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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掌心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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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桐还是把她送回了家里,她站在楼下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过了很久才转身上楼。
离婚的事情也按照舒桐的安排进行。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舒桐带去见了律师。
递给她的资料很多,她也没有心情去详细看,只是草草翻看一遍,就表示可以。
办理他们离婚程序的律师叫严鸣,算是业内出名的金牌律师,似乎早就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看她草率点头,就口头重复了一下主要的条款,以便让她更清楚地知道。
舒桐脸色不是很好,坐在一旁神色淡漠,仿佛有些不耐烦。
梁临风看着他的神情,就有些心浮气躁,当听到严鸣说到房产的时候,她第一次打断他提出意见:“我们一起住的那套房子,还是卖掉吧。”
舒桐这才看她一眼,微蹙了眉。
“即使是给我,也先卖了,再把钱给我吧。”梁临风顿了下,“我不想继续住在那里。”
严鸣等了一会儿,看舒桐没提出异议,才拿起笔,动手修改条款。
谈完后,她和舒桐一起离开律师事务所。
走在她身旁,舒桐突然说:“那套房子位置和品质都不错,为什么不留下?”
梁临风低头走着,没去看他:“那是和你一起住过的。”
住在到处留着他的气息的房子里,却在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她应该会发疯。
显然舒桐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其他的意思,他略顿了下,自嘲般笑笑:“也是,不是太好的回忆。”
梁临风没说话,假如可以,她愿意每天都对舒桐表白,把没来得及说出的那些话颠来倒去地说上无数遍。
现在她只能抬起头,看着他还是显得苍白的脸,勉强笑了一下:“昨天你去医院了吗?”
看了她一眼,舒桐没有回答的意思。
梁临风想想也是,他们都要分手了,偏偏她还不识趣地非要去管他的事情,心里堵得慌,她说:“我先走了,再见。”
来的时候也是她自己打车过来的,舒桐提出要去接她,被她回绝掉了。如果前天晚上的温情,是舒桐对她的最后一点依恋的话,那么昨晚的失态,她希望能是她对舒桐最后的依赖。
她需要一点点来适应没有他的生活,哪怕她再不想放弃,哪怕多么艰难。
她还是不想回家,那套房子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居住之后,就变得沉闷空旷,待上一秒钟都觉得难以忍受。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她找了间顾客稀少的咖啡厅。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她不敢再喝酒,酒精在这种时候不会给她带来好的影响,而她希望尽可能地保持清醒。坐在咖啡厅里熬了没多久,她的手机响了,找她的是吴菁雅。
一开口还是那样妩媚的嗓音,吴菁雅说:“你回B市了?”
她轻叹口气:“是啊。”
吴菁雅试探着问:“那你跟舒桐?”
梁临风唯有苦笑:“刚才一起见了离婚律师。”
吴菁雅倒没落井下石,轻吸了吸气:“你都回去了,怎么还……”她干脆说,“你在哪里?我过去。”
梁临风告诉了吴菁雅地点,没多久她就到了。这次她没有戴那种夸张的大墨镜,再加上这里本来就僻静,所以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坐下来看着她,吴菁雅双手抱胸,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回都回来了,还弄到去见律师,我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梁临风垂着眼睛:“舒桐身体不好,我不想太勉强他。”
吴菁雅无语了一下:“身体不好不正是机会?你不要告诉我你连照顾人都不会了。”
梁临风想起昨天她忘在车上的保温桶,后来也再没听他提过那个东西,说不定早就丢掉了:“他也许不需要。”
敲敲桌子,吴菁雅示意她抬头看自己:“你还在外地的时候,我去医院看舒桐,他那时还不能下床,精神也差。每次我去,他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是看着门外,就是看着床边桌子上的手机。”
“开始我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后来有次我去的时候正赶上午饭,他胃疼得厉害,还是紧扣着腹部勉强喝那些口味很差的营养汤。我觉得抱歉,说没有想到给他带点煲汤过来。他笑说没关系,外面炖的汤味道都差不多。”
“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总是看着手机和门,大概是因为他在等你。”
淡淡说着,吴菁雅透过茶色眼镜看她:“梁临风,如果我是你,不管需要我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把这个男人放走。”
看着她,梁临风想要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抬不起嘴角,她捂住脸,温热的泪水立刻就流在了掌心里。
出乎意料地,吴菁雅没有趁机嘲笑,她只是喝了口自己面前放着的咖啡,隔了很久才说:“哭吧,女人会哭不丢人,哭完了就接着去争取吧。”
跟吴菁雅并没有说很多话,但梁临风却觉得心情好多了。
吴菁雅当然也没太多时间陪她,没多久就说自己约了人,马上会来接她。
她的口气有些奇怪,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既没说是助理,也没说是朋友,梁临风一时好奇,问:“这人跟你什么关系?”
吴菁雅十分大方:“下一个目标。”
梁临风惊讶:“你换了?”
吴菁雅瞥她一眼:“那是当然,就算舒桐再好,看着他在我面前思念另一个女人,我的自尊也不允许。”
她还是这么洒脱,梁临风真心敬佩:“我开始觉得我不如你懂感情了。”
吴菁雅淡哼一声,毋庸置疑般:“你本来就没有。”
没多久,她等的那个人就到了,亚麻色的长裤,烟灰色大衣,身材修长笔挺,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更衬得气质文雅出尘。
踱过来看着她们,他略挑了唇角,算是个笑容:“小梁也在。”
梁临风真的看得有些呆,站起说:“周老师?”
没错,吴菁雅嘴里的下个目标就是周倜然。
也站起来,极为自然地挽住周倜然的胳膊,吴菁雅说:“我们先走了,你赶紧去哄你的舒桐。”
梁临风还是惊讶地合不上嘴,看他们真的转身要走,忙问:“你们怎么……”
吴菁雅嫣然一笑,抛了个媚眼给她:“有天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除了毒舌之外,长得还挺帅的。”
周倜然还是保持着淡笑的表情,看她还是呆呆的,就冲她笑笑:“小梁,今天不大巧,改天再一起约。”
梁临风连忙答应了,他们俩就挽着手臂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吴菁雅低头说了句什么,而后周倜然很快回了一句,吴菁雅就用手去掐他的胳膊,显然是周倜然刚才又触到了她的痛处。
那两个并肩站立的身影,因为这样的小动作显得更加般配和谐。
梁临风轻舒了口气,这半年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她还是为他们能走到一起,由衷地感到高兴。
没有再给舒桐打电话,和吴菁雅分手后,她直接去了舒天大厦。
这次周敏看到她,不再像几天前一样冷淡,而是说:“小梁,你是不是最近才知道舒总受伤的事?”
有些愣住,梁临风沉默了一会儿,笑笑说:“我在厦门的时候听同事说才知道,然后就回来了。”
周敏点了点头:“真的是这样。”
梁临风说:“您……怎么知道?”
周敏笑了:“原来我就奇怪,你闹脾气是闹脾气,对舒总的感情不是假的,怎么能说绝情就那么绝情。再看你回来后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真的心疼舒总。”
梁临风低头笑:“其实……知道得早晚不是问题,是我面对问题的时候没能冷静处理,才会造成这种局面。”
周敏摇摇头没再说,对她交代:“舒总还没回来,你先到他办公室等下吧。”
从扔到外面晾着,到让她去办公室里等,梁临风清楚这是她在给自己创造机会,很感激:“谢谢你,周姐。”
进到舒桐的办公室,梁临风本来是想坐下来等他的,但她一眼看到了摆在舒桐办公桌上的东西,就快步走了过去。
那是她昨天丢在车上的保温桶,之后舒桐再没提起,她以为早就被扔掉,却原来是放在了这个地方。打开盖子,里面的食物当然已经没有了,餐具都被洗得很干净,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梁临风承认自己不争气,可她好像突然又看到了希望。
站在办公桌前,她没有等很久,身后的门打开,舒桐有些行色匆匆,看到她也很意外:“临风?”
他很快就看到了被她拿着的那只保温桶,顿了一下笑笑:“这个忘记还给你了。”
梁临风转身看着他,轻声说:“你根本没想过要还给我。”舒桐一愣,还没开口,她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这次抬手就抱住他,梁临风咬了咬嘴唇:“舒桐,我不想离开你。”声音干涩,她几乎无法继续说下去,“……你明知道的。”
回应她的还是沉默,舒桐没有回抱她,他隔了很久才说话:“抱歉,昨天胃口不好,东西浪费了一些,我没有吃完。”
梁临风抬起头,害怕他再说出什么疏离的话,她索性自己先说:“舒桐,我知道你还不是已经完全对我厌烦了对不对?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再开始……”
身旁有人吹了声口哨,然后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这是要准备强来了?”
梁临风大为尴尬,这才看到舒桐不是一个人进来,身后还跟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笑眯眯的岳礼。
梁临风松开抱着舒桐的手,他也顺势和她保持了距离,回头看了岳礼一眼,口气冰冷:“不是说了,让你在外面等。”
岳礼厚着脸皮:“我看到里面有好戏嘛,就赶快进来。”
连看都不再看他一下,舒桐走到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中,说:“好了,走吧。”
岳礼笑嘻嘻去看梁临风:“要不要一起去看更好看的戏?”
他话音未落,舒桐低声断喝:“岳礼!”
就算没岳礼这句话,梁临风也打定了主意无论他去哪里,自己都要跟去,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也要去!”
紧抿着薄唇看她,舒桐没有答复。
岳礼在旁催促:“带不带赶紧决定,马上来不及了。”
梁临风听后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显示自己的决心。
可能是时间真的很紧,舒桐没再说什么,仅是抬步走向电梯。梁临风拉着他的袖子一路跟上去。
她不知道这次舒桐是去哪里,但他带了岳礼,却没带周敏,三个人乘电梯一直到了地下车库,才上了一辆黑色的SUV。
连开车的司机都不再是小顾,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梁临风直觉地感到危机,坐在后座上,俯身抱住舒桐,挡在他前面。
有些无奈,舒桐问:“你又干什么?”
梁临风警惕地看着窗外:“待会儿万一出现点人,对你开枪什么的……”
舒桐还没开口,前座的岳礼“噗”地笑出来了:“小舒,你女人喜欢看枪战片吧?”
舒桐没好气回他:“没事别插嘴。”
梁临风则趁着跟他靠得近的机会,抬头在他唇边吻了一下,嗅嗅他衣领里清爽的味道,心情大好。
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些的岳礼低声憋笑。
以梁临风的脱线思维,他们肯定是得去废弃工厂、货仓车场等等枪战经典场所,所以当他们在一家高档会所前下车的时候,她“咦”了一声。
舒桐显然猜到她都想了些什么,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低声嘱咐:“等下跟在我身边。”
梁临风“哦”了一声,拉着他的衣袖,凑过去对他说:“我会替你挡子弹的。”
舒桐沉默了下,终于忍不住:“中国限制枪支。”
岳礼清了清嗓子,竖一竖衣领,当先走了进去。
很快就有个经理模样的人迎上来,口气很尊敬:“舒总到了,我们杜总在里面等您。”
会所相当大,穿过大堂,里面还有一个中式庭院,回廊曲折,中间堆砌着假山。
足足穿过两三个院落,他们才走到最深处的小庭院中。这个院子却修成日式的,池塘中游弋着肥大锦鲤,水钵的竹筒敲击出空旷的脆响。
茶室里等着他们的人多少让梁临风有些意外,这个人她没见过,但这那张脸她却是认识的。
方正的脸孔略显普通,目光却锐利无比,侵略性十足。他和舒桐一样,是各大报纸财经版的常客,华英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杜昊华。
也是曾经设计陷害过她和周倜然的人。
看到舒桐,他笑起来主动过来握手,又看看岳礼和梁临风:“这两位是……”
舒桐笑了笑:“这一位是朋友,另一个是我妻子临风。”
离得近了,梁临风注意到杜昊华的瞳孔猛然缩紧了一下,神色微微变化:“原来是弟妹。”
梁临风觉得自己也不用对他太礼貌,仅是点了下头:“您好。”
跟舒桐在杜昊华对面跪坐下,看着身穿和服的茶艺师垂着头布茶,梁临风觉得这场面多少有些像日本□□片里大佬见面的场景。
而舒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很符合这个气氛:“杜总看来是真想要占那块地方了?”
杜昊华就笑了起来:“舒总这是什么话?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当然大家都想要了。”
舒桐笑:“那么就只有投标现场见分晓了。”
杜昊华还是笑:“今天请舒总来,讨论的就是怎么在投标之前,把这个事情给定了。”
听到这里,梁临风就听懂了。
他们大概是在说一个黄金地块,这个地块各个集团都想拿,想必各自都做了不少准备,杜昊华可能是想跟舒桐在私下里做一些交易,所以才约他出来,还到这么私密的地方来谈。
接下来杜昊华提出了不少方案,但大部分都有点见不得光,全被舒桐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说了很久,杜昊华失去耐心,点上一根烟,斜坐在榻榻米上:“舒总,你跟我合作的诚意不够啊。”
他在清幽的日式庭院中做出这种粗俗动作本来就有些煞风景,舒桐又不能闻烟味,微蹙了眉:“我好像从没答应过杜总要合作吧?”
眼睛微眯起来,杜昊华冷笑:“说起来,舒总最近身体好点没有?听说那刀捅得挺深啊。”
舒桐勾了唇:“谢谢杜总,就算没全好,也差不多可以处理一些事情了。”
杜昊华脸色铁青,他又冷笑了一声,锐利的目光就落到了梁临风身上:“也是,舒总今天特地带了弟妹过来,恐怕是想借此表个态吧?我的人那次对弟妹还算客气吧?迷药下的剂量不大吧?我还有特地交代过,别手贱去碰舒总的女人,脱了衣服就行了……”
怒气已经憋红了眼眶,梁临风尽量让自己冷静:“我一直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有些做了卑鄙事情的人,还能卑鄙得特别理直气壮。”
舒桐没有再说别的,他等梁临风说完,就站了起来:“杜总,既然你忘了答应过我的事,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谈了。”
俯身拉起梁临风的手,他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传来杜昊华摔掉茶具的动静和他高声的怒骂。
他们回到门外,梁临风看到除了他们的车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又多了几辆同样的SUV,车下站着十几个同样黑衣黑裤的人。
这也难怪刚才杜昊华恼羞成怒,却没敢轻易发难。
一上车,她就从舒桐手掌中挣脱开,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舒桐揉了揉眉心,示意司机开车:“还是不应该让你过来的,抱歉。”
梁临风摇了摇头,用手遮住脸:“是我自己要求的……”
看着她的样子,舒桐闭了闭眼睛,轻咳了一声:“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
一直低着头的梁临风突然抱住了他,她把头藏在他肩膀上,声音发闷,明显带着哭腔:“我好想打他……他怎么能那样……”
舒桐愣了下,听到她接着说:“那个刺伤你的人,是被他指使了假装成受害民工的对不对?就算是纠纷闹事,那么多人,偏偏就伤到你。”
这种猜测就算不准确,也相差不远,舒桐刚才含糊其辞,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没想到还是被她猜了出来。
抱着她的肩膀轻拍了拍,舒桐感到她微微颤抖着身体,就没办法继续冷淡下去,放柔了声音:“没什么,这种无赖招数也只能用一次,起不到决定作用。”
猛然抬起头看着他,梁临风的眼里还是泪水模糊:“一次也不能原谅!”捧起他的脸,她凑过去吻他的薄唇,恨恨补上一句,“还是好想打他!”
舒桐抬手擦擦她脸上的泪痕:“你打不过他,真动手了会很危险。”
梁临风还是泪水盈盈地看着他:“是啊,还好我忍住了,我要是真冲过去,估计还得你去护我……我不能害你再受伤了。”她很失落,“我特别没用对不对?”
舒桐失笑,唇角勾起了一些:“女人不需要很能打架。”
他一整天事务不断,现在终于略微放松了神经,说完侧头轻咳了几声。
梁临风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搂着他的手更紧了些。
舒桐也实在是累了,看了看她,合上眼睛没再说话。
难得岳礼这次也没煞风景地插嘴打扰,仅是坐在前座上好像根本没注意他们。
车停在他们家的小区里,舒桐先倾身下车:“你上去吧,这段时间我会让人注意一下你的安全。”
梁临风用手撑着车门:“你已经把我搅进来了,仅仅是让人注意我的安全,我不放心。”
舒桐顿了一下:“我安排你去厦门避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梁临风摇摇头,正好坐在阴影里,她的脸看不大清楚,一双眼睛却因此显得更亮:“你还是考虑下我下午的提议比较好……我们和好吧,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最安全。”
舒桐沉默了片刻,神态有些疲惫:“临风,我的确还爱你,但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梁临风轻哼了一声:“你虚伪。”
舒桐停了停:“我只是清醒。”
梁临风没打算放过他:“你只不过是对我没有信心,然后对你自己也没信心。”
舒桐无奈:“临风,你在胡搅蛮缠。”
岳礼在前面“噗”一声笑出来:“我说小舒,你再推下去,就显得很逊了。”
最终她还是被舒桐带回了他的小公寓。
她进了门,就一点没把自己当成外人,轻车熟路地换上他的睡衣,整个人罩在宽大的衣服里,满屋子走来走去。
舒桐不由笑了笑,虽然无奈,却也有些宠溺:“临风,我不大明白你为什么还留恋我,我怕你很快就会认为这不值得。”
梁临风正在忙活着给他烧水喝,听到后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正垂了双手,斜倚在门边,琥珀色的眼睛里目光柔和,注视着她,没有开玩笑的神态。
将手里的水瓶放下,梁临风抬头认真看着他:“舒桐,你值不值得,只有我说了才能算。”
舒桐微愣了愣,梁临风接着就走了过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她说了一句很烂俗的台词:“你比一切都值得。”
晚上他们躺在一起睡觉,梁临风悄悄把手搂在他的腰上,一整夜都没有离开。
第二天早上她醒得早,看到舒桐还在沉睡,就轻吻了吻他的脸颊,先起来做早点。
她正在厨房里煮小米粥,房间内突然传出一声东西掉落的闷响,接着是洗手间里水流的声音。
放下东西跑过去,她就看到舒桐伏在水台上,微弓了身体,一只手抵在胃上,不住干呕。
忙抱住他的腰,梁临风握住他放在胃部的手,尽量帮他按揉。
脸色苍白地低着头,舒桐又过了一阵,才多少好了些,望向她笑笑:“还好,很快就过去了。”
梁临风看得心酸,吻他被汗湿的鬓角:“怎么回事?每天早上都这样?”
“偶尔会好些。”舒桐避重就轻地答了,笑,“你今天起得好早。”
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通常会醒得早一些的那个人还真是舒桐。
梁临风又吻了吻他的唇角:“是啊,我浪费了好多看美人睡颜的机会,怎么能继续浪费。”
脸色渐渐好了些,舒桐抿了唇笑着看她。
住在这套小公寓里的好处就是舒桐上班实在方便,一直磨蹭到快到钟点出门都可以。
梁临风理所当然地跟了过去。
一切都在努力中好转,她进去的时候,还看到周敏冲她笑了一下。然而等进到舒桐的办公室,她看到静立在里面的身影,立刻站住了脚步。
即使一身粉色的套装,穿在舒忆茹的身上也丝毫不突兀,反倒更加衬托她精心修饰的优雅气质。
舒桐也有些意外,走过去笑了笑:“妈妈,您回来了?”
舒忆茹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梁临风:“看来你和小梁是和好了?”
梁临风不等舒桐开口,上前一步说:“是的,谢谢妈妈关心,我们早就和好了。”
她的敌意不可谓不明显,舒忆茹还是淡淡笑着,继续去看舒桐:“小桐,我听说,你和华英的杜昊华,似乎有些矛盾。”
“我们今年的房产开发项目,触及到了华英的利益。”舒桐笑笑,“商场如战场,有矛盾是正常的。”
“是吗?”舒忆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还听说杜昊华做事太阴毒,所以和你有些私人恩怨?”
舒桐还是笑笑:“就算有私仇,我也不会让它影响到我的判断。在公事上,永远是舒天的利益最重要。”
舒忆茹满意点头,笑了:“小桐真是越来越成熟了,你爸爸在你这个年纪,都不一定有这个定力。”
这对她来说,一定是个很高的评价,所以她说出来的时候,语气里就有很多鼓励,仿佛期望殷切。
梁临风却忍耐不下去,悄然握紧了拳头,她的语气里有强压的愤怒:“妈妈,你这样的姿态,自己一点都不惭愧吗?”
她虽然一直和舒忆茹疏远,但大面上都还过得去,从来都没有这样出言不逊过,所以连舒忆茹也愣住了,半响才知道回答:“你说什么?”
“我不说我被杜昊华陷害的时候,你在哪里,反正你从来都不喜欢我。”直视着舒忆茹,梁临风一口气说出,“我只问你,舒桐被杜昊华设计刺伤,住院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刚出院身体虚弱,自己一个人住在小公寓,那时候你在哪里?你从来都没出现过,除了几个不疼不痒的电话问候!现在他和杜昊华周旋,你倒回来了!就是为了问一问他是不是在意和杜昊华的私仇,是不是能够冷静理智地处理舒天跟华英的矛盾!
“有哪个做父母的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的?你脑子里除了你的公司还有别的东西吗?你自己不惭愧,我都替你惭愧!”
说到这里,她不解恨地加上一句:“你根本就没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舒桐!因为我的爸爸妈妈绝对不会这么对我!”
“临风!”她说话太快,一直到一股脑说完,舒桐才找到阻止她的机会,脸色变得苍白,他看着她,“你太不尊重妈妈了,向她道歉!”
梁临风回视着他,毫不示弱:“为什么要道歉?我没说错!”
抓住她的手腕,舒桐将她带出办公室,抿紧了薄唇,他只在关上门的时候对她说了句:“临风,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私事。”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请”这个字,即使在他们冷战的时候,他也不曾说过这么有距离感的话。
梁临风愣了很久,才意识到也许刚才她又犯了一次错误。她以为她是在谴责舒忆茹,维护舒桐,但其实她是在同时伤害两个人。
舒忆茹可能的确对舒桐太过冷漠,但她毕竟是舒桐的养母,那些让人心凉的细节和真相,如果没有人说出来,那么舒桐还可以假装一切都好,并努力争取。
她应该设法化解这种隔阂,而不是将问题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暴露出来,逼舒桐不得不直视这些,处理这么难堪的场面。
看着舒桐将办公室的门关上,重新走回到自己面前,舒忆茹怔忡了一下,才注意到,他从一见面起就略显苍白的脸色,现在正变得更加苍白,甚至连唇色都隐隐发白。
对她笑了笑,他还是那样平静温和的语气:“妈妈,对不起,临风有时候说话太不注意方式。”
“小桐……”下意识开口,舒忆茹想要说些什么。
“您别生气。”舒桐以为她要责怪梁临风,忙说,“她也不是真的那么以为,只是气话而已。”
舒忆茹有些哑然,她不想承认,但当梁临风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竟然无从反驳。
得到舒桐受伤的消息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还能记得,当时她好像是在一个农场里骑马,市郊的牧场景致优美如同油画,她沉浸其中。
所以在接到周敏那个电话,听着这个昔日得力的下属用不多见的惶急声音对自己说,舒桐正被送往手术室,情况不明时,她就用冷静的口气让她不用慌张,一切有她在。
而后她想到了那个不懂事地跑到云南去的儿媳妇,就用同样冷静的思考,决定了打个电话试探她的口风,却暂时不告诉她这个消息。
她没有想过要回国。
她认为有最好的医疗技术,有最优秀的医生和护理人员,一切都会很好地解决。即使她回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去干。
她没有想过……那个孩子这时候需不需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如果不能是妻子,那么亲人需不需要?
后来他出院的时候,特地打电话告诉她马上可以开始上班,她当时又是怎么想的?
她应该是坐在午后的庭院里,享受着安静的下午茶时光,然后漫不经心地表示,她已经知道了。
作为一个母亲,她很失职……然而那么多年,她竟然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过。
“妈妈?”她太久没说话,舒桐早已认为她是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于是温声问,“您是早晨下飞机的?现在需要去休息一下吗?”
她的确是早晨下的飞机,她习惯乘那趟航班回来,所以几乎每次都是早晨到B市。这次为了早点和舒桐见面,确定他对杜昊华的态度,她收拾妆容,没怎么休息就来到了舒天。
她掩饰很好的那点疲倦,都被舒桐看了出来。
是因为这个孩子太温柔,所以她才会长久地认为,他不需要自己的关心?
还是自从他来到自己身边,被当做一个感情并不深厚的继子来对待时,她就刻意地疏忽了他?
那个带着微笑的英俊面容正对着她,他的眼眸却是低垂的,仿佛是回避了她的眼睛,礼貌地看着她。但她却第一次发现,他的瞳仁中没有任何神采。
没有期待,也没有伤感,只是空洞。
她张了张口,发现只是简单的一句“小桐,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也因为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而无法说出。
她最终说:“好,我先去休息。”
离开那间办公室的时候,她的仪态没有一点失常,但她却觉得,她是在逃跑。
没心情理会离开的舒忆茹,梁临风在她上了电梯之后,就马上随着舒桐回到他的办公室。
不顾他的沉默,她上去就拉住他的手:“我错了……舒桐,我可以去给妈妈道歉,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没有回答她,舒桐以手撑住身旁的办公桌,低着头轻咳了两声,一口血就随着气流咳了出来,溅在他脚下的地板上,鲜红一片。
看着那片红色,梁临风觉得身体都僵了,双手抱住他的身体。
“舒桐?”颤抖着摸索到他的脸,梁临风想去擦他唇角残留的血迹,却又触到一片黏稠。
张口把血吐在了她掌心里,舒桐脸色苍白之极,握住她的手腕:“没事,别让妈妈看到。”
梁临风只知道紧抱着他,扶着他坐在沙发上,然后撞撞跌跌地跑出去,拉住送完舒忆茹回来的周敏:“周姐!快叫司机!”
周敏吓了一跳,梁临风脸上都是泪水,手中嫣红一片:“快送舒桐去医院!”
车子很快在地下车库里备好,梁临风扶着舒桐下楼,上了车,把他紧紧搂住。
开车的是小顾,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舒总,您怎么样?”
舒桐是尚能开口的,奈何被梁临风死命护在怀里,脸上也净是她的眼泪,只能轻咳了咳说:“还好……”
小顾听他声音虚弱,也不敢再耽误,挂档踩油门,使出最好的技术,尽量将车开得又稳又快。
梁临风惊魂未定,坐在后座上紧抱着舒桐的身体,低下头轻声叫他:“舒桐。”
没得到回答,她就轻轻吻住他的嘴唇,淡白的薄唇上还留着一丝血迹,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吻他,泪水一滴滴落在他苍白之极的脸上,梁临风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舒桐……”
唇边又溢出几声咳嗽,舒桐看了她良久,才不胜其烦一样,蹙眉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