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短篇集》夏*****田

1、醉笑陪君三万场

　　其实我还真忘了他还有一本日记在我这。
　　被我塞进了柜子的最角落，和那一堆用他当主角的手稿卷在一起。这家伙当年风花雪月战绩颇丰，又不知怎么养成记日记这习惯。为了避免他的生活被家长和老师和谐，这本就收藏在了我手里。当年我还是一特无邪的处男，对他的那些风流韵事相当好奇。
　　“你就不怕我偷窥你隐私？”我甩了甩那日记本。
　　“要看就看吧。”顿了顿，他说。“反正我的事你都知道。”
　　可叹我当年没有揭发艳照门那几位兄弟的狠气，不过现在还不晚，哼哼哼，有了这东西，还不是我要指东他就不能指西？

　　然后我翻到第一篇就彻底打消了念头。

　　微风徐徐我已三天吃石
　　头一个样的硬白馒头痴
　　心求看起来入得口不出
　　虫的不奢望吧 ？

　　字虽是一贯的工整漂亮，标点符号却写的都扭在文字缝里了，不仔细找都找不到。只最后一个问号大大的划出来，似乎充满了对食堂的愤恨。我正笑想当年他也有幼稚的时候，而且这文笔还真是比记忆里的还要差。
　　想现在小爷我怎么也是著名作家吧，眼光自然比十年前犀利许多。想索性字不多，就挑几篇丢给他本人，嘲笑嘲笑他。然后拎着日记本往电脑前一丢，开始往博客上丢我的光辉事迹。点好发送，我再翻那些手稿，正看到手稿里的“我”大耍威风，解开了五十年前的密码。正看得燃，我手臂一收一划，压在胳膊下的日记被哗啦啦翻过，恰好停在扉页那张。
　　日记本上没写名，这很正常。但写着三个数字。
　　370。
　　反正正好和他名字谐音，后来就渐渐成了他的外号。
　　反正我的事你都知道。
　　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匆匆把日记本翻回去。

　　微风徐徐我已三天吃石
　　头一个样的硬白馒头痴
　　心求看起来入得口不出
　　虫的不奢望吧 ？

　　每行第三，第七，第十个字。
　　连在一起，就成了一句。

　　徐三石个白痴，看得出不？

　　你才白痴！心里想着，匆匆翻了下去，一字字的数。

　　“体育课又不及格了吧。晨跑结果还是只坚持了两天而已。”

　　“下雪了。天气越来越冷了。”

　　“初中教室换了新桌子。原来那张，找不到了。”

　　“运动会你又去坐板凳？别美滋滋的说什么给大会写稿。”

　　“你最近是不是变矮了？”

　　“你包的饺子不好吃。下次还是我来吧。”

　　最长的一篇，还不到一百四十个字。十四行。每行三个。最多的一句，正好是四十一个字。
　　正好是四十一个字。
　　我看着日记，笑了一会。沉默了一会。

　　第二天醒的很早。
　　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我还小羡慕了一下胖子那一身神膘。照例在电脑前坐了段时间，最后还是决定不更新了。陪老妈哈拉了两句，做了晚饭，吃好。我说想出去走走。老妈瞟了我一眼，“记得早点回来，还看元宵晚会呢。”
　　先去了楼下的小卖部。当年的水灵妹子已经抱上了娃。
　　不过我到也是。
　　“徐哥，还是啤酒？要多少？”
　　“一罐，不，还是两罐吧。”
　　这两年酒量见长，一罐啤酒，哪里够。

　　从老家后面的小路绕过去，高中运动场的铁丝网那个大窟窿还是没补。差一点钻不进去，真是好险。坐在运动场边的石阶上，我啪的打开一罐，咕嘟嘟咽了两口。
　　然后，从冬天早黑的夜色之中，走出来一个瘦高的黑影。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儿啊。”我拍拍裤子站起来。
　　“我可不是你写的那个，什么都忘。”
　　“真小气，小说里我不是让你挺威风吗？喂，你知不知道，你那角色比我那主角都红多了！我那私家笔记封面都只放的他！”
　　“知道。”
　　他在我左边坐下来，把那双气人的长腿一伸，随手把我那罐啤酒拿了过去。
　　“那是我的！”
　　“你不是还有一罐？”
　　“你不会自己拿那罐去开？”
　　“小气。”
　　“要是让我那帮粉丝知道你这真面目，不得哭死？”
　　“反正，你不是给我写的很好吗。”
　　“喂！”
　　“呵……”
　　他低下头，勾了勾唇角。修长手指拎着啤酒罐，向我晃了晃。
　　“干杯。”
　　“干杯。”
　　运动场后面的教师家属院里，已经开始有小孩子的声音传出来。很快的，就有焰火升起来，映照的天空也成了别的颜色。
　　爆竹的声音渐渐大起来，震得老子都要泪流满面。
　　在火光和星光之中，我看见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动了动嘴巴。我以为他一定要说再见了。
　　不过，却不是。
　　爆竹声渐渐落下。我听见他最后两个字。
　　“回家。”

　　这一夜，下了场好雪。
　　星光如昨，花火仍故。
　　正是吃汤圆的好时候。