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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孽业菩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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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业菩提
梵海是在第一次大陆不稳定的运动中诞生的,先是由地底向地表生出一道圣光——在终年不见日头的黑水显得尤为突出。然后便是鼓动的海水冒出来,翻腾的样子如同东海遇到暴风。但海面平静之后,黑水之畔梵海的位置便传出了敲钟的声音,加上以后从未断绝的梵唱——好像黑水之畔的每一处都逃不掉。
在邪族不明所以的时候,梵海海水分开,一座金殿由地底升起,十分的庄严肃穆。
圣巫九方缶是亲眼看见金殿出世,也是在金殿出世的一瞬间,他感到内心产生了百年来未有的触动。
1
悉昙迦蓝是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的,他第一眼所看到的世界就是一片昏暗,模糊不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混沌之间走访了多久——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没有日夜之分。他不会感觉到饥饿,也不感觉孤独,直到有一天,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端坐莲台头顶舍利的人。
「悉昙迦蓝。」
「你是叫我?」
那人笑而不语,仿佛回答又仿佛没有回答。悉昙迦蓝学着他的样子微笑、端坐,然后每天听他说经讲道,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端坐莲台的人是佛祖。
他们日日讲学,日日论经。
只是悉昙迦蓝仍然不能解惑:为何混沌中只有他与佛祖二人,为何他看不清周遭事物。
当他每每问询佛祖,佛祖也只是微笑。
道,要自己悟;禅,要自己参。
佛祖在悉昙迦蓝问了自己第三遍同样的问题之后消失在光影之中,悉昙迦蓝微微错愕,然后起身继续前行。
这个混沌世界,依旧只有他一人。
2
泣裟罗是悉昙迦蓝真正结交的第一个人。只是他初次看见的泣裟罗身穿蓝色袈裟,手扣兰花。
「悉昙迦蓝,你可有所悟?」
「弟子不解。」
「有何不解?」
「为何吾看不清这混沌世界。」
泣裟罗,或许这时候还不是泣裟罗,他向着一片光影指去,「悉昙迦蓝,也许那里能够解你不解。」
光影看似很近,却仿佛在遥远的地方。
「弟子要如何到达那里?」
「悉昙迦蓝...」蓝衣的泣裟罗轻轻一叹,「以身渡红尘。」
入红尘便是陷入般若地狱,便是遭受轮回之苦。
悉昙迦蓝突然了然一切,一句以身渡红尘让他领会佛祖割肉喂鹰之理。
所谓混沌不过眼前所见,心中执着。
手中佛珠一转,悉昙迦蓝如佛祖拈花一笑,「多谢菩萨教诲,悉昙迦蓝彻悟。」
蓝衣菩萨转身,但看这悟道佛者一眼,「你已成佛身。」
「悉昙迦蓝愿以人身渡人,以人身渡佛。」
二者目光相遇,清澈见底。
3
菩提金殿现红尘,悉昙迦蓝身坐莲台于菩提金殿之端。
他知晓梵海身处荒湮大陆邪气冲天之地。即便如此,清圣浑浊也未生出一段灰色地带。
真正到过黑水之畔的人皆知晓,黑水之畔是不日之城,而梵海却是不夜圣殿。没有过渡,通过便是极昼与极夜,仿佛存在就是象征正邪不两立。
悉昙迦蓝第一个见到的邪族便是九方缶,二人并未动武,只就着人生为题而辩论。
九方缶说,为善之道只在能够存活,此下邪族将灭。
邪族圣巫满面激动,梵海与黑水交接之处,悉昙迦蓝端坐微笑。
「非是你们不能生存,而是你们的心太大,大到这个天下都容不下。」
莲座之上佛者微笑,莲座之下邪者蹙眉深思。然后是不欢而散。
望着远去的桀骜背影,悉昙迦蓝佛珠轻转,「佛者慈悲。」
「尊者今日纵虎归山。」
「裟罗,你可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悉昙迦蓝心中所想是,以身渡红尘,而泣裟罗所想是久远的回忆。
「泣裟罗谨记尊者教诲。」
一句话后泣裟罗转身便走,悉昙迦蓝望向那人离开道路敛去笑意——泣裟罗刚刚想到的是什么?
垂目轮转佛珠,清圣梵海吹荡清圣佛风加之梵音高唱,悉昙迦蓝随即了然。
泣裟罗毕竟不是菩萨,又怎会记得那句话,只是泣裟罗第一句说的究竟是什么。茫茫记忆之海,竟然寻不到。
4
「佛祖,弟子心中有惑。」
「可说。」
「弟子心中有执。」
「执于何?」
「回忆。」
「执从何来?」
「......泣裟罗。」
「佛者慈悲。」
悉昙迦蓝从见到泣裟罗的情景开始回想。
菩提金殿尚未开启之前,他就与泣裟罗共同研习佛理。只是他秉承天下无不可渡化之人,泣裟罗持世间亦有不可渡化之人。他二人从来目的一样却是路途不同。
就以剃度来说,悉昙迦蓝从不拘泥此种形式,而泣裟罗却严格执法。
每每看泣裟罗为新进寺僧落发,悉昙迦蓝便有所感慨:泣裟罗陷入我执。
「裟罗为何从不提为我落发之事。」
「尊者曾言,以人身渡人,以人身渡佛。」
悉昙迦蓝笑,「裟罗自身也不曾落发。」
「泣裟罗需以身入红尘,遭劫数,悟我佛。」
从不曾明白这话,不过也从不深究。他们从来不需要透彻对方便成知己。
菩提金殿仍立于梵海,仍以渡化邪族为任
只是,泣裟罗所说的第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他还记得很早以前的泣裟罗是不喜欢说话的,就是面对自己也从未开口。不过眼神之间自己便也明白他的想法。
悉昙迦蓝叹气,而后回忆起泣裟罗转身离开前的话语,豁然开朗。
他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不正是「泣裟罗谨记尊者教诲」。
想通明了,悉昙迦蓝说不出的欢畅——从未有过的感觉。
「悉昙迦蓝,你有所迷惑。」
「弟子惭愧。」
一旦悉昙迦蓝有所不明白,佛祖便会在梦中予他指引。
「可说。」
「弟子心中存私爱。」
「何谓私爱?」
「对一人之爱。」
「苍生为何?」
「天地间一切皆可为苍生。」
「明白否?」
「不明。」
佛祖微笑,指扣兰花,「可为私爱而生□□?」
「不曾。」
「可为私爱而生歹心?」
「不曾。」
「悉昙迦蓝,你生在混沌本不明人间之道如何渡人,现身处人间可是明晰什么?」
「不解。」
「悉昙迦蓝你愿以人身渡人,便需渡此生红尘。世间一切皆可为苍生,何谓私爱,何谓大爱,不过我执。你既无生□□,亦无生歹心,无可迷惑。」
「悉昙迦蓝彻悟。」
5
尝众生所苦。
悉昙迦蓝真正接到泣裟罗之死讯,才真正明了众生所苦是为何。
金色眼眸中一滴清泪滑进莲座。
「此劫数亦是裟罗之天命。」
虽是明了,却仍然苦痛。
悉昙迦蓝回首而望,那处不再有蓝光。拈花且笑,顺应之灾。
大战已结,悉昙迦蓝看着摧毁的大陆,抬头见到两道金色光影。
「悉昙迦蓝,你成佛业,入净土。」
「悉昙迦蓝尚未成就己身之道。」
盘膝而坐,催动净化咒。只是耗尽梵海之力也难成事。
「尊者...」
睁眼一看,白衣沾染黑血,黑白明晰的世界。来人足不着履,脚踏荒湮大地。曾经听闻,凤首,不染纤尘。
「你等超脱轮回,可回转六天。」
「尊者,我只想请教一事。若用我周身之灵,可否洗净纤尘。」
「不能肯定。」
「有劳尊者。」
悉昙迦蓝望见远处手持战戟之人,忽而忆起佛祖说言「世间一切皆可为苍生,何谓私爱,何谓大爱,不过我执」。
「佛者慈悲...」
净洗铅华...
「尊者成佛,可喜。」
「不过世间造物,何喜?」悉昙迦蓝展开持佛珠之手,「此物予君上,若得其法,与他或有相见之日。」
红发之龙取过佛者掌中一颗金色念珠,轻微一笑,「多谢尊者。只是......尊者要登佛界为何......」
「君上不登六天,佛者如何成正果。」
盘腿而坐,指扣兰花,坐化...
甘愿转入轮回之苦。
终究我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