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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爱与活埋 ...


  •   我好饿。我很累。我四肢冰冷。我浑身都痛。我头晕。
      在黑暗中了解环境需要些技巧。我只能用酸疼的手指和手掌一点点摸索着吞光者的居室。
      灰姑娘捡豆子时也这么饿吗?

      我不确定吞光者是否独居。
      它的附肢铺了一地。我至今想象不出它完整的生理形态。就算有类似的怪物在这里群聚,我可能也摸不出数目的差别。
      如果它不动,我甚至摸不出它和环境的差异。

      我艰难地爬过这蔓生的丛林。
      那些附肢间或动一下,想要将我拢在……非得形容的话,“掌中”。

      力量的差距是绝对的。吞光者可能只是随意地摆放着肢体,我却无法撼动它的“手指”分毫。
      当它变换肢体阻挠我前进时,我就只能停下来等待。

      待它也平静时,再摸索到缝隙后钻出。

      吞光者时不时变换下姿势,我猜它身体盘驻的面积并不大,可我晕头转向,穿越这牢笼就像穿越一座迷宫。

      这种“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动”的游戏反复进行了很多次,我才终于从它的肢体的缝隙间挤出来了。

      它放过了我。
      我没有意识到其危险。

      接下来,我在四周摸到的东西都很难形容。
      我连怪物的形体都无法想象,那肯定也想象不出它的居室里究竟需要怎样奇形异状的家具,对吧?
      我摸到了林林总总的表面。
      圆的钝的。锋利带刺的。毛茸茸的。坚硬如铁的。

      我衷心希望那些不要是什么其他蛰伏的怪物物种。好在它们都不会动,死气沉沉如同物件。
      我对它们倾注了足够的恐惧,确保假如它们活过来,我的能力也让它们对我有着保底的爱意,不会立刻本能地刺我一下或咬我一口。

      我自己倒是在咬它们。
      我用上了口与手作为工具,寄希望于这杂物里能有什么可作为我的食物。

      这里面或许有吞光者的食物。
      就算它们是吞光者的家具……如果桌子、鞋带和仓鼠能吃的话,我也会努力吃下去的。
      吞光者该承担这样的后果。

      吞光者的一条附肢蜿蜒在我身遭,我在寻物中时不时会触碰到它。
      它似乎只是在看守,并没有限制我四处摸索。

      我听到吞光者那边传来工事的声响。
      土堆倾覆,或是在翻找泥沙的声音。
      我按下心中的不安,希望它是暂时忘记了对我的兴趣,沉浸在它自己的随便什么都好的事业中。

      我找到的大多数玩意其实是咬不动的。
      圆球舔起来有泥腥味。绳状物能咬出几滴让人作呕的酸浆。胶块尝起来极苦,使舌头发麻。

      这些最好都不要吃——历经百万年进化才刻到基因里的生物本能,排除掉了我找到的所有错误答案。

      没有食物。
      那趁手的工具呢?适合藏身睡眠的角落呢?
      我仍在继续摸索。

      吞光者不再囚禁我,我被那安全的假象麻痹了。
      有一阵子,我几乎以为吞光者将我放下了。也许怪物的爱只是短暂的兴趣,很快我就能享受自由。

      这罕见的乐观被现实狠狠教训了。

      我刚在杂物堆中发现了有锯齿的硬杆,想到或许可拿来做武器或工具。我正试图将其从杂物堆中拽出来时,吞光者的那条附肢突然卷起我的腰。我来不及惊叫,就腾空而起,被拖回到吞光者的身侧,然后坠落。

      黑暗在哪里都是黑暗。我被丢入了什么地方,胡乱扑腾的四肢还没有撑开侦测范围,身体就顺着矮坡滑了下去。

      重物挪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
      我在被吞光者活埋。

      不要!
      我喊叫时呛了一嘴的沙尘,不,那是石粉。

      吞光者特地凿碎硬石来活埋我,为什么?怪物特殊的生活习性?表达爱的仪式?保存食物的手段?

      我突然想起小学时候,班上的男同学捉了天牛之类的甲虫带来班上玩耍。他们将虫子擒在手中展示,故意丢到女同学的衣领上,放手看甲虫歪歪斜斜地飞过课室。
      他们爱极了自己的虫,而当上课铃响的时候,或是他们想要去做其他游戏的时候,他们就会将虫子丢到铅笔盒或空水壶中。
      有心看管时,可欣赏其展翅。
      分心他用时,则囚之以笼。
      虫子在课室里横冲直闯时,会沾沾自喜于那虚假的自由吗?

      我错了。如果刚刚我没有贸然脱离吞光者的掌控,以它贫瘠的经验,它或许不会产生用外物来囚禁我的念头。
      我该等到它睡着的。

      可我没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谁知道怪物的警惕心和容忍度该如何测量?落子无悔。
      黑暗中,我举起双臂摸索穹顶。挡在头顶的硬物纹丝不动。
      这个铅笔盒被吞光者彻底关上了。

      我思考那些甲虫的处境。如果我撕心裂肺的哭叫,会被怪物当成蟋蟀的鸣叫来欣赏吗?
      不,我得精打细算地使用时间和体力。语言过于奢侈,就连叫喊和捶土也是奢侈的。怪物不会理解这种呼救。
      正如它不理解人类会死于饥饿和窒息。

      要动用能力吗?用恐惧换取“爱”?
      可我怀疑那只会让这囚禁的份量加码。

      我蹲在地上,摸到了被吞光者丢进地洞时带过来的工具。
      被甩过来的途中,锯齿杆被我从杂物堆中拽了出来。那锋利的细齿也同时割伤了我的虎口。我现在才觉察到手掌已经鲜血淋漓。

      我撕下衣摆,先扎紧伤口止血,之后一圈圈缠绕整个手掌,再握住那武器。
      我用锯齿杆较为细薄的那侧边缘,去撬头顶盖板的缝隙,去挖掘松动的石块。细碎的粉屑落了我满头满脸。
      我闭上眼睛。

      眼睛在这黑暗中原本就毫无用处。
      我依旧头晕,肚饿,浑身疼痛又发寒,举起的手臂都酸软得不像话。
      什么都看不见的好处,就是不用嘲笑在意自己的狼狈。

      我的工程似乎一直没有进展,我原本就看不清工程进度。我不知道吞光者有没有在外侧继续加固封土,不知道封闭空间内的氧气还够我支撑多久。不知道我挖下来的碎屑会不会迟早将我自己活埋。
      不知道这努力是否徒劳,又或者下一秒就能挖出成果。

      不知道这种……语言,是否足够让吞光者看懂它所爱者的求生。

      因为看不见实物,所以一切都可以意象化。
      所以在和我战斗的不是具体的土墙。我是在和自己的痛苦决斗。

      虚弱中我的思维也逐渐步入混沌。我大概要死在这里了。可我一向都是这样过来的。就算死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直到失去意识我都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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