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南一北》栀陌kk

37、第 37 章

　　江屿南回到家后心情也不轻松，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劫后，她对所有人的观感都不能像从前一样，有着纯粹的喜欢或厌恶。
　　破坏她家庭的杨思文这段时间到处搜罗手艺好的餐厅每天去拿饭菜，她所谓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在她行动不便时帮她处理了不少女生之间细碎的琐事，那个对她不闻不问还偏心过头的父亲竟然也耐着性子照顾了她许久。
　　还有沈庭北…
　　如果说这件事对她是注定的劫数，那沈庭北纯纯是上赶着找罪受，他可以不用来的，甚至，他也可以不受伤，他可以全须全尾的继续做他的沈总。
　　就算她真的遭遇不测，在漫长时光的洗礼下，沈庭北可能偶尔会想起她，也可能不会。
　　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一切都泯灭于意外里，他们之间只适合这种无疾而终的结局啊…
　　他那样精于算计，怎么会不知道，保全自己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前提呢？
　　她想起李青笃定的话语，想起这几个月沈庭北的车接车送，想起沈庭北干燥温暖的手拉着她跑向出口……那双手后来怎么样了？好像不再干净，好像沾了鲜血在不断锤击着玻璃，为她创造出一条生路。
　　江屿南绝望地闭了眼，向心软低头认输，好像不管如何努力，还是逃不掉了，她没办法对这些视而不见。
　　于是这场噩梦变了质，她无法醒来，兜兜转转，也不过是在原地转圜。

　　过了几天，她去机场送别了江文钦一家，江文钦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在说再见的时候，江文钦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一旁的杨思文和江思漾都瞪大了双眼，这实在不像是，江文钦会说出口的话。
　　江屿南沉默了会，还是接上了：“为了什么？”
　　“那年你出国，我都没送你。”
　　一瞬间，江屿南的心里涌上了无数种情绪，这些情绪来的猛烈又复杂，她一时之间失了言，几次张口又放弃，最后还是憋出了两个字：“没事。”
　　在她失去母亲最需要父亲关爱的时候，在她被送出国后一个人过节的时候，在她知道江文钦再婚却不告诉她的时候，在听到江文钦亲口说只希望有江思漾一个女儿的时候……
　　她都告诉自己没事。
　　但
　　怎么会没事呢？
　　怎么可能没事呢？
　　她把一次又一次的‘有事’默默咽下，再换成她自己的方式来博取关注，直到被厌弃，最后像个没用的垃圾一样被扔出去。
　　这句对不起来的太晚太迟了，有些东西，她不是非要不可，但江文钦，却是一点也不想给。
　　那就当作，没事吧。
　　从机场去医院的路上，她还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
　　以至于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她自觉失礼，好在病房内只有沈庭北一个人在。
　　沈庭北本来在开线上会议，听见声响还以为是换药的护士，没想到是江屿南，但行动总是比反应快，他的眼睛在看见江屿南的那一刻咻的亮了起来，说了句抱歉之后就挂断了会议，然后带着期待看向江屿南。
　　江屿南下意识忽视掉那种眼神，那种，每次她一看，都会产生‘沈庭北很爱她’的错觉的眼神。
　　她尽可能平和地开口说明来意：“谢谢你救了我。”
　　没带称谓，江屿南的直觉告诉她沈庭北不喜欢沈总这两个字。
　　“你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谢谢。”沈庭北的声音有些暗哑，但语气温柔，配合着这句话，让人不想歪都难。
　　江屿南知道，论谈判，她不可能会赢，她只能等着对方开出筹码：“你要什么？”
　　沈庭北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柔而坚定：“我要你。”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江屿南没有太吃惊的感觉，大概是这几个月沈庭北温水煮青蛙的计策奏效，在周围人的明示暗示下，在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图之后，她居然真的逐渐开始相信沈庭北想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对吧。
　　她闭了下眼睛又很快睁开，看向在病床上仍然坐的笔直的男人，从病号服的领口处隐约能看见纱布和血迹，在提醒着她，现在能活着的原因。
　　江屿南将原本想要用钱撇清干系的话咽下，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样，再度开口气息都有些不稳：“那江思漾呢？你们算什么？”
　　沈庭北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喉咙，这是心虚的表现。
　　他知道江思漾算是两人之间最大的一根刺，不带着血肉拔出去，他和江屿南这辈子都无法靠近，他喝了口水，尽量平静客观的讲述了他和江思漾的始末，从最开始的同病相怜到最后的利益兑换，末了，他还说了句抱歉，耳环的事是他误会了。
　　说完他观察着江屿南的反应，后背的伤口因为情绪起伏而有了些裂开的痕迹，但他无暇顾及，心里的紧张在煎熬折磨着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刻，像是血管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碳酸饮料，它们不停鼓胀出气泡又消散，密密麻麻的痒意折腾着沈庭北。
　　这种感觉很奇妙又特殊，而他生命中所有类似这种奇妙又特殊的感觉，都是因为江屿南。
　　在ins上看到lily发了照片和定位后，他就想去那家餐厅了，就算不在一张桌子上，也算是和她一起过了圣诞，为此，他特意带上了那只小熊，还有一份他挑选好的礼物。
　　没准，江屿南一开心就会收下。
　　抱着这样的期待，他开车去了那里，还没等见到江屿南，就听到了枪声和周围人的恐慌。
　　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害怕，车子被拥挤的人潮逼到开不进去，他发完短信就直接扔了车朝餐厅跑去，众人都在逃命想远离，只有他逆着人潮也要进去，在狂奔的途中，他的心脏跳动得剧烈又清晰，他不敢去想江屿南现在怎么样了…
　　他只知道，要跑的快一点，要离她近一点，要保护她，要让她安全活着。
　　这些念头支撑着他一路狂奔，他再一次被拦在了警戒线外，从人群的空隙中看见了蜷缩着的江屿南，他才感到些许安心。
　　好在他到的及时，在子弹出膛的前一秒拉开了江屿南，他下意识抱住了她，失而复得的珍贵感无法用言语形容，在这一刻他才又一次刷新了江屿南对他的重要性，在此之前，他还觉得用他生命里所拥有的一切去换重归于好已经很荒诞了，但此刻，他愿意付出生命，只求她平安。
　　沈庭北的后背上多了很多纵横交错的伤疤，不能躺靠，连坐卧和睡觉都有些麻烦，左手手腕上也多了一条缝合了七八针的伤口。缝合的时候很疼，但他心里莫名有种正在赎罪的同快感，这让他多出了点隐秘的快乐，这些伤疤和江屿南有关，需要赎的罪也和江屿南有关。
　　真好，他生命中和她的联系又多了一点。
　　这很像他小时候喜欢玩的集卡游戏，慢慢积少成多，最后总能兑换出他想要的东西。
　　而现在，他想要的，只有江屿南。
　　江屿南听完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心里没什么波澜，她已经确认好了她想确认的：“也就是说，你们从未在一起过，现在也没有情侣关系。”
　　“当然。”
　　“半年。”江屿南缓缓说出一个时效。
　　沈庭北却不解，皱着眉头问：“什么？”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在一起这几个字，江屿南说的极其不自然，但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就把剩下的话说完，“你救了我，我欠了你，虽然我不知道我对你还有什么用，但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我可以答应，半年是我能接受的最长期限，我不会当别人感情的介入者，这期间你可以随时叫停，半年后我们两清。”
　　沈庭北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手无意识地握紧，他能清晰感知到血液挣脱束缚缓缓流淌过皮肤的触感，他的声音不再平稳：“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不是，”江屿南一向很诚实，“比这糟糕多了。”
　　沈庭北气极反笑：“那你还愿意？”
　　“你救了我，应该的。”
　　应该的？好一个应该的。
　　在一起这三个字之前有多动听，现在就又多残忍。
　　沈庭北闭上眼，敛去之前的所有期待，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开口：“不用了，我想要你心甘情愿，而不是我协恩图报，你回去吧。”
　　江屿南却出奇的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她犹疑了一下：“你的伤，还好吗？”
　　这句话说的有点晚了，来看病人应该第一句话就说这个，到了江屿南这里，要走的时候才说出口。
　　沈庭北却不介意，心情甚至因为这句话好了起来，以他们这种怪异的关系，江屿南没必要说这句话的，既然说了，就代表是没有可能，只要不是没可能，就够了。
　　“没事。”
　　江屿南听到这句熟悉的‘没事’，心情倒是更沉重了些。
　　她想了想，实在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说不清楚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为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多而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