此刻被奶奶当孙子般疼爱，被弟弟当哥哥般敬爱，这是多值得她珍藏的一幕啊！连着她也有种是他女朋友的错觉……她闪过一灵光，颤抖地拿起手机，在他们沉浸欢乐不自知之时，按下了拍照的快键。
　　她要把它晒出来，即使过后几年、几十年，关于那人的这一回忆也将会烙印在小小的照片上，永不磨灭。
　　“昕薇，在想什么？多吃点。”风舒浅柔柔的眼波朝她飘来，瞬间把她秒了个片甲不留。不仅如此，竟还夹了几片肉给她。
　　她受宠若惊，傻笑了几声，连忙收起手机起筷，感觉经他的手夹起的菜变得更加美味。
　　风舒浅深深地看了她捡到宝似的表情一眼，低下头掩住了所有思绪。
　　饭菜的美味与否，不在于菜肴的丰富与珍稀，而在于同桌的对手和吃饭的心情。粗茶淡饭，也能吃出佳肴般的可口美味。这是练昕薇吃着肉末酿豆腐时的深刻体会。
　　曲终宴散之时，练昕薇不免有些失落，不舍分别。
　　“下次我请奶奶和小言去家里吃。”耳边响起他安抚般的话语，她低下头，见他略抬着脸看她，眼中波光荡漾。
　　她惊喜地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他微微皱起双眉，眼底却划过一丝笑：“当然。不过，又得劳烦你帮忙做饭了。”
　　“没问题。”她拍胸口保证，心花提前开满整个冬天。
　　也许他们永远无法让彼此的感情坦诚相对，他们只是懦弱地缩在自己的保护壳中，珍惜两人共有的时间，一方极力制造着让对方安心的距离不敢逾越，另一方纵容着对方幸福，在底线内无条件给予她想要的，却又制约自己向她索取更多。
　　练昕薇不禁自嘲，维持着两条平行线，不让它们相交，他们这种自欺欺人的默契，大概也算是一种浪漫了，一种不谈恋爱只谈氛围的浪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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