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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又是一年春 ...

  •   又是一年春,南嘉市民最近有了新的饭后谈资——著名企业家方寺铭的妻子涉嫌故意杀人被传唤。

      “你们还记不记得五六年前崇耀集团接手我们这块的改造,有一户价格死活谈不拢,后面起了冲突,还有人受伤。”老头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睛瞪起,脸上严肃的神情不像是在讲八卦,而是在谈论国家大事,“受伤的那人就是方寺铭的儿子。”

      “张老头,你讲这个干嘛?”

      张老头白了眼多嘴的人,他可是这一带的万事通,讲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还没等他发作,他的忠实推崇者周老头就一掌拍上那人的后背,让那人别多嘴。

      心情舒畅了,张老头接着说:“我姑娘当时正好照看方寺铭的儿子,听她说,方寺铭老婆亲手把他儿子的氧气管拔了,等值班护士发现的时候,人都要没了。”

      “你这消息真的假的?世上哪有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

      再一次被截胡的张老头准备生气来着,但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你不是本市人吧?”
      对方说不是。

      “儿子只是方寺铭的儿子,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对方起先皱着眉头,后恍然大悟。

      张老头十分理解:“豪门里头全是故事。这回闹得沸沸扬扬的故意杀人案,我猜八成就是方寺铭他儿子的手笔。”

      张老头猜的没错,不过街巷之论,所有人都当故事听。

      此时的医院VIP病房里,方寺铭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准备给他鼻饲的护工见状赶忙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同时还给雇主方觉槿拨去电话。

      方觉槿虽然第一时间知道方寺铭醒过来,却没第一时间去医院,而是告诉了姑姑方柔,让她去看方寺铭。

      “觉槿,非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电话挂断之前,方柔这样问他。

      方觉槿沉默无言。他的姑姑方柔人如其名,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她心疼他的身世,同时也会为孙淑文的遭遇深感愧疚。尽管一切与她无关,是方寺铭的罪孽,她却想着能替方寺铭补偿一点是一点。

      人心不是不偏不倚长在中间的,方柔从前偏心弱小孱弱的他,如今偏心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孙淑文——孙家惯会见风使舵,在方寺铭陷入昏迷、孙淑文夺取崇耀失败后,他们害怕他报复,于是弃掉孙淑文以表心迹。没了方寺铭和孙家的庇护,搜寻孙淑文的过往罪证轻而易举。

      “觉槿,我不是让你撤诉的意思,但十三年是不是太长了……”方柔温声引导,“你看三年或者五年、五年行不行?”
      “姑姑。”
      “哎。”
      “我还有事先挂了。”

      方柔失落地放下手机,一旁的徐清舟本来目不斜视地盯着车况,这儿分神伸手握住自家爱人的手,说道:“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你一直这样介入,两头都难讨到好。”

      “我知道。”方柔叹气,“只是大哥叮嘱我要顾好嫂子。”

      “大哥昏迷的时候,嫂子确实需要你照拂,但他现在醒了,你该退回到旁观者的位置上了。”

      车子一路绿灯开到医院,方柔见着睁开眼睛的方寺铭,扑到他跟前哭了起来。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自父母相继过世以后,是大哥为她撑起了一片天,所以谁都可以怨恨方寺铭,但她方柔不行。

      “哭什么?我这不是醒过来了。”方寺铭在病床上躺了将近四个月,久不说话,嗓子哑的厉害,他伸手摸了摸自家妹妹的脑袋,缓慢地问,“你嫂子呢?她还好吗?”

      方觉槿缓了两天才去看方寺铭,时间点很巧妙,因为隔日便是最后一次开庭。

      方寺铭本来坐在轮椅上,见方觉槿来,就想让护工把他扶上床,不过叫了几声都不见人来,最后说:“觉槿,你来帮帮我。”

      方觉槿看了他一眼,照做。先升床头,再调床尾,然后双手穿过方寺铭的腋下,把他架坐到床沿,待人坐稳当,再把他的腿搬上床。

      方寺铭自嘲:“人老咯,不中用了。”

      方觉槿没说话,他在等方寺铭先开口——用最后的筹码,提最后的要求。

      “听说孙家人想入主集团,你在最后关头拦了下来,做得好。但是……”他话锋一转,“我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的签名你找人仿的吧,再收买老管家帮你作证。”

      “是。”

      “你倒爽快。”不知不觉间方寺铭又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方觉槿的轻蔑,“若非淑文缄口不言,你也坐不上如今的位置。”

      听到这话,方觉槿神色未变,他早已习惯方寺铭为孙淑文开脱。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沉声问道。

      “我要你念着淑文的好!”方寺铭有些激动。

      方觉槿怀疑方寺铭是不是睡太久,脑子转不动了,没惯着,他回怼:“孙淑文这些年对我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有趣的是,每一桩每一件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自己泄愤,我并不好。”

      “所以你就把她告上法庭?”
      “蓄意杀人难道不应该吗?”

      气氛升至高潮,又徒然降至冰点,争锋相对的父子相互质问后,谁都不再开口。

      方寺铭需要冷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帮孙淑文脱困;方觉槿也需要冷静,因为他刚刚才发现自己对方寺铭居然还有期盼,期盼他能对自己说声抱歉,现实依旧残酷——便宜儿子死了可以,孙淑文进监狱不行。

      “你撤诉,我让你落实手头的股份。”方寺铭放弃打亲情牌,开始等价交换。

      方觉槿嘴角噙着冷笑:“她几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林慈也因她而受伤。我放过她,谁又放过我和林慈?”

      “我会带她去国外生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方寺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明明如今种种皆因他和孙淑文而起,他却固执认为是方觉槿的出现搅破了平静水面。

      “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找我?”这个问题困惑了方觉槿二十多年,现下终于问出口。

      “因为你生母寄给我的亲子鉴定证明被淑文看到了,她让我把你带回来。”方寺铭看向方觉槿,眼底懊悔和苦痛交织。

      “什么……意思?”

      “你外婆病重,你生母想用你来换钱。我们这种人家在外头有私生子并不稀奇,我也没想过认你,是淑文让我把你接回来。起初她确实想要好好待你,但你的出现总会让她想起言礼的死状,渐渐地,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等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方觉槿走出住院部,明媚春光照得到处都是生机,唯有他一潭死水。

      从未得到与得到后又失去,哪一种更痛苦?
      他的答案是,都痛彻心扉。

      门诊大楼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短促却响亮的喇叭声,紧接着是辱骂声。爱看热闹的人不少,三三两两竟也站了小一排,巡逻的保安第一时间过来维护秩序,奈何车主不依不饶,非说行人站在路中间冲撞了车里的孕妇,必须要赔偿。

      林慈刚从窗口取到奶奶的药,这会儿准备赶去停车场,然而随意扫了眼人群扎堆处,她的脚就转了个方向。

      “你想干什么?”

      魁梧的车主见方觉槿不说话,以为他害怕,气焰更胜,推搡不够,还想上手打人。林慈就是这时候来的,她挡在方觉槿面前,怒目而视。

      该怎么形容林慈出现的瞬间,是徘徊在悬崖边缘,然后她一把他拽了回去。

      “关你屁事!滚远点!”男人仗着体型连保安都不放在眼里,又哪里会怕林慈,举起的手早该落下去,既然眼前的女人要逞英雄,他就成全她。

      林慈没有丝毫害怕,连眼都不眨一下,果然的巴掌被身后之人截住。

      看着男人龇牙咧嘴的面孔,她哼了一声,下巴扬起,双臂环胸,活脱脱的女侠形象,但貌似人是被方觉槿扼住的。

      “站到我身后来。”

      方觉槿发话,出头的林慈乖乖站到他身后。电话适时响起,望了眼正在收拾人的方觉槿,连声的惨叫充当背景音乐似乎不太合适,她握着手机走远了些。

      “小慈,药还没取好吗?”
      林慈看了眼手上的袋子,脚踏上台阶又下去:“是啊,排的队人很多。爸爸,我刚知道有个大学同学在这家医院住院,我取完药准备去看他。你和奶奶先回去吧,等会儿我自己会来。”

      收了手机,转身,方觉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朝他身后看,围观的人已经散了,等会儿经过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刚刚在那处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林慈很喜欢方觉槿的眼睛,每每望向她时,那双眸子总是亮闪闪的,盛着快要满出来的爱意。当下也是,仿佛他们没有分手,仍在相爱。

      林慈别开眼,往台阶上走了两步,把两人的距离拉开:“还好。”她笑了笑,“你呢,最近好吗?”

      方觉槿苦笑着摇头,悲伤地说:“林慈,我不好。”

      林慈想到前些日子路至找到她,同她说的那番话。

      “林慈,不论觉槿找了怎样的借口跟你提分手,你都别相信。”

      “你在家中受伤那次,是孙淑文派人干的,在此之前她数不清多少次威胁恐吓觉槿。因为事情做的隐秘干净,所以警察找不到证据不能抓人,只能干耗着等她露出破绽。我们劝方觉槿申请保护令,但他怕你担心,没同意。结果伤害了你,他一直很自责。”

      “你出院的第二天中午,觉槿来找我和柳少虞,问了一些很奇怪的问题,当时我们没细想,结果后面就听到了你们两个分手的消息。我现在猜是不是孙淑文用你威胁了觉槿。”

      方觉槿见林慈出神,不由在心底骂自己自作孽——在身边时不珍惜,如今分手了妄想得到安慰,摆出一副可怜相给谁看。那天在车里不是亲眼所见吗,她和厉谦相拥道别。林慈值得更好的,所以方觉槿,你该放手。

      迅速调整好心态,压下酸涩,方觉槿跟林慈道别,不料林慈堪堪回神,懵懂地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
      “方觉槿,我饿了。”

      林慈开口,方觉槿哪里还说得下去——吃顿饭而已,又不是挖墙脚。

      方觉槿心情不好,林慈一眼就看出来了,本来不想管的,但实在不忍心——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原谅他。

      找到完美理由的两人就这样一起走到停车场,车辆并不多,林慈一眼扫过去,没看见方觉槿的SUV:“你确定是这儿吗?怎么没见到你的车?”

      方觉槿一滞,默默拿出车钥匙开锁,临近的迈巴赫闪了两闪。他说:“我换车了。”

      林慈也就随口一问,点了点头,开门坐上车。

      车内安静拘谨的氛围像是回到两人初认识的时候,方觉槿借着看路况偷偷瞄了林慈很多眼,直到被林慈点破。

      “你总看我干嘛?”
      “我……我……”

      许久未见方觉槿害羞的模样,林慈玩心大发,刚想要逗逗他,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抚平了躁动,挑起了怒火。

      他说:“我是想问,厉谦对你好吗?”
      “什么意思?”她皱起眉头。

      方觉槿心道不好,一时间又找不出好理由,索性不说话。

      林慈没罢休,继续问:“你觉得我和厉谦在一起了是吗?”
      “是。”
      “停车!我让你停车!”

      林慈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方觉槿不知所措,但他还是照做,右打转向灯,停在了路边。她解开安全带,手握车门把手,愤恨又哀伤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忘记我男朋友不准我跟你来往。”

      “林慈!”方觉槿跟着林慈下了车,“我只是想知道他对你好不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林慈急行的脚步顿住,转身,男人也随之停下。

      “他对我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还是说你方觉槿觉得我傻,担心我被骗?是,我是傻,傻到你对我稍微袒露那么一点点脆弱,就以为你还需要我。”林慈几度哽咽,拼命想要忍住眼泪,最终还是落下来,她胡乱用双手擦掉,“方觉槿,我并不缺爱,爱情于我而言不是必需品。”

      林慈继续向前走,方觉槿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借着惯性把人往怀里揽。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让她别走。

      方觉槿用了力气,林慈怎么挣也挣不脱,气急了直接上手打,男人的下巴和脖子被挠出红痕,胸前的捶打持续到林慈失力才停止。

      见人不再挣扎,方觉槿才把头靠上她的肩头,带着同样的哽咽,他说:“慈慈,谁都不爱我,只有你爱我。”

      林慈心里止不住的泛酸,既然只有她爱他,又为什么要推开她。

      “方觉槿,我爱你的全部,可是你却只爱我的完美无瑕。”

      “不,我也爱你那些伤痛的过去。”

      “因为那些伤痛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你能心无旁骛地接纳它们。而我身上为了你下的伤疤,你将它们视为洪水猛兽,恨不得永世不相见。你勇敢却又怯懦。”

      “方觉槿,我很爱你,但不适合你。”林慈的语调很平静,像是再说一个与他们都无关的故事,“分手那天你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确实是这样。你未来的妻子应该是可以和你并肩作战的人,不像我,让你独自背负一切。”

      “不!不是这样!”方觉槿搂紧了林慈,“我自愿背负这一切。”

      林慈‘呵’了一声,踮脚,泄愤似的咬上方觉槿裸露在外的脖颈,直到他耐不住出声才松开。没出血,但是印记很深,一时半会消不了。

      “你知道我最痛恨你什么吗?”林慈一面用拇指磨搓着牙印,一面自问自答,“就是所谓的自愿背负一切。你背负得过来,我们在一起;背负不过来,我们分手。自愿背负一切,听起来多伟大,可最后受伤的还是我。”

      林慈察觉方觉槿在愣神,卯足了劲一把推开他。

      “你如果还想和我在一起,就必须摒弃掉自我牺牲的念头。不然,即便我们结婚了,也终有一天会因此分开。”

      “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倒是挺会抓重点,林慈在心下放松不少,面上仍板着一张脸,她强调:“前提是,你摒弃自我牺牲的念头。就像你的幸福是我,而我的幸福只能是你,换谁都不行。”

      “好。”

      林慈恶狠狠地戳上他的脸颊:“别这么快答应,到时候做不到怎么办。”

      方觉槿终于露出笑意,上扬的嘴角带出一个极其不明显的酒窝——是林慈常戳的那处。他捉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一口:“我不想离婚,所以必须做到。”

      “我刚打你、咬你,痛不痛?”看着方觉槿下巴和脖子上的痕迹,林慈很内疚。

      方觉槿倒是不以为然,说着:“我还受的住。”

      “走吧,先去处理伤口。”

      方觉槿的下巴没有破皮,脖子比较严重,林慈给他先用碘伏消毒后贴创口贴。至于牙印,她直接给男人买了件高领的薄毛衣让他穿上,这样,令人遐想的痕迹都遮了个干净。

      吃过午饭后,方觉槿送林慈回家,车子驶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在小区门口停下。林慈心一动,没立刻下车,歪头问男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厉谦在一起了?”

      方觉槿脸上闪过不自然:“某次路过看到……你们拥抱。”

      林慈没听出方觉槿话里的醋意,在她心里厉谦是家人,跟家人拥抱有什么可解释的。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玩笑道:“原来是路过。我还以为你放不下我,每天都来小区门口盯梢呢。”

      话说完,她准备下车,被方觉槿一把拉住。

      “你和厉谦……现在是什么关系?”
      林慈后知后觉,郑重澄清自己和厉谦的关系:“这下放心了?”
      “放心了。”

      方觉槿等林慈进到小区,彻底看不见,才离开。回到公司,律师已经在办公室等他。在签完撤诉申请书后,律师没忍住问为什么:“方总,我们的胜诉率是百分之百。”

      “他最后恳求我放过她。”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主体也不明确,律师识趣不再追问。

      几小时后,方觉槿收到两条消息。
      【谢谢。我已经让律师着手股权转让事宜。】
      【阿槿,怎么办,我爸妈好像都不太同意我们重新在一起。】

      他忽略第一条,拨通林慈的电话,开口就是:“你觉得我今晚上门赔罪合适吗?”
      林慈的轻笑落到耳中,她说:“你来吧,奶奶也在。”
      “外援吗?”
      “不是。”她柔声说道:“奶奶不知道我们分手了,爸爸妈妈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会收敛一点,起码你能进家门。”
      “等我。”
      “好。”

      林慈在窗边站定,被云层挡住的太阳正好露出来。
      “阿槿,太阳出来了。”
      方觉槿半转椅子,和林慈看向同一片天空:“嗯,太阳出来了。”

      方觉槿这个人,看起来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独自沉浮二十多年,直至某缕阳光冲破乌云,他有了他自己。

      ——正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又是一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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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开《江渡凡玉》 梵珏X蒋洲际 落跑小可怜X开保镖公司的 大家感兴趣可以点点收藏O(∩_∩)O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