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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海上幽灵船(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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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的身影在雨幕里浮现。
他吼道:“我怎么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冰冷绅士的富商在此时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船长先生,请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如今这一切的发生都是你默许的!”
这一句话之后,不远处的两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这寂静怪异而悠长,像是两人都在想些能让对方毙命的言语,只不过思绪被掩饰在大雨声中。
货箱上盖着的蓝色防雨布随风簌簌鼓动。
雨滴打在上面发出的噪音掩盖了远处可能发生的低声交谈。时怿动了动,缓缓站起来朝外看去。
大雨随着风噼里啪啦砸在脸上,隔着雨幕,他几乎能看到不远处两人的身影。
“是爱德华夫人来报仇了。”
雨水一道道不停歇地滑下船长的脸,他突然说道,像是找到了什么自信般骤然拔高声音:“一定是爱德华夫人回来了!”
爱德华惨白瘦削的脸在雨幕里显得尤其可怖,他瞪大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喊道:“住口!住口!不要提她!不要再提那个女巫!”
“女巫?呵呵呵……”
爱德华尖叫:“住口!住口!”
船长古怪地笑起来,一步步朝前走去,时怿一眼不错地盯着他,在他走了两步后发现不对劲。
——船长不是在冲着爱德华笑,而是在冲着他。
船长与他对视着,眼珠几乎一动不动,粗壮的身形在雨幕中一步步朝他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只略凉的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朝集装箱后拖去。
时怿反应过来张嘴就咬,一边伸手去掰身后人的胳膊。
对方吃痛倒吸了一口气,松开手:“你是狗?”
时怿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嘴,眯起眼,透过大雨看向祁霄,语气比雨还冷:“干什么。”
祁霄冲船长和爱德华抬了抬下巴,黑眸眯起:“你没发现自己正朝着他们走过去吗?怎么,你是想加入他们来个会晤,还是想冲上去跟他俩同归于尽?”
“……”
时怿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不知不觉地从集装箱后走出来,一步步走向了船长二人。
……所以刚才不是船长朝他走了过来,是他朝船长走了过去。
时怿顿了一下,说:“谢谢。”
祁霄似乎是没想他会说这两个字,本已经转身要走,闻言步子顿了顿,回过身。
见时怿在原地站着,他一挑眉:“我要回去听贵族小八卦了,时参谋打算继续在这享受风浪么?”
……
“这一定又是那个巫婆搞的鬼,我向天发誓!”
宴会厅里,众人围在格蕾丝旁边,听她语调夸张地说着:“我早就跟你们这么说,你们不信,现在又有人死了,亚瑟还跳水了,你们总该信了——这些都是巫婆的魔咒!”
一名绅士厌恶地皱了皱鼻子:“这带有瘟疫和病毒的女人……真是令人恶心!”
“她自私自利!”
“她一定要拉着我们大家伙给她陪葬!”
瓦西莎表情夸张:“知道么,这一次是我亲眼看到的——亚瑟就像是中了魔,就像是被恶鬼附了身,他前一秒还在闭着眼休息,后一秒就自己从沙发上起来,走上甲板,然后走向了栏杆……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几名女士恰到好处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哦天哪,这女巫真是太可怕了,我们当初应该把她活活烧死!”
有人道:“这正是我们的打算!可惜她在船长审判之前就死了。”
祁霄优雅地翘着二郎腿靠在一旁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听着,时怿刚换了衣服,一边擦着头一边从宴会厅门口进来,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时怿和他对视两秒,毫无波澜地移开了视线,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奔走的服务生,在齐卓旁边坐下。
众人以明媚张扬的格蕾丝为中心,孜孜不倦地讨论着诅咒和女巫,直到有人突然道:“爱德华先生来了!”
这个名字比女巫更有魔法,众人倏然之间噤了声。
爱德华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入宴会厅。
他模样依旧瘦削,眼窝微微凹陷,两只眼睛因此更显得凸出,木讷地扫过众人。随后他在一旁坐下,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高脚杯,朝依旧盯着他看的人们略显疲惫地点头示意。
这人看起来优雅绅士,但脸色苍白的太病态,眼睛又常常一动不动,好久不眨,加上过多的白眼球,在目标众人眼里看起来相当渗人。
而这边,船上众人盯了一会儿爱德华,又转过头开始窃窃私语:“爱德华先生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巫……”
“简直是太可惜了……一定是女巫蛊惑了他!”
“女巫罪该万死!”
这句话像是引燃了油的第一簇火苗,众人从原本的寂静无声变得愤慨起来,举杯道:“对!”“没错!”“要我说,都是因为女巫……”“女巫罪该万死!”
“女巫罪该万死!”
“啪!”
众人齐刷刷抬起头,看见爱德华手里的高脚杯碎了。
时怿感到有些不对劲,微微蹙起眉,站起了身。
只见爱德华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五官变得扭曲,他从餐桌上抓起餐刀,手指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本就大的骇人的眼珠简直要掉出眼眶。
他生气了。
祁霄脸色微变:“跑!”
众人反应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见爱德华阴沉地举着餐刀朝他们扎来,大脑宕机了两秒,随后拔腿就跑。
宴会厅和走廊里一时间纷乱不堪,尖叫声和脚步声混成一片。离爱德华最近的那名绅士很第一个惨遭毒手,被爱德华一刀刺中,鲜血在他白衬衫上洇开成一朵红色的小花,
其余人见状更加慌不择路,互相推搡咆哮,乱成一锅粥,绅士淑女的形象全无。
爱德华对格蕾丝的敌意格外大,在捅完第一个绅士后直奔着她而来。围在格蕾丝身旁的众目标似乎也被他认定为了同谋,迫不得已跟着尖叫的格蕾丝逃命。
格蕾丝看着娇小柔弱,跑的却比兔子还快,一路洒泪狂奔,带着众人跑上楼。然而爱德华的速度还要更快,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不到二十米的走廊里。
时怿半路看到一扇敞开的房门,当机立断:“进去!”
爱德华的主要目标是格蕾丝,如果他们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且变得更难被抓住,爱德华应该会放弃他们去追格蕾丝。
众人不疑有他,两两三三冲进房间,祁霄在最后进去,他扫了一眼两步之外的爱德华,在他面前“砰”地关上了门。
“……”
众人屏息凝气,全都盯着门口竖起耳朵。
门外,爱德华的脚步声顿了一顿,随后朝着格蕾丝的方向离去。
众人皆是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环视一圈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格外豪华宽敞的房间,几净窗明,散发着典雅的馨香,不论是大床还是木桌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房间四处摆着有金雕银镂的装饰,桌上放着一支向着碎钻的钢笔,预示着房间主人不凡的身份。
众人在房间四周绕了一圈,有些慨叹,再一转头,见身后祁霄毫不客气地转身在房间里翻了起来,时怿紧跟其后,在不到半分钟内把整洁的房间硬生生翻出了猪窝的效果。
“……”
众人沉默几秒,也毅然投身猪窝制造业。
房间里一时只有低声交谈和翻箱倒柜的声音。
终于,祁霄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巨大的扁木箱。
这木箱相当沉重,四角还镶了金属,被从床底抽出来时在地板摩擦发出“吱”的一声,在房间里格外刺耳。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祁霄。
“咔哒”一声,木箱被打开。
里面是一沓各式各样的信,粉的白的黄的绿的……很有分量地堆在一起,在箱子里躺着。
信!
众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在房间各处伸长了脖子看。
祁霄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条斯理地拆了一封,长腿一叠,靠在床边读起来,嘴唇逐渐弯成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一旁的时怿没有停下翻找的动作,只是扫了他一眼:“收到情书了这么高兴?”
祁霄掀起眼皮看向他,几乎是痞气地弯了弯唇:“……是啊,不小心翻到了爱德华写的情书。”
“……”
哦。
众人丧失了兴趣,又回过头去翻屋子,直到过了两秒集体反应过来:“……”
谁写的情书??
……
“亲爱的格林希尔小姐,”祁霄捏拖着调子读到,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时怿,“我从没有见过像你一样有魅力的姑娘。”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寝食难安,时时刻刻盼望着下一次与你的相会。”
明日我们举办的晚宴你会来吗?我将满怀期待地等待。如果你不能来,那这晚宴将好比失去星星的夜空,变得沉闷而索然无味。
……
亲爱的格林希尔小姐,
礼物收到了吗?希望你会喜欢。我觉得它很衬你的眼睛。
我向格林希尔先生请示过,他愿意让你来同我一起参加礼拜六的骑马比赛。我真是太高兴了!
……
亲爱的伊芙琳,
你的眼睛像是最美丽的宝石一样闪耀,我简直不能诉说我对你的爱慕。得不到你的回信,我今晚将无法安眠。哦!哪怕你的回信里表现出一点让人雀跃的意思,我也会振臂欢呼的,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接下来漫长的生活。
……
……
亲爱的伊芙琳,
我将用我的所有财富向你求婚,你知道的,我经营着珠宝买卖,还有有几座价值不菲的果园,我打算将其中一座送给你的父亲——不管他同不同意我的请求。还有那些奇珍异宝,我已经托人送到你那里,不论你答不答应我的求婚。
……
……
亲爱的伊芙琳,
我简直无法向你诉说我内心的激动!我们终于要成为一对美满的夫妻了。你的家族和我的财富正相匹配,请不要难过你伤了其他追求者的心……我们是多么相配的一对!
我从法国回来,带来了一条美丽的紫水晶项链想要送给你——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姑娘。我回去后将让城市里最好的银匠为我们锻造一对素银的婚戒,在这最无暇的颜色上,刻上你和我的名字。
……
亲爱的伊芙琳,
这里瘟疫蔓延的太快了,我们得尽快到美洲去,你收拾好行礼,做好准备,等我回来就立刻触发。别担心,等到情况一稍好些,我会带你回来的。
……
……
亲爱的伊芙琳,
对不起。
船长会替我照顾你。
“你的,肖。”
最后一个字从祁霄口中轻飘飘吐出,仿佛没有一点分量。
众人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